船漸漸行得遠了。


    崔二遙望越來越模糊的城牆,忽的歎了口氣。


    他指了身後一不起眼的小廝,道:“你這就回去,把適才的事告訴三郎。”


    小廝拱手,奔去船舷,下了急行舟,奔回崔家。


    崔三聽完,便把他帶去正院。


    崔族長聽完,微微閉眼。


    崔三示意小廝退出,而後道:“阿耶,他們的目的是你。”


    崔族長依舊閉著眼,半晌他摘了腰間的玉佩,遞給崔三。


    “阿耶,”崔三皺眉。


    “以後,崔家便靠你了,”崔族長如此道。


    “阿耶,”崔三站起來,道:“要走一起走。”


    “你還不明白嗎?”


    崔族長淡聲道:“我是走不掉的。”


    “總會有辦法的,”崔三很激動,白淨的臉上顯出些許紅暈。


    “聽我的,“帶著你阿娘快走。”


    崔族長將玉佩放在桌角,起身道:“明天我會去拜望你左伯父。”


    言外之意便是讓他趁著那時間,離開。


    崔族長信步離開。


    崔三看著父親背影,胸膛快速欺負。


    半晌,他握住玉佩,白皙的手背青筋陣陣暴起。


    第二天一早,崔族長坐著隻有族長才能乘坐的車馬離開。


    崔三則是吩咐管事備了船,他要去城外參加詩會。


    管事不敢怠慢,急忙準備。


    崔三帶著一幹仆從上了船。


    待到來到卡口,照例的被攔截下來。


    這次,都尉沒有放行。


    崔三半點也不意外,。


    他提步下了船,道:“如此便讓他們過去。”


    都尉挑眉。


    “那船上有詩會要用的東西,”崔三補充。


    都尉瞄了眼離水老遠的水線,笑道:“既如此,那就過去。”


    他擺手,示意放行。


    崔三拱手道了聲謝,便提步要走。


    都尉忙上前,道:“三郎君,我著人送你。”


    “不必了,”崔三冷淡的道:“這街上熱鬧得很,我也想四處轉轉。”


    “這個,”都尉吭哧了下,壓低聲音道:“那名凶徒至今不曾落網,郎君一人在外,怕是不大安全。”


    他道:“若真有個萬一,大郎君怪罪下來,小的可吃罪不起。”


    他命令兵士緊隨,又笑道:“還請三郎君體諒小的難處。”


    崔三定定看他。


    眸色冷冷。


    都尉被他看得心裏很不自在。


    不由在心裏嘀咕,也就這麽兩天了,狂什麽狂。


    麵上則是一副忐忑小意之態。


    崔三轉了頭,向前行去。


    兵士亦步亦趨緊隨。


    清晨的街市叫賣聲不絕於耳。


    崔三漫步期間,看著攤販們露出的笑臉,心裏生出繼續感慨。


    自小他便知曉自己的責任,從步入學堂的第一天起,便以族規和先生立下的規矩為準則的要求自己。


    像他們這般,因為熟客來訪或是主顧滿堂而迸發的笑容,他似乎從來都不曾有過。


    崔三腳步微移,來到笑容最為燦爛的攤主跟前。


    攤主有些意外。


    他們這是小本生意,招呼的都是些平頭百姓,似崔三這等身著綾羅的貴人,可是不多見的。


    “郎君想要吃點什麽?”


    攤主有些誠惶誠恐。


    “就那個就行,”崔三指了攤主正在盛的米羹,淡聲道。


    攤主忙答應,將手邊的米羹放到一邊,特地拿了個才剛洗過的碗,又仔細擦了擦,才舀了滿滿一碗,送到近前。


    崔三道了聲謝,將碗挪到跟前。


    其後,兵士再次跟上。


    見到一幹重甲圍上,攤主頓時懵了。


    “沒事的,他們是跟著我來的,”崔三溫聲安撫,轉頭喝令兵士退後。


    兵士們沒有動。


    “放肆,”崔三皺眉,冷聲斥道:“這般沒有規矩,可是要我現在就去找徐大問問?”


    兵士們互相對望了眼,低下頭往後退。


    攤主偷瞄了眼兵士,又端了碟蜜糕,擺在崔三跟前。


    崔三笑了笑,拿起調羹。


    修長的手指握著細細的手柄,慢條斯理的舀著瑩白的米粒。


    攤主瞪大了眼,看他一舉一動。


    明明很正常,可就是讓人覺得好看極了。


    崔三吃得不慢。


    一碗羹很快便下了一半。


    他擱了調羹,捏起蜜糕。


    正要用,就覺背後忽的傳來一下推力。


    他忍不住往前略一聳。


    “對不住啊,”背後傳來一聲很驚惶的道歉。


    崔三轉頭,見是個身著麻衣,正在鞠躬施禮的絡腮漢子。


    “不妨事,”他微微搖頭,準備繼續吃飯。


    “這衣裳都髒了,”漢子起身,瞄見崔三背後的一點灰痕,很是過意不去道:“要不我給郎君拍拍。”


    他說著便長了手,去拍。


    “不必,”崔三忙道。


    但那漢子卻比他還快,在他開口之前,手已經拍了上去。


    崔三從座位上起來,正要開口,忽覺手裏傳來異樣。


    他輕輕握住,道:“不過是些灰而已,郎君不必在意。”


    漢子連忙作揖,讚他君子之風,接著便消失與人群裏。


    其後,兵士們連眼皮都沒夾一下,隻把目光對準崔三。


    此時,崔三已無心用飯。


    他掏出荷包,放了銀錢,便折身回府。


    府裏,管家聽得門房來報,急忙迎上來。


    崔三止了他話頭,側目看門口。


    兵士們這時才往卡口撤去。


    待到人行遠,崔三淡聲道:“阿娘已經走了,我留下了。”


    “這,”管事皺巴著臉道:“這可怎麽是好啊。”


    “沒事,”崔三道:“左右我也沒打算走。”


    管事頓時一呆。


    “阿耶呢,”崔三看向正廳,道:“還沒回來嗎?”


    管事搖頭。


    “行了,我知道了,”崔三擺手。


    打發了管事,他進了正廳。


    左右四顧,見沒有人,才將一直攥著的字條打開。


    其上隻寫了一句,明日莫要離府。


    崔三將紙條送到燈燭跟前。


    待其燒成灰燼,才輕吐了口氣。


    正要開門,就聽得門外有小廝請安。


    他拉開門,正看到崔族長進來。


    “阿耶,”他上前見禮。


    崔族長淡淡嗯了聲,示意其後的人退下。


    步入屋裏之後,才皺了眉道:“你怎滴回來了?”


    “徐家既然想要毀了崔家,又怎會放了我?”


    崔三嘴角帶笑,淡淡的道。


    崔族長深深吸了口氣。


    到這時,他才真個悔了起來。


    早在之前,他就該讓兒子跟著其他人一道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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