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黑衣人行色匆匆往縣城的南邊趕,按照探子的說法,官府的人在南城石欄口,發現了李管家的兒子。許容暴動之後,李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沒幾個人注意,那個失蹤不見的小兒子。


    可今日卻忽然爆出來,小兒子李光不僅活著,還極有可能藏著褚縣令不為人知的罪證。一個死掉的褚縣令不足為慮,可就怕那份證據,牽扯出其他麻煩的事來。


    章平候起初是有些不信的,可蔣騰等人的行動,無不在說明,的確有這麽一個東西存在。章平候命眼線仔細盯著,不出兩日,果然就發現了一處無主的宅子。


    宅子裏的東西,探子看不明白,但是大約的內容還是知道一些。那是一部分賬冊,上麵登記著令人頭疼的數字。這不算什麽,真正讓探子害怕的是,那似乎全部跟章平候有關,裏麵每一筆賬,最終似乎都流向章平候的口袋。


    而一些往來的信件,更是將賬冊的真實源頭,說了幹淨。


    探子一刻不敢耽擱,立刻去找人稟報。稟報的結果,是盛染那些家夥,被抓了起來。而城裏的探子,必須想辦法清理掉賬冊。


    本以為官府的人會被他們牽製手腳,轉移注意力,誰知今晚忽然來這麽一出。


    黑衣人哪裏敢耽擱,這要是真挖到什麽要命的東西,那他也活不了了。想到章平候對付廢物的手段,黑衣人加快步伐,趕往目的地。


    為了提前趕到石欄口,黑衣人故意命人在城的另一端生火,引起官府的注意。這一招還算奏效,官府的人此時並沒到,顯然被牽製住。


    黑衣人找到探子說的門口,留意周圍,發現無人監視跟蹤,這才迅速翻牆入內,去擒拿李光。隻是石欄口本就是窮人居多,這院子裏住的,可不止一戶人家。


    大隱隱於市,李光顯然十分懂得這個道理。於是喬裝成家道中落的讀書人,在這小院子中,租了個房間。日子過的清貧不起眼,誰也想不到,紅極一時的李家人,會甘心蝸居在這樣雜亂的地方。


    黑衣人一翻進院子,就傻眼了。


    跟他想的不同,這裏沒有清晰的院子格局,反而擁擠了不少棚子在裏麵,而那些房間,鬼知道哪個才是李光的。黑衣人看著地上搭著的窩棚,勉強足夠一個人躺在裏麵,有那個子太高大的,竟然從窩棚裏伸出一雙腳。


    空氣中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臭味,身為男人,黑衣人怎麽會不明白,這是常年累積的汗臭腳臭,混成一團。他艱難的捂住鼻子,強迫自己用嘴呼吸,可以看到地上被蒼蠅叮咬的雙腳,頓時扛不住,不肯再讓自己用嘴呼吸。


    他一個有潔癖的人,為何要遇到這種事?黑衣人有些欲哭無淚,早知道讓別人進來,他搶什麽功。


    院子裏住的都是男人,此起彼伏的打鼾聲,雷鳴一般。


    就算是官府之人來此,也必然要挨個尋找。黑衣人隻有一個,外麵不過兩個接應的。時間緊急,他該如何是好。


    黑衣人呆愣看著眼前惡臭難聞,一片雜亂的院子,一時間不知從何入手。


    外麵的人久久不見他有動靜,頓時有人隔牆發出貓叫,傳送信號。黑衣人這才恍然醒過來,跑去打開院子門,這一看,有點無語。


    原本以為關好的大門,其實不過虛掩。也是,這破落的院子,隻怕是小偷也不願意光顧。


    黑衣人拉開門,將兩人引進去。“這麽多人,怎麽找?”


