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祁很是不屑,安允灝也未多言轉身欲走,咚咚一下子跑出來跳到他懷裏,他原本硬起的心腸在那一瞬又柔軟了下來,這白蓉蓉的一團,總會讓他想起未央的樣子,抱著貓在宮中穿行,與整個宮殿的莊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卻又如此的令人難忘。


    “咚咚我帶走了。”他說著,抬腿跨出門檻,高天祁道,“畫不要呢?”


    “君子不奪人所愛!”話音剛落,就有東西砸了過來,他本能的回身接住,竟是那卷畫,不由得困惑,“為何?”


    “君子也有成人之美!”高天祁扭頭,那鎖上的“灝央”不斷在腦中閃過,他惱道,“快走,別讓我後悔!”


    “多謝!”安允灝要走,卻又停下腳步,“你可知未央有個簪子?”


    “流蘇蝴蝶那個?”高天祁一驚,未央一直說不見了,他恍然,“在你哪裏?”


    “莫非,是你送的?”


    “不是,是蘇小姐!”


    果然,安允灝心裏一頓,看見蘇青寧剛剛那樣子,他就已經猜到了。遂不再多說什麽,轉身而去。


    時至今日,他才知道,蘇青寧並非什麽都不知道,或許,她也並非自己想象中那麽單純無知。


    佟夫人始終不肯離開佟府,安允灝隻得派人伺候她,將她留在那裏。他希望她的願望可以成真,希望未央有一天可以回來,可是,他知道,那一切不過是癡人說夢。


    永昌三十年正月,素嫻郡主歿。同年春,胤國揮軍東進,征討東部列國,雷朔位大將軍,太子安允康以及辰王安允灝均在東征大軍中,任職副將。


    然大軍剛剛出發,太子便策馬回城,做了東征的第一個逃兵,皇上一怒之下廢其位,揚言囚禁淩雲殿,一生不得錄用。


    東征半年,胤國大軍勢如破竹一舉殲滅數國,為胤國擴展疆土。其中由辰王所帶兵力士氣高昂,兵眾早將生死置之度外,衝鋒陷陣毫不退縮,在雲門一戰中屢立奇功,皇上甚感欣慰,同年底昭告天下,立帝後嫡子皇二子為太子。


    消息傳到戰場時,安允灝和高天祁正在清理戰場,沒有絲毫喜悅,連一句道喜的話都沒有。此刻,腳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敵人國破家亡,而他們又何嚐不是?腳下踩著的是戰士們的鮮血,才一年,他們的臉上都有了硝煙的氣息。


    這一路並肩作戰,幾度生死竟也挺了過來。比當初攻打吳國時要艱辛得多,長達一年的戰爭,眾人都疲了,然而,此戰看來也非一朝一夕的事。


    “高天祁,翻過這座山,就是碧若國了,我們下一個戰場。”安允灝指著前麵那座高聳的山峰,一臉冰毅沉著。


    這一年,他們彼此隻是副將和小兵的關係,沒有未央,沒有燕京,沒有塞外,他們就隻是出生入死的戰友。


    安允灝的話很少,除了作戰部署外,通常不多說一句話。夜晚露營的時候,士兵們會有圍著篝火談天說地,而他就坐在帳篷前仰望星空,他似乎和未央一樣,喜歡星星。他把那對小鎖帶在身上,高天祁看見過幾次,也會在他獨自一人的時候,上前問,“你在想她?”


    “我在想明天那一仗該怎麽打。”


    他的回答總是這句話,也是,他們總有打不完的仗。而他的身體就像是鐵打的一般,竟從未病過,或許是病了也沒說,反正大家都一樣,能扛住就一直扛著,哪天扛不住了,也不過是多一個鋪路的肉墊罷了。


    與胤國東征的步調一樣,北涼也開始了西征,那樣一個小國家也不容忽視,竟在短短一年,成功將國力提高數倍,不過這也和北涼皇帝向來毒辣的手段有關,聽聞他鍾愛聯姻政策,將自己的兒子女兒全部用來和親。


    高天祁不由得想起了玉扇,她還那麽小,這一走就是一年,她一個人在燕京,還真讓人有些擔心。


    “高天祁......”安允灝喊著他,他恭敬道,“太子。”


    “什麽太子,副將!”


    “是。”高天祁抬頭,見安允灝又沉默了,不由得追問,“你想說什麽?”


    “算了,還是不說。”


    高天祁最討厭他就是這點,很多時候都是話說一半。可是,當他不打算理他的時候,又聽他幽幽歎,“你說,她現在在哪裏?”


    高天祁回頭看著他,黃昏中,他眉宇如刀刻一般深皺,整個人堅毅成熟了很多。


    “在上麵吧!”高天祁指了指天,他看見,安允灝原本充滿希冀的眼,瞬間如死灰一般暗淡。


    其實,她沒死......


    那句話,高天祁藏了整整一年,卻始終沒有告訴他。連他自己都找不到絲毫堅信她沒死的理由,隻是感覺,她沒死、沒死。


    他不知道安允灝是怎麽想的,在屍體麵前,或許,他和自己一樣迷糊了吧!


