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眾人的興奮樣,可見他們對這位四王爺的愛戴,未央也有些好奇,探起頭來卻被人群遮擋住。她腦袋抬酸了都看不清,隻能又放了下來,左右看著身側的病床,隻要還能動能下床的,皆起身行跪拜大禮,這架勢好比見了皇上,更讓未央費解。


    不過她已經篤定不是安允策了,別說這些人打扮不同,就算真是燕京百姓,也不會如此喜愛和尊敬安允策。


    然而,為什麽如此敬重這位四王爺,未央也是後來從楊航之嘴中得知的。原來這個濟民館是四王爺的別院,捐出來改作了醫館,專門給那些看不起病的窮苦百姓看病,完全免費,醫、藥全由四王爺負責,楊航之念其仁義,也參與其中,閑暇時幫忙看看病。


    未央躺在病榻上,隻知此刻四王爺已經進院來,眾人跪地行禮,“四王爺吉祥。”


    “各位都還病著,快回床上躺好。”一聲飽含關切的催促聲,讓未央原本看熱鬧的心遽然緊縮,那聲音......真的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她莫名的一陣激動,探頭去看他,隻見在侍衛的簇擁下,他依舊是那一襲白衣長袍,但如今貴為王爺早已不是當初質子的落魄,白袍更為精致貴氣,就像他臉上的神情,謙和中神采飛揚,沒有一絲頹然孤寂之態。


    如今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他果然脫胎換骨,意氣風發,再也不是那個除了佟未央,再無朋友的明憶殿下了。


    眾人並沒有躺下,紛紛站著像是在迎接四王爺一般,他微笑著讓各位注意休息、好好養病,說了好幾次,那些人才不舍的躺下來,眼睛卻一直滿是感激的看著他。


    “老人家......”濟民館的人手不夠,看見一老病人上床有些吃力,他下意識的大步上前將他扶起。老者一個勁的道著謝,他隻是關切的讓他躺好。


    眾人皆躺在床上,已經有下人開始給他們換藥或是喂藥。明憶從病床前而過,有點兒慰問傷患的意思,臉上一直帶著親切笑意。


    他沒有變,還是一樣的讓人溫暖。或許,他變了,少了那份怯弱和無助,多了分自信和朝氣。


    通過觀察,未央驚喜的發現他已經複明了,行動自如,完全不需要任何人指引和攙扶。這或許就是她醒來唯一值得高興的事吧,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的北涼,但她很高興,很高興明憶的眼睛好了,而她可以在醒來的第一天就看見他。


    “明憶!”


    她脫口喊了他一聲,聲音沙啞得除了她聽見外,誰都沒聽清。在百姓的致謝聲中,她那微弱的呼喊又算什麽呢?


    他很親民,可是,就是讓人覺得高高在上。那份高貴與生俱來,尤其在此刻,在這些老百姓心中,他就是一位“仁君”。


    一年未見,從來沒有想到再見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未央探頭看著他,隻瞧見明憶一步步的朝這邊走來,目光溫柔的投在每一個病患的臉上。那平易帶笑的臉上,有鼓舞也有安撫。


    確實,他就像一劑良藥,讓未央醒來麻木茫然的心也開始一點點蘇醒,他就有這種魔力,讓人覺著舒心,讓人想一步步靠近。


    而此刻,他就帶著那如春風般的笑,一步步朝未央走來,她無法動彈,就這麽緊懸著心看著他走近、走近......然後,走過,一步步走遠、走遠......


    他的目光也隻是在她臉上掃了一下,和看旁人無異,並沒有什麽特別。隻是,他哪裏會知道,就是那隨意的一掃,便將她所有的欣喜和激動掃沒。


    他......不認識她!


    盡管她不願承認,但事實說明了一切,他的眼神裏是一貫的柔情,卻不單單對她。


    明憶......


    她在心底輕輕喊他,腦中回蕩的是他在尚河殿的話,他說,就算沒有見過她,他也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她。


    那時候她隻是感動,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場景會真的出現。隻是結果恰恰相反,她在茫茫人海中看見了他,而他哪怕站在她麵前,都沒有將她認出。就這麽......就這麽默然的從她身側而過。


    在那一瞬,她原本將要融化的心,立即結起了厚厚的冰。


    明憶走了過去,似乎在聽楊航之回稟著什麽,直到後來楊航之指了指這邊,明憶的目光才再次投了過來。他剛剛走得太快,竟沒有注意到那個在此住了一年多的姑娘已經醒了。


    未央躺在床上,看見明憶和楊航之一起朝自己走來,心竟提不起半絲的激動,就這麽平靜的看著一臉淡然的明憶。


    他問,“姑娘,你醒呢?感覺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


    他喊她姑娘......未央不說話,隻是默默的看著他。明憶有些詫然,總覺得這目光平易中透著淒涼,讓人的心也跟著有些憐憫。


    楊航之道,“王爺,這姑娘嗓子有些不舒服,說話還不太方便。”


    明憶恍然的點點頭,隻讓未央好生休息,正說著有人端藥過來,他接過,“我來喂吧!”