    同伴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驚恐不已。隻怪他們來的匆忙,沒有問仔細,這李光有什麽特點。自以為住在院子裏,應該隻有幾個人,誰知,真是大意失荊州。


    “我怎麽知道,孫求那王八蛋,話也不說清楚,現在怎麽找人?”一個同伴小聲抱怨,卻雙眼四下環顧,查看任何一種可能性。


    另一同伴沉默一下,有些不安問“會不會,是弄錯了,李家那小子,就算不是公子哥兒,也算是富貴裏養大的。這樣的人,怎麽敢住在這裏?”


    魚龍混雜,惡臭難聞,其中必然有作奸犯科之人。弄不好,半夜就被人給殺了。


    黑衣人苦惱,“不管了,到處找找,看看誰比較像。”他剛開口,就聽見一陣急促卻整齊的腳步聲。


    幾人一對眼,知道時間來不及。此時此刻,與其幹耗時間,不如先躲起來,等官府的人到來,看看他們抓走誰。到時候,再伺機而動。


    三人迅速達成一致,幾個飛身,消失在夜色中。舉著火把的侍衛們,快速將院子包圍。侯三一腳踹開木門,看到裏麵的場景也是一愣。這樣的嘈雜跟火光,終於驚醒了院子裏的人。有人迷糊,翻個身繼續睡覺,有人驚恐不安,擔心要發生什麽事。


    黑青騎在馬上,冷眼掃蕩一下院子裏的情況,做了個揮手的動作,然後侍衛們立刻衝進去,將院子裏的人,都驅趕出來。


    有人不滿,嘟囔道“大晚上幹什麽呢,還讓不讓人睡覺。”有人想附和,卻被侍衛冰冷的眼嚇的縮脖子。


    好難不跟女鬥,百姓不跟官鬥,官不與兵鬥,可見這最不講道理的,便是當兵的。


    侍衛們手持大刀,在夜色裏白花花一片,簡直閃瞎眾人的眼。


    院子中的人很快被驅趕到大街上,黑青讓他們排隊站好,等那些人參差不齊的站好,他對侯三道“去,認認人。”


    侯三從懷裏掏出一張畫紙,上麵畫著一個容貌普通的男子。一院子的人,難免有些底子不幹淨的,此時便一直低著頭,不敢直視前方。


    侯三拿著畫紙挨個對看,黑衣人隱藏在暗處心道,為了防止消息走漏,竟然連自己人都不告訴。要不是自己手裏有線人,哪裏能想到還有這麽個漏網之魚。


    現在人沒抓到,那小子,也不算是暴露。黑衣人眸子沉了幾分,盤算著讓線人繼續回去查探消息。


    侯三掃蕩完大部分人,全都不是,眼看要到最後一個。還沒走進,那人忽然衝開旁人,要逃離。可此時此刻,他如何能逃出侍衛的包圍。


    還沒跑出去三步遠,就被侍衛一把擒住,按倒在地。


    “放開我,你們憑什麽抓我?”那人嘶喊,聲音十分稚嫩,可見是個孩子。


    侯三走過去,捏住他的臉,對著火光一看,嘿,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幫主,是他沒錯。”


    黑青麵上平靜,話語裏卻明顯高興起來。“好,把人帶回去,其他的各自散了。”他大掌一揮,侍衛重新列隊站好,跟著黑青,一路往回走。


    徒留眾人在原地狐疑,這抓的,是什麽人?


    黑衣人確定人被抓到,立刻帶人離開。此時此刻必須趕緊讓那線人回去,以免暴露。其實在黑衣人心裏,還是心存僥幸的。那個線人是他唯一的眼線,此時衙門監管森嚴,再安插收買任何人,都來不及。


    是以,明知可能有危險,黑衣人還是決定逼迫那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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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黑衣人匆忙趕回藏匿點,才進門,卻被從天而降的網,網住了。當然他的同夥也沒能幸免,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群人帶刀的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


    黑衣人看著走來的黑青,愣在當場,不可能,這人分明已經去縣衙。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不安的想,難道說,這就是一場計謀?


