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心在攝政王府最大的客房住著。想來她從前也是將軍小姐,從離宮以後,回到將軍府住下,處所雖然不及往日恢宏繁華,但有舊日影子,也不至於太差,可如今跟這攝政王府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


    巫。


    表麵上看來,這座府邸風平浪靜,但到了夜晚,不眠之時,嶽靈心幾乎能聽見那些悉悉率率的響動聲,在黑夜中、在背地裏,一直響動著,持續到天明,然後消失無蹤。不過呆了兩天,嶽靈心就覺得悶得慌,想帶著碧水出去逛逛。說實話,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來西番國境,這裏充滿著與大閔不同的異域風情,嶽靈心是天生好奇之人,加上閑得無聊,當然想去街市上玩玩


    。


    但走到大門口,卻被江錦睿的守衛攔了下來。


    “王妃娘娘,王爺有令,您旅途跋涉,理應在府上好生休養,在大婚之前,都不宜出門奔走,以免傷了貴體,耽誤婚期。”侍衛如是說。


    “江錦睿的意思是,要軟禁我咯?”嶽靈心冷笑著反問。


    “小的不敢。王爺是擔心娘娘身體勞累,才讓屬下們極力勸阻,希望王妃娘娘以大局為重,不要逞一時之快。”侍衛答道。


    嶽靈心看了這人一眼,“你倒是伶牙俐齒。將你留在這裏看門,真是大材小用了。我回頭就該去稟報王爺,賞你個用舌頭吃飯的官位,比如兩軍交戰時的使臣,想來你定不會辜負我和王爺的期望。”


    “娘娘過獎了。”侍衛低下頭。


    嶽靈心一肚子悶氣,但這裏都是江錦睿的人,哪裏肯聽她的話,想來她是沒辦法出去了,隻能悻悻地回到院子裏。


    “真是氣死人了!”碧水替嶽靈心抱怨道。


    “寄人籬下,隻能暫且忍忍了。”嶽靈心歎了口氣,帶著碧水進屋。


    但沒多久,江錦睿就便登門來了。


    嶽靈心餘怒未消,聽碧水對王爺行禮了,知道江錦睿來了,便把臉轉過去,在桌邊倒水喝。


    “聽說你今天想要出去。”江錦睿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麽快就有人告狀了?看來這攝政王府的狗,果然調教得極好。我住在這裏,自然也能感覺到安心了。”嶽靈心諷刺地說。


    江錦睿笑了笑,“這西番城裏不比你們大閔。這裏處處都是王城的耳目,是大王親信之人,你若是出去閑逛,會不安全。”


    “原來攝政王府的王妃出門要承受這麽大的風險,連個女人都保護不了,看來我們這位攝政王在都城內的勢力也不過如此嘛。”嶽靈心說著,放下了茶杯,轉身看著江錦睿。“你不必對本王用激將法。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必須保證你的安全,這天下沒有地方比本王的王府更安全的了。”江錦睿看到嶽靈心冷冰冰的臉,顯然是不太高興,他便笑了笑,“不過,本王也知道呆在王府


    很悶,所以作為補償,本王允許你見兩個朋友。”


    “朋友?”嶽靈心不解地皺起眉頭。她想,江錦睿應當不至於這麽好心,專門去找她的朋友來見她,也許是什麽人登門來了。不過,誰會知道她在這裏?蘇沐漓?長孫子聿?還是江玹逸的人?


    嶽靈心實在是想不到,直到江錦睿把人請進來了,她仍是嚇了一大跳。


    “二莊主,源姑娘?你們怎麽……”


    “是沐漓告訴我們,你在這兒的。”段焱軒答道。


    嶽靈心點點頭,可還是不明白,段焱軒不遠千裏跑到這西番境內的王府來找她,總不會也是受蘇沐漓所托來幫她的吧?那還有別的什麽事情,值得段焱軒這麽遠跑一趟?


    “那,你們來是為了……”


    “上次我們談過的事情,嶽姑娘可還記得?”段焱軒試著問。嶽靈心想了想,他說的應該是梅花鏢的事情。那會兒,這殺人的梅花鏢和段焱軒心中所想之人聯係在了一起,段焱軒無法接受,拂袖而去,兩人還鬧得頗有些不愉快。雖然嶽靈心是沒放在心上,但她怕段


    焱軒想太多,沒想到他為了這件事,又再次找上門來了。


    嶽靈心點點頭,“當然記得。其實後來我想了想,這梅花鏢上雖然有特殊印記,但也未必就是同一個人使用,所以……”


    “這梅花鏢上的印記,是屬於一個家族。”段焱軒盯著嶽靈心說道。“家族?”嶽靈心對他這話,倒是有點興趣。她一直想要知道那個數次想要她性命的神秘女子的身份,如果按照段焱軒的說法,這梅花鏢上的印記屬於一個家族,那麽順藤摸瓜,要查清楚這神秘女子的身份


    ,就算是有線索了。


    “天下暗器名門,自然要屬唐家堡。所以我這次回去,特意通過唐家堡調查了這枚梅花鏢,沒想到還真有收獲。”段焱軒解釋道。原來他上次與嶽靈心不歡而散之後,回到京都越想越覺得不安。他雖然相信自己中意的那個女人不會喪心病狂到作出屠村之舉,但也明白嶽靈心不會無的放矢,誣陷好人,這其中必定是有什麽曲折。於是


    他書信給自己的三弟段焱翎,讓他來京都走一趟,親上唐家堡拜訪了堡主唐天南,旁敲側擊問起梅花鏢的事情,居然從唐天南口中得知了這梅花鏢的來曆。


    說到這裏,段焱軒問道:“嶽姑娘可知道先皇時期的王丞相?”


