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寧府, 一座六進的大宅院。


    一個身著藍衣頭戴青色小帽的小廝,一路穿花拂柳,走進一間裝飾華麗的房間,隻見那屋內榻上, 躺著一個俊秀的少年郎, 那人一身布料極好的衣服鬆鬆垮垮的係著, 神情萎靡,臉上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看見小廝進屋, 精神一振, 問道:“老胡那又進了什麽新貨?”


    小廝從懷中掏出一本藍色封底的書, 嘿嘿笑道:“胡老板說了,這本書, 就是他看了也停不下來!”


    薑雲明頓時坐直了身子,接過那本書,不厚,挑了挑眉, 讀出書名:“黑炭解密之狸貓記”。


    “八斤,這什麽玩意?”薑雲明皺了皺眉,看向小廝, “你確定沒拿錯?這怎麽看也不像是……”


    “胡老板說, 這本書絕對精彩, 說少爺您隻要看了就知道, 八斤我不識字,您是知道的,他還說了,要是少爺覺得不好看,立馬退錢,並且有以後有什麽新貨第一時間送到府上來。”


    八斤陪著笑,又補充道:“少爺,我出去幫您看門,老爺來了我就學貓叫。”


    薑雲明隨意的點點頭,又躺下下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看了起來。


    一頁又一頁,懷著期待某種精彩描寫的心情,慢慢的翻下去,神情卻越來越認真,漸漸的,明明密閉的房間裏,偏偏感覺好似有陰風吹過,渾身有些發涼,不由自主的將衣服穿好,當讀到“隻見一物,鮮血淋漓,業已剝皮抽筋,忽地抖動數下,眼睛睜開……”


    薑雲明渾身一抖,隻覺得周圍像是有一雙幽深的眼睛在盯著他,忽地聽到門外傳來一聲貓叫,整個人一陣心悸,然後,尿了……


    房門忽然被推開,逆著光,隻看到一個高大的熟悉身影,嚇得那薑雲明趕忙將書藏在身後。


    那小廝八斤,站在中年男子後麵,朝著薑雲明直比劃。


    中年男人鼻子動了動,臉色更是難看,“多大年紀了,還尿床!”


    空氣中確實彌漫出一股子尿騷味。


    “我……我做噩夢了……”那薑雲明支支吾吾的解釋道。


    “一天到晚悶在房間裏,也不看書,就知道睡大覺,你照照鏡子看看,臉色白的跟鬼一樣!”中年男子嗬斥幾句,看他那滿是驚恐的樣子,心裏到底是不忍,卻放不下身段,語氣生硬的問道:“你做什麽噩夢了?”


    “我、我夢見一隻狸貓……”


    “狸貓有什麽可怕的,瞧你那點出息。”中年男子嗤笑。


    “被人剝皮的狸貓,都以為它死了,忽然睜開了眼睛……”薑雲明隻覺得那書中描寫的場景緩緩的浮現在他眼前,這樣想著,更害怕了。


    他爹想著,到底就這麽一個兒子,有些心疼,走過來,摸了摸他的小腦袋,“不怕了,你這裏味大,去洗澡換身衣服,然後將這軟墊換了。”


    薑雲明不肯,卻被他爹強製著拽起來,不過一起身,就暴露了身後的書。


    “這是什麽書?”他爹拿起那本書,隨便翻了翻,看文句通俗,便知是小說話本之流,臉色頓時沉了下去,“還以為你隻是睡大覺,原來是在看這些話本,難怪你先生又說學業退步!”


    薑雲明剛想解釋,隻聽他爹道:“這些日子,你就在自己院子裏待著,哪也不準去,不把《孝經》背完,不準你出門!”


    他兒子直接開口反嗆,“我去告訴你媳婦,還有你娘!”


    薑老爺聞言更是憤怒,“怎麽說話的!那是你娘你奶奶!我告訴你,跟誰說都沒用,十六歲了,馬上就要娶媳婦,還天天這麽不著調,我不好好治治你,我就不姓薑!”


    說完,拿著那本書,拂袖而去。


    不一會,小廝八斤就低著身子溜了進來。


    薑雲明氣得將枕頭狠狠的往他身上砸,罵道:“廢物,我爹來了,怎麽不見你提醒我!”


    八斤臉帶委屈,“少爺,我學了貓叫啊……”


    “你那是貓叫?簡直是在嚇人!”越想越氣,“快扶著我換衣服,給我換個墊子,墊子給我燒了,還有,衣服也要燒了!”


    八斤聞著味道就懂了,“小的明白,一定避著人!”


    薑雲明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這還用說?要是走漏半點風聲,立馬將你賣去挖礦!”


    八斤連連點頭,扶著薑雲明沐浴更衣,又將榻子上的軟墊全部換了,想了想又問道:“少爺,還有什麽吩咐?”


    那薑雲明想了想那本被沒收的書,隻覺得有些心癢癢,勾了勾手指頭,輕聲對近前來的八斤道:“你去老胡那,再拿一本來,要一樣的,記住了嗎?”