    黑青走上前來,看著被士兵壓製的黑衣人,一把扯掉他臉上的麵罩。是個生麵孔,沒見過。他不覺回頭看侯三,侯三顯然也沒見過。


    “大人這是何意,為何要抓我們。”黑衣人不信他們能找到證據,那幾個人被他們送出城去,書麵證據也被毀滅。若是要為難他們,那就用那幾個人的命交換。


    黑衣人早就盤算好,之所以抓了衙門的人,卻不處置,為的就是萬一他們這些眼線逃不出去,便以此當籌碼,求條活路。


    黑青哼笑一聲,對黑衣人道“可以啊孫子,都這時候了,還想跟老子講道理呢。”他歪嘴譏諷黑衣人。


    黑衣人依舊厚著臉皮,“就算大人是官府的人,也不能不講道理,隨便抓人。不知小民犯了什麽錯,要遭遇這種待遇。”


    侯三聞言,也笑起來,頭一次見到被逮個正著,還拒不承認的。於是出言譏諷“孫子,你這大半夜的穿一身黑衣,是想幹什麽去?”


    黑衣人聞言,一本正經道“我散步不行嗎?”


    眾人聽了,都愣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真是個人才,這種話也能扯。黑青大概是很久沒有遇到這麽有趣的事,走進黑衣人道“就憑你這麽厚顏無恥,老子也要留你一命。哪天老子不開心了,就讓你出來表演一下。”


    然後不等黑衣人反駁,大手一揮“都給我帶回去。”


    黑衣人依舊不放棄,繼續叫嚷“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們這是狗仗人勢,欺負我們小老百姓。”他聲音很大,同夥立刻跟著一起叫喚。


    黑青似笑非笑看著這一幕,由著他們叫喊。自顧自的上馬離開,那幾人依舊叫的歡,深怕別人聽不到。


    等人被關進牢裏,三人總算安靜下來。牢頭離開後,三人才聚在一處,小聲嘀咕著什麽。牢頭在暗處偷窺這一幕,直到三人散開,才小聲退出去。


    本以為,官府的人定然要連夜審理他們,誰知,一夜到天亮,除了來送牢飯的老頭,誰也沒出現。三人仿佛被遺忘一般,沒人關注。


    有人不安道“劉哥,這怎麽看,都不對勁啊。”按照他們的習慣,抓到人的當晚,再累也要審問,以免夜長夢多,或者探子死了。


    劉哥便是昨晚的黑衣人,身邊的,是他的手下。趙路,王昂。


    “就是,劉哥,你說,他們這是打的什麽算盤?”想了想,趙路小聲問“該不會,是知道咱們的計謀了吧?”


    “知道又如何,人被關在什麽地方,除了我,誰也不知道,他們要想那幾個人活著,就得乖乖把老子放出去。”劉哥十分自信,當初抓到幾人的時候,原本是要處理的。可他忽然發現,為首那個,好像是個官身。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級別,可隻要是官身,那就有點利用價值。


    今日一看,他的決定是對的。


    趙路跟王昂對看一眼,都有些懷疑,可此時此刻,隻有祈求自己抓的那個當官的,是個有價值的。否則,死也白死。


    而此時此刻,黑青跟蔣騰坐在屋子裏,淡定從容飲茶。


    黑青問蔣騰“蔣大人,您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人我是按照你的計劃抓回來了,可你怎麽也不審問一下?”


    蔣騰一點不著急,放下茶盞道“有什麽好著急的,現在該著急的,是他們,不是咱們。那幾個,照我看,也就是做事的。打手探子而已,知道的能有多少。我的目標,可不是他們。”


    “那您為何如此大費周章,要我演這出戲,你想對付的人,到底是誰?”黑青好奇的要死,雖然橫豎不過汾王跟章平候的人,可他就是想知道,這招還能引出什麽人來。


    “不著急,你很快就會知道。”


    “很快是多久?”黑青恨不得現在就揭開謎底。


    蔣騰一頓,沒見過這麽著急的。他心裏估算一下道“最遲,明晚,最快,今晚。”


