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木業田一家終究是把幾塊水田給犁完了。隻不過一家人收工時,天已經差不多黑盡。最後還是在讀初中的二兒子木明放學回家後送來火把,一家人才摸回家。


    在木家,家族的排行稱呼是按男女分開,又依著出生先後排的,所以就有了一家人中有二姐又有二哥的局麵。


    木業田與羅青玉一共生育了七個子女。這在當地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畢竟在前些年的時候人們都有人多力量大的觀念,這周圍村莊與木綿一代的人基本都有五六個兄弟姐妹,人們都相信多子多孫才算多福。


    按照出生順序來算,木業田的七個子女中,木綿上麵依次有大哥木俊、大姐木珍、二姐木蘭、二哥木明,然後是木綿、木梅與最小的木傑。


    其中,大哥木俊最先成家。那個時候木業田是大隊主任,妻子羅青玉又在公社當職,上門說媒的人駱驛不絕。更何況成年的木俊長得也是一表人才,與他父親性格有些相似,有文化脾氣又好。說媒人三天兩頭的來,有介紹自家親戚的,有受人之托的,比木業田夫妻兩都還要著急。


    木業田到這把年紀也沒做過什麽主,雖然已過不惑之年,但對這婚姻大事也沒那麽強烈的概念,思想裏就是兒子到了這個年紀該娶娶該嫁嫁,年輕人自己看著辦。


    但是妻子羅青玉的觀念卻不一樣,兒子就要結婚了,結婚就表示獨立,是要分家的。如果娶到個好吃懶做的,那兒子的後半生豈不是毀了。所以每一次有媒婆來,她的興致是最高的,把所有的背景都要了解一遍。


    可是她說話卻也不能算數,畢竟她上麵還有一個婆婆。木業田的母親是非常疼愛木俊這個長孫的,在老太婆的觀念裏,男孩子就是要強於女孩,其他人的婚事她不會操心,但是這個長孫她必須插手。


    在媒婆與羅青玉商量的時候,老太婆總會從她自己住的偏房不請自來,在羅青玉要下某個決定的時候打斷一下。這也可能是婆媳兩關係一直不和的原因,兩人心裏是誰也不肯服誰的。


    最後,兩人終於還是被一個能說會道的媒婆說服,讓剛成年的木俊與鄰村一個姑娘擇日成婚。


    而那時的木俊卻極不情願,他年少時讀過書,走過許多地方,鄰村那個姑娘他是知道的,那根本就是一個隻會做家務活的文盲。而且聽人說,那女的脾氣火爆,同村人沒有幾個吵架能吵贏她的。如果跟這種人一起生活,那後半輩子不是慘不忍睹嘛。


    他奶奶和母親羅青玉卻當場罵了他,說,‘女的要那麽高的文化幹嘛,她沒文化正好,以後你才好當家作主!’。又說,‘我們都打聽好了,這姑娘幹活比男的還行,勤勞能幹,以後在家不愁吃穿,哪點不好?’


    兩人對他是苦口婆心,一通教育。然後又是八字、生肖什麽的都合,隻要雙方吃個‘合庚酒’,選個好日子擺上十幾桌,這婚就算結了。


    畢竟是父母之命,木俊脾氣又隨了父親,奶奶和母親都這樣安排了,哪敢不從。硬著頭皮,結就結吧。


    於是便與鄰村那家餘姓的姑娘結了婚。


    說來也巧,也許是好事成雙。那一年說媒的不光有給木俊說的,竟然還有個遠房親戚來給木業田大女兒木珍說媒。女兒家的婚事說成就成,也沒那麽麻煩,母親羅青玉做個決定,就把這事兒也給定了。


    過程中倒是如走過場般,羅青玉也去問問木業田的意思。木業田心想,自己能有什麽想法,有想法還不是不能作主,就開個玩笑說,‘雙喜臨門,吉利得好嘛。’


    這樣,那一年,大兒子木俊、大女兒木珍就有了各自的家庭。木俊分家出去,在奶奶的主持下,從六間房屋中分得三間,除了灶房和豬圈自己另起以外,三間房間是最好的正房。而木珍則嫁到了鄰鎮一戶離家較遠的農戶家,開始了新生活。


    這種結局在鄰裏人的眼中是再好不過的,成家立業、生兒育女,有田土種著,自己勤勞肯幹,這輩子也算完美了。


    但偏偏上天就要捉弄人!


    眼看著木業田家二女兒木蘭長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如花似玉,可說是人見人愛,就等著一戶好人家上門來提親了。


    可這丫頭不爭氣啊,年紀輕輕說學習什麽進步思想,要自由戀愛。


    木業田倒是放得開,隻要女