    “這個自然知道。此人能文能武,很受先帝器重,隻可惜他膝下無子,沒有人能繼承衣缽,其死後更是被幾家宗親瓜分家產,王家自此衰敗。”嶽靈心點頭說。


    “王家衰敗是不假,但真正的原因,恐怕不單單是因為被瓜分吧?”斷言西安反問,這句話確實說到了嶽靈心的心坎裏。其實嶽靈心自己很明白個中緣由,隻不過有些話不適合從她嘴裏說出來。焱軒繼而說道:“王丞相雖然沒有兒子繼承家業,但他有一雙女兒,生得都嬌俏可人。大女兒年幼時便與皇家結下娃娃親,長大後成為了當時太子江玹道的正妃,二女兒雖不為人所知,但聽說為人豪爽,不


    甘心囿於閨閣,便出門拜師學藝,遊走大好河山。王家真正的衰敗,在於王權的失落,太子之位易主,而一心支持江玹道登基的王家自然受到牽連,從此一蹶不振。”


    “你的意思是,這梅花鏢與王家有關?”嶽靈心想段焱軒不會無緣無故跟她講這麽一段故事。果然段焱軒點點頭,“王丞相沒有兒子,對他而言是一大憾事,因此在兩個女兒身上也花費了不少功夫。他認為,女兒家也必須學會基本的防身之術,於是請了武術師傅在家中教兩個女兒使用暗器。那武術


    師傅正是出自唐門,教的這門暗器手藝,便是使用梅花鏢。”


    “等等!王家的女兒,前太子妃……”嶽靈心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張麵孔。


    那一年,尚是青蔥歲月,她跟在江玹逸屁股後麵每天樂此不疲,卻有一個人,也在偷偷地跟著她。


    那個人,便是當朝的太子,江玹道。江玹道是皇帝的嫡長子,比江玹逸大上幾歲,為人忠厚仁慈,在朝中頗有口碑,皇帝也甚是寵愛他,唯一覺得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覺得他仁慈太過,就連對江玹逸這樣人人避而遠之的卑賤之人,他也從


    不冷眼相加或者惡言相向,甚至相反時常勸走那些圍攻江玹逸的人。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認識了那個天天跟在江玹逸屁股後麵溜達的嶽靈心。


    江玹逸對嶽靈心不屑一顧,江玹道卻暗暗將她放在了心裏。


    父親賞賜的好東西,他總是第一個想到嶽靈心。有一次,番邦進貢了一隻通人性的鸚鵡,先皇賜給了江玹道,江玹道為了博得嶽靈心歡心,轉手相贈,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若非他那麽仁慈,或者說是太珍惜嶽靈心,才沒有向先皇開口,欽賜與嶽家的婚事,因為他怕嶽靈心不願意嫁給他。直到後來先皇賜婚於王家,他才鼓起勇氣詢問嶽靈心,還說,她若是願意,他可以推掉


    父皇的賜婚。畢竟當時嶽家與王家,也可算是旗鼓相當,先皇賜婚於王家也是為了他的太子之位考慮,若是選擇了嶽家,也並非不是一件好事。


    結果顯然是被嶽靈心拒絕了。


    但他對嶽靈心的情意,嶽靈心不是感受不到,她隻是不願意讓自己將就,與一個愛自己但自己並不鍾情的人成婚,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她的骨子裏就像有一匹野馬,永遠在奔騰。


    她選擇了和她一樣骨子裏就有野性的江玹逸,也就注定了要與江玹道為敵。後來,江玹逸身邊的謀臣一步一步設計陷害,使這太子失去先皇的信任。為了求生,江玹道不得不密謀提前登基。然而這個消息,卻因為他對嶽靈心舊情難忘,讓她趁機看到了密報,逼宮的太子軍隊在宮


    城中遭遇埋伏和圍剿,大敗。而江玹道,自此萬劫不複,身死於宮門之下,他的太子妃也被關進冷宮之中。


    太子妃姓王,嶽靈心曾在冷宮見過,瘋瘋癲癲的,但自從嶽靈心懷疑那太子妃身邊的丫鬟裳夢萱藏在宮中是別有目的之後,這主仆二人便一起失蹤了。


    而如今,段焱軒說,那梅花鏢的主人,是王家的兩個女兒。難道幾次三番想要自己性命的人,便是那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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