    八斤點了點頭。


    薑雲明看著這屋子,還是覺得陰嗖嗖的,有些害怕,補充道,“你出去之後,立馬讓五兩進來伺候。”


    五兩是薑雲明的另外一個小廝,一直都是八斤貼身伺候,而五兩隻是做些粗使的活計,八斤心中咯噔一下,暗想不知道五兩是不是背著他,什麽時候得了薑雲明的青眼。


    這樣想著,八斤去取書的時候,跑得更快了,生怕晚了薑雲明以後就隻認五兩那個小妖精了。


    待真取了書來,薑雲明躺在幹淨的軟榻上,滿臉嚴肅的看了起來。


    八斤想剛逼五兩出去守門,就聽見薑雲明道:“你倆誰都別走,留下來。”


    八斤狠狠的瞪了五兩一眼,隻覺得自己第一心腹小廝的地位要不保了。


    第二日一大早,薑雲明頂著兩個熊貓眼,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在床上輾轉反側,抓耳撓腮,滿心好奇,像是有無數隻小蟲子在啃噬他的心髒一般。


    昨晚看完那書已經是晚上了,府裏已經落鎖,出不得門,又是害怕又是好奇,想知道一切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


    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八斤去買後續,胡發財這個奸商,一個故事分成兩本書,真的是想錢想瘋了。


    八斤卻麵露難色,低聲道:“少爺,您沒錢了……”


    薑雲明不信,質問道:“怎麽會,我年年不是那麽多歲封嗎?還有我的月例呢?”


    “您月月都要買書,如今已經花光了,這本書胡老板說要二兩銀子一本,您一連買了兩本,他說要是不好看就退書還錢……”八斤解釋道。


    “這個奸商!”薑雲明倒吸一口涼氣,這樣的一本,一般書店這麽厚頂多賣一兩銀子,胡發財敢要價,開口就是翻倍。並且這上冊,正好卡在揭開謎底的時候,看著最後那句“真凶便是此人”,薑雲明隻覺得渾身難受。


    鬼扯的不好看,簡直是好看死了。


    薑雲明想了想,打量起自己這間屋子,看看有什麽能拿去當了的,他心底還在盤算的時候,他爹又來了,剛想將書往身後藏。


    隻見他爹咳了兩聲,“別藏了,拿出來吧。”


    薑雲明不情不願的將書拿出來,薑老爺臉色有些別扭,許久才開口問道:“昨天那書哪裏買的?”


    “你問這個幹什麽?”薑雲明麵帶戒備。


    薑老爺正色道:“故事還算新穎,勉強可以讀一讀。”


    薑雲明這才懂了,揚了揚下巴,理直氣壯的道:“想知道在哪買,先給我一百兩銀子。”


    “你個小兔崽子,嫌禁足懲罰太輕了是吧?一本《孝經》不夠你背的?再多抄十遍《中庸》!”


    薑雲明秒慫,換了個條件,“解禁足,不背《孝經》,不然沒得談。”


    他想著一旦能出院子,去跟母親和奶奶撒撒嬌,還愁要不來錢?


    “不行!”薑老爺斷然拒絕,“《孝經》必須背出來,多大年紀了,別說童生了,縣試一次都沒過,我的老臉都讓你丟盡了。”


    薑雲明反嗆了一句,“我像我爹爹,不像你爹爹!”


    “沒大沒小!又開始編排長輩!”薑老爺簡直惱羞成怒,他自己考了半輩子,一直是個童生,科舉之路無望,後來就靠著當官的親爹,買賣做得風生水起,本來他生意做得這麽大,很容易被打入商籍,但誰叫他是官二代。


    “你開始要銀子了?是不是沒錢花了?” 薑老爺一下子就摸住了自家兒子的脈,他可以直接拷問兒子身邊的小廝,但那樣是在太傷兒子的臉麵。


    薑雲明別過臉,不理他。


    “你說你,讀書不成,還大手大腳的,以後怎麽守得住家業……”薑老爺開始碎碎念。


    薑雲明捂住耳朵,隻覺得魔音灌耳,十分煩躁,“低於一百兩,不要想從我這得到消息。”


    “這樣,等你把《孝經》背出來我給你一百兩銀子,然後你先告訴我,後續在哪買?”薑老爺又想知道狸貓記的真凶,又想自己的兒子讀書上進,真是煞費苦心。


    薑雲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可不許騙我,還有,書也要給我買一本!”


    “都依你,小兔崽子,你老子什麽時候騙過你!”薑老爺狠狠的敲了下兒子的腦門,想著這書雖然有些恐怖離奇,到底不是那種勸人入歧途的書,便應允了。


    而此時,依舊還在家中的葉信芳,根本就不知道西寧府中,因為他的小說掀起的浪潮,更不知道他因此而收獲的鐵杆迷弟。


    “葉兄弟,你托我打聽的事情,兄弟們隻打探到這麽多,對不住了。”胡威武有些歉疚的看著葉信芳。


    葉信芳謝了又謝,本就是托人辦事,隻不知回去後如何與楊慧交代,她如今懷著孩子,本就吃不好睡不好的,若是得到這個消息隻怕更是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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