    永昌三十一年春。


    當清晨的第一抹陽光溫柔的拂過窗戶時,那光芒透過白紗窗照在屋內女子蒼白的臉上,整整一年多的時間裏,她就陷入這種昏睡和半昏迷的狀態。


    她並非完全失去意識的,可是,她卻始終無法清醒過來。


    陽光一點點移動,終於照在了她的臉上,她不舒服的動了動頭,緩緩睜開了眼睛。那一瞬,迎麵一片耀眼的光,她難受極了,下意識抬手去擋,才發現手根本抬不起來。


    她重新閉上眼睛,記憶還停留在墜河的那一日,不由得一股怨氣積壓到胸口,她不甘的再次睜開眼睛,任那陽光灼得她眼睛生疼,也要看,要起來。


    “啊!”


    她吃痛的驚呼一聲,雙手根本沒有力氣,讓她想要撐起的身體再次重重的跌在床上。


    門倏地被人打開,陽光刺眼,她本能的半閉著眼睛,隻見陽光投影下,是一個身型頎長氣質儒雅的男人,二十多歲的樣子。見他穿著朝服背著藥箱,未央的第一反應就是禦醫。對醫生自從遇見杜遠之後,她就有著莫名排斥,這會兒一雙美眸警惕的盯著眼前的男人。


    被一個小姑娘這麽盯著,楊航之有些不自在,不過此時更吸引他的還是這姑娘的病情,按理說傷得那麽重,至少還得半年才能醒啊。


    “在下楊航之,是個禦醫,也是這濟民館的大夫。”說著,傾身上前似要抱未央,她嚇得驚叫,“你幹什麽?”


    然而,當聲音破侯而出的時候,不隻未央被嚇到了,那個楊航之也一樣。的確,任誰都無法想象,這個看上去還算清麗的女子,會有這麽老態沙啞的聲音。


    未央躺在床上,就像個木頭一樣,動彈不得。就連想用手摸摸喉嚨也不行。


    楊航之道,“可能是在水裏嗆了,應該隻是暫時的,以後會慢慢好的。剛剛我隻是想抱你出去曬曬太陽,以前你昏睡的時候,每天這個點也都要出去。剛才一時唐突,冒犯了,還請姑娘見諒。”


    未央眉宇一暗,沙啞著嗓子說,“是我嚇到你了.....”


    “男人哪裏會那麽膽小被嚇到?”楊航之說笑,將未央抱了起來,“你都睡了一年多,身體僵硬還沒適應過來,所以腿腳暫時不方便走路。至於你的手......恕在下直言,因曾經被練做藥人,取血傷了手腕多處經脈,想好非一朝一夕的事,姑娘要有耐心才行。”


    未央什麽都不說,就這麽靠在一個陌生人懷抱,這裏的一切都讓她覺得陌生覺得不安,可是,這個男人的話,他的聲音卻成了她唯一可以相信的東西。


    抱出房間才知是個四合院,中間的空地上放了好多張床,有許許多多的病患躺在上麵曬太陽。楊航之將未央放上去,叮囑了一番要走時,聽未央說,“謝謝。”


    聲音很幹澀,或許這就是她不願意說話的原因,他理解,衝她笑了笑,“我是大夫,救治病患是我的職責。”


    說著,又去了未央隔壁,抱出了個八歲的小男孩,頭上綁著紗帶,看那樣子是窮人家的孩子,衣服破破爛爛的。未央再瞧了瞧自己,穿著件白色裏衣,要是在王府這樣讓外人看了很失禮,可是這裏多是病人,大家也就沒有顧及那麽多。


    未央躺在床上,頭頂正好被棵樹擋住了,身體可以曬到太陽,臉就不必了。不過還是有陽光透過細縫灑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討厭陽光,討厭這些明媚的東西。


    或許真是睡太久了,都是在黑夜裏,連她的思想,連她的心,都是黑的。


    四肢無力,就這麽躺在床上有種任人宰割的感覺,未央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但是她隱約覺得不是在燕京,這裏的人打扮和燕京的略有不同,男人的頭發不是一絲不苟的束起,而是隨意的隻束起一半或者幹脆披著。不過道也沒有頭發到處亂飛的淩亂,反而覺得隨和、自在極了。


    “姐姐,你是怎麽到這裏的?”身邊的小男孩問,未央反應越來越遲鈍了,男孩問了兩次,她才知道是在和她說話,回頭衝男孩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


    “你是啞巴?”男孩口沒遮攔,一臉驚訝的樣子。


    未央不想說話,一句也不想說,更沒有心思和小男孩玩,遂點了點頭。那男孩無限同情,隨即又安慰道,“你放心,四王爺會救我們的,隻要有他,我們都不會有事。”


    四王爺?


    未央想了想,胤國有四王爺嗎?噢,安允策!


    正萬念俱灰之際,有人喊,“四王爺來了,王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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