    隨即楊航之將未央抱了起來,因為沒有床頭,沒有依靠,未央就這麽靠在楊航之的胸膛,他身上有淡淡的草藥味,和明憶身上的不同,回到北涼明憶身上是淡淡的桑格花香味。


    而她自己,或許是在水裏泡太久,或許這一年來昏迷中吃了太多藥,塗了太多藥,她身上早已沒有那股香味。


    她沒有一樣特征可以讓明憶認出她,就連她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粗麻布衣,一身清瘦就像個小丫鬟。哪裏還是當初和明憶相處時,滿麵春風的佟姑娘或是辰王妃啊。


    “小心燙。”他將微微吹涼的藥送了過來,未央張開嘴,那苦澀的藥汁就從嘴間蔓延到心底,她沒有蹙眉,盡管她覺得這是她喝過最苦的藥,她也沒有一絲拒絕的味道。


    明憶一直溫柔卻帶著疏離的目光看著未央,重複著喂藥的動作,未央喝著喝著,心莫名的揪痛。


    明憶啊明憶,為什麽你不認識我?在我慶幸遇見你的時候,卻無法坦然的和你相認。


    如今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我落魄至此,一個天一個地,一個俯視一個卻始終隻是仰視。這種感覺,讓所謂的自尊也打了折扣,曾經......曾經你也是這樣自卑著嗎?


    喝罷藥,明憶起身要走,未央著急道,“明憶!”


    那聲音就像貓被人踩了尾巴一般,嘶啞刺耳得很,不等明憶詫異的回頭,就已經有侍衛怒斥,“王爺的名諱豈是你可以隨便亂叫的?”


    明憶抬手示意他住嘴,好像已經好久沒有聽人叫他明憶了,這裏的人都叫他四王爺或者四殿下,他俯身看著未央,疑惑又關切的問,“姑娘還有什麽事嗎?”


    正說著,一片樹葉掉了下來,落在未央的額頭上。他抬頭將其拈去,手碰到了未央的額頭像冰一樣涼,不由得目光中又有了憐憫。


    未央討厭別人的憐憫同情,更討厭這些都來自明憶,即使聲音不再是自己的,即使它那麽難聽,她還是說了,“沒事了......”


    四周的人皆在蹙眉,或許都在為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有這樣一副難聽的嗓子而扼腕吧。明憶倒沒有表現得太過明顯,隻是低眸衝她笑,“那就好好休息,在這裏什麽都不用擔心,航之會治好你的。”


    說著,起身隨侍衛而走,可是行至門邊終是忍不住回頭,為什麽、為什麽他總覺得那女子的目光如此特別,那感覺就好像在哪裏遇見過一般。


    盡管他有些懷疑,但終究還是出門而去,未央強忍的痛終是全麵爆發,她眉心都皺到了一起,在楊航之懷裏難受的掙紮,那股心痛並沒有消失,反而比之前更痛了。她醒來還以為自己沒事了,可是.....可是還是一樣的痛。


    “姑娘、姑娘......”楊航之喊了幾聲,未央是什麽都聽不見去了,心絞痛讓她差點就要滾到地上了。


    楊航之忙將她抱進房,想要給她施針奈何她一直動,下人們都在外麵忙,他喊了好一會兒都沒人聽見。


    “痛、好痛......”未央痛苦的呢喃著,隻能僵硬著身子掙紮,奈何現在除了腳可以蹬兩下外,手是完全不能用的,她想要死死按住心口,可是不能,雙手如殘廢了一般,根本就拿不起來。


    “啊......”她又痛又絕望的低叫一聲,楊航之勸她的話是一句都聽不進去,臉色也在霎那間慘白如紙,“藥......撫心丸......”


    她痛苦的要著藥,這一年的治療,楊航之已經得知她以前在用撫心丸,雖然對心痛很有效。但是那種藥吃多了,終究隻是治標不治本,何況還傷身。


    “你忍一忍,痛過這一陣就好了,不會傷及性命。”他說著,用胳膊用力壓住未央的上身,另一隻手快速取出銀針紮在她頭頂的穴位上。


    可是居然沒用,在昏迷中,她也會發心痛症,但每次一紮針就好了,現在醒了病情似乎陡然加劇,紮針都沒有用。


    現在隻希望這痛楚快點過去,讓他可以好好給她檢查一番。未央難受的躺在床上,身子痛得要窒息一般,卻就是不能動彈,任痛楚爬滿她全身。


    她突然好想咬人來發泄這痛楚,想念安允灝的手腕,她會毫不領情的狠狠咬下去。每每痛得不能自已的時候,她就想安允灝想蘇青寧想杜遠,想那些燕京的男男女女們,他們合著夥給她下毒拿她煉藥,她是絕不會放過他們的。


    楊航之怕她咬到舌頭,將一條毛巾放在她嘴裏讓她咬,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平靜下來,額頭上已是香汗淋漓,身上更是被汗水打濕。


    哪怕痛到極致,她都沒有哭,這點讓楊航之有些意外。他以為這般瘦弱的女子都是嬌弱的,可是,她沒有哭,從醒來到現在,痛得死去活來都沒有哭。


    毛巾被拿了出去,未央微微的喘著氣,楊航之給她擦著汗,他的眼中流露出的疼惜,未央是看不到的。她不知道,整整一年多的時間裏,這個大夫為了救她,傾盡了全部心力。


    “好些了麽?”他輕聲問著,手溫柔的探著她的額頭。


    未央蒼白著臉微微點了點頭,楊航之道,“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說罷,轉身出門,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又回來了,端著一碗瘦肉粥。他將未央抱了起來,靠牆坐著,又作勢要喂她的樣子。


    “有鏡子嗎?”未央忽而問。


    楊航之一愣,說了聲“有”就給未央尋來了,他舉著鏡子,她從那裏麵看見一個瘦弱小女孩的模樣,說是小女孩一點都不過,她現在瘦得真是搓衣板了。還有臉上那模樣和去年沒什麽兩樣,唯一不同的就是那眼中不再總是含著笑。


    難怪明憶認不出她,就連她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沒有一丁點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姿態,她就像回到了過去,濃縮成了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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