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騙子!傷害我的感情!枉我還以為你是知己呢!” 薑雲明指控道, 滿臉都是被欺騙的憤怒。


    “你偷聽別人說話你還有理了?”葉信芳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道:“我們邊走邊說,現在還在別人的地盤上。”


    說完,他就拉扯著薑雲明, 往大街上走去。


    扒在門縫後的胡老板跺了跺腳,心裏覺得有些可惜,但還是沒有跟出去。每次葉信芳送稿,他不是沒有想過, 派個夥計跟蹤,但最後還是收回了這個主意, 害怕被對方發覺, 落得一個雞飛蛋打的結局,總歸像如今這般, 他依舊可以靠著葉信芳, 掙不少錢。


    卻說這邊葉信芳拉扯著薑雲明,對方滿臉都是抗拒,不高興的說道:“哼, 我沒那麽好說話!我爹告訴我,胡老板正在接待他的外甥, 而胡老板根本就沒有外甥, 我就猜測會不會是風輕雲淡?沒想到讓我抓住了你!”


    風輕雲淡是葉信芳用的筆名, 往常薑雲明背後說起來都是很尊敬的稱為先生, 看樣子今天確實很生氣。


    葉信芳心裏暗罵, 這個胡老板做事怎麽這麽不靠譜, 自己有沒有姊妹,心裏沒有一點逼數嗎?


    “我告訴你,我現在特別特別的生氣,同窗大半年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原諒你,除非你把新稿子給我看看!”薑雲明理直氣壯的說道。


    葉信芳感覺手掌有點癢,想打人。


    “哼,我告訴你,人生氣的時候,嘴巴是關不上的,我要是告訴別人了,你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薑雲明一見葉信芳望過來,立馬咧開嘴,笑起來還露出兩顆小虎牙


    “你往常不是說最崇拜風輕雲淡先生嗎?你就是這樣對待崇敬的人?威脅?”葉信芳皺眉問道。


    “我,我,我才不崇拜騙子呢,誰還沒有個年少無知的時候!”薑雲明別扭的說道,一想到自己在本尊麵前大力渲染對他的崇拜,就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你想看新稿子?”葉信芳問道。


    “對!”薑雲明點點頭。


    “那你還敢我鬧?”


    “你以後都第一時間給我看,我就不鬧,嘴巴也貼上封條。”薑雲明用手指頭在自己的嘴巴上坐了一個貼封條的動作。


    “我怕你看到嚇得哭鼻子。”葉心芳壞心眼的說道。


    “我,我,我才不怕呢!”薑雲明強撐著說道。


    “嘖嘖。”葉信芳嗤笑道:“也不知道是誰,被一條蛇嚇得哭鼻子。”


    所有的稿件葉信芳都要先謄抄一遍,為了避免被人認出字跡,選用的是另一種字體,而非科考常用的館閣體。薑雲明小孩子心性,比較好哄,葉信芳直接拿稿件堵住了他的嘴。葉信芳平常已經夠小心了,萬萬沒想到,因為胡老板的一個謊言而暴露了自己,誰說古人死板,腦筋明明靈活的不得了 ,他其實早就做好了馬甲暴露的準備,但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至於薑雲明被新書稿嚇得三四天沒有睡一個好覺這件事,葉信芳根本就不知道了。


    日子過得很快,新年就在眾人的期待中到來,今年是葉家人在新宅子裏麵過的第一個年,按照張氏的說法,是要過得熱鬧一些的。


    三十那日,一大家子起了個清早,趕往縣城參加祭祖,照例是一場熱鬧,由葉信芳念祭文,葉信芳還聽見老族長對著祖宗禱告,保佑他明年中舉。對於古代的大家族來說,真正的興起,還是寄托在家裏的讀書人身上,士農工商階級分明,葉家若是能出一位舉人,所有的葉家人都會受益,而若是出了一位進士,那葉家在整個青山縣都可以橫著走了。


    祭祖時葉信芳還看見了六叔一家人,不比去年的意氣風發,一家人都顯得十分頹廢,好像是失去了生活的重心一般,饒是平時愛顯擺的張氏,看到六嬸嬸也隻是打了個招呼,沒有更多的動作。葉善林的去世,就像是剝奪了他們所有的希望,真是成也科舉,敗也科舉。


    大年初一,葉信芳陪著張氏回娘家,一直當陪襯的葉信芳終於成了一會別人家的小孩,外婆家那邊的親戚,這個拉一下,那個扯一下,一個個的將他誇得跟一朵花一般,擾得他不勝其煩,而張氏則根本就坐不住,誰來搭話都是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還時不時扶一下自己頭上的金簪,等到有人問就滔滔不絕的說起來,遇到沒問的親戚,還特意拉著人家麵前寒暄一二,人家若是沒有問起簪子,就自己找個由頭提一提,什麽“你女兒要出嫁了,娘家該陪點首飾,像我頭上的金簪這樣的就不錯……”