    神秘的蔣騰,就是一句話不說。任憑黑青如何逼問,就是不開口。真是強嘴葫蘆,沒勁。黑青一口喝完杯子裏的茶,氣憤推門離開。


    這是小孩子脾氣犯了,蔣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失笑搖頭。真是,這位黑將軍,也未免太真性情。


    黑青出了屋子,看到廊下的侯三,將他招到眼前,問“利州城那邊有什麽消息傳來沒?”既然想不通,那就暫時別想,他還是關心一下紗姑娘,這一閑下來,就容易想起她。


    侯三無語看他一眼,一天三問,傻子都看出他的心意,唯有他自己還不肯認。“沒呢,您今天都問第三回了,要是實在擔心,不如親自再去看看。”


    親自?黑青不覺又想起那天夜裏,自己捂著紗姑娘的唇,壓在她上方。鼻尖再次聞到那種百合香,溫柔的,軟軟的,仿佛安靜多情的少女,對他凝視而笑。


    黑青不覺伸手捂住自己的唇,仿佛那百合香味還殘留在指間。


    侯三看著他陷入回憶,露出一種似笑非笑,帶著幾分淫蕩的神情,心裏了然,這絕對是思春了。當晚回來後,他就注意到,自己的幫主有點古怪。


    後來好幾次拿著一隻簪子發呆,還像條狗一樣,聞著上麵的味道。那神情,侯三如何不懂。他想他媳婦的時候,也拿出他媳婦的鏡子看看。


    他曾經想問杏丫要個繡帕荷包什麽的,誰知那丫頭長的好看,可完全是個漢子性格。別說拿針刺繡,就是切菜都不會。你還不如叫她舞刀弄槍,打敵人來的好。


    想到這,自己也出門好久,不知那丫頭有沒有想自己。自己托人給她送回去的胭脂水粉,不知她喜不喜歡。


    夜裏,送飯的老頭提著飯桶,低垂著身子慢慢挪進牢房。在獄卒的催促聲中,發放牢飯。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一碗稀粥。稀的都能當水喝,當鏡子照了。


    獄卒原本看著老頭放飯,忽然一道聲音喊他,獄卒沒多想,叮囑老頭快點做事,然後匆匆離開。


    老頭看一眼離開的人,立刻換上犀利的神情,跑到劉哥的牢房前,叫起幾人。三人望著陌生的老頭,也是奇怪,狐疑靠近問“老頭,你幹啥呢。”


    老頭不說話,隻是丟進去一枚圓形的小蠟丸。然後繼續開始放飯,在獄卒回來前,消失在大牢。


    劉哥拿著蠟丸,在獄卒沒注意的時候,打開一看,上麵赫然寫著,讓他今晚別睡,有人來救他。


    劉哥跟手下一喜,他就知道,自己沒那麽容易死。昨晚他就估算過,看這樣子,官府的人應該隻抓住了他們三個,卻漏掉那線人。


    線人必然將他們被抓的事說了,若是別的時候,他們還不敢篤定。可劉哥是個聰明人,最善於保命。當出留下那幾個人,除了關鍵時刻保命,便是用他們當作後手。


    這後手,用來對付章平候。


    當他看到那些賬冊還有信封的時候,就知道弄不好,自己會丟了命。上麵的東西,說白了,很有可能會害死章平候。不然他也不能如此著急,來讓自己處理。


    章平候自己的人不用,卻要用他,為何?劉哥行走江湖多年,這點門道還不清楚嗎?這分明是做了滅口的打算,一旦自己處理完這邊的事,章平候的人定然會及時出現,弄死他。


    而眼下,劉哥哼笑一聲。章平候大約知道自己手裏有什麽,不管他想怎麽處置自己,都必須將他救出去。


    至於出去之後如何,劉哥笑笑,自己意外被抓一次,卻絕不會被抓第二次。


    隻要能從這裏出去,那就再也無人可以找到他。


    夜色漸漸加深,連月亮,都隱藏到烏雲中,沒有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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