    葉信芳都不知道她哪來的勁頭,炫耀了整整一天,等到要離開的時候,看著自家的馬車上她還不消停,還要拉著每個人來一句,“主要是我家今天來得人多,不然可以用我家的馬車載你一程……”


    真是隻有葉信芳想不到,沒有張氏做不到的,炫耀了一切能炫耀的事情。真是充錢使人快樂,張氏隻覺得往年那麽多年,沒有哪一個像今年這般舒坦的。


    初二本是楊慧回娘家的日子,隻是她如今肚子太大了,出行很不方便,去年不去嶽家還說得過去,今年要再這般,就要被人說“得勢便猖狂”了,葉信芳獨自去嶽父家拜年,受到了非常隆重的接待,這隆重的接待包括在楊慧娘家的那一場大戲。


    楊慧父親養的外室,抱著孩子找上門來了……


    大過年的日子,那外室抱著幾個月大的孩子跪在楊家門口,寒風凜冽中,葉信芳隻看到楊慧繼母整個臉黑得如同鍋底一般。


    那女子不是什麽正經人,而是青樓從良的姐兒,楊父已經是做祖父的年紀了,不好再明著納妾,就偷偷將那女子養在外麵的宅子裏,沒想到那女子生女後,見楊父並無讓她進門之意,大年裏抱著孩子就找上門來了,初一初二一般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那女子打聽清楚楊慧與繼母不睦,且夫家如今也算體麵,就打算趁著人多鬧一場,將名分定下來。


    卻沒想到,今日楊家接待的隻有葉信芳一個人,這種後宅之事,葉信芳雖然也很想留下來看熱鬧,但到底不太合適,用過午飯後匆匆告辭,走的時候還聽見楊父在跟楊慧繼母陪好話呢。


    葉玲也在今日帶著夫婿和孩子們上門,葉信芳回家時,他們還沒走,往常這個姐夫總是來去匆匆,一副十分不耐的模樣,沒想到今日卻耐著性子留了下來。


    “芳弟回來了。”葉信芳一進門,就受到姐夫孟琰熱烈的招呼。


    葉信芳笑著回禮,而大姐的幾個孩子也在此時衝了過來,叫了一聲舅舅如同完成任務一般又跑到一邊去玩了。


    大姐葉玲能在葉家敗落之後,在夫家仍然站穩腳跟,靠的就是一個接一個的生兒子,最大的孩子已經十一歲了,兩個雙胞胎也有九歲,再往下一個六歲,一個三歲。葉信芳有時候也慶幸,自己不再是女子,畢竟不是誰都能如葉玲這般運道,一手爛牌打了個滿堂彩。


    此時葉玲正坐在葉母身旁,滿臉笑意的看著妞妞跟五郎一起玩耍,小聲問道:“娘覺得,將妞妞許給四郎或者五郎,如何?”


    張氏聞言,眼前一亮,但想到四郎和五郎都不是嫡長子,孟家雖然富庶,但等到分家的時候,底下這些小的怕是分不了多少家產,一時就有些猶豫起來。


    “姑爺如今,還在跟他爹讀書嗎?”張氏避而不答,她想到葉玲的夫婿,比從前的葉信芳好不到哪裏去,有舉人爹言傳身教,考了這麽久,將近而立之年,卻還隻是一個童生。


    葉玲一聽到這裏,就有些憂愁,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壓低聲音道:“公爹覺得他不是讀書的料,婆母勸他做些小生意,趁著公爹如今還有幾分薄麵,幫他把線搭好。”


    孟家本身就有不少良田和店鋪,孟舉人已經不指望自己的兒子在功名路上有所建樹,隻盼著他能夠守住家業即可。


    “那姑爺怎麽說?”張氏急忙問道。


    葉玲搖了搖頭,“他本來都放棄了,去年院試都沒有去參加,但小弟今年中秀才的事情刺激到他了,小弟從前什麽樣子娘也知道,相公隻覺得小弟都可以,他也可以,這些日子,天天外出參加文會詩會,說是與同窗交流學問,也不知是真是假。”


    “這爺們的事,你不要多管,管多了他麵子過不去還會嫌你煩,若是能考中最好,若是考不中,總歸還有家業撐著,你命好,隻管等著享福便是。”張氏勸道。


    “小弟哪來這麽多銀錢,又是買仆人又是置辦房產?”葉玲問出了壓在心底的疑惑。


    張氏剛想告訴她,想了想還是瞞了下來,“他在外麵的事,我不管,總歸是沒做什麽虧心事就行,你也別多問。”


    見她如此說,葉玲也不好再問。


    “不準你們欺負我哥哥!”突然傳來小女孩的斥責聲,眾人就見妞妞如同一個炮彈一般衝到了四郎跟前,直接將他掀翻在地。


    葉信芳一眼望過去,頓時臉色冷凝了起來。


    饒是原本樂嗬嗬的張氏,此時也是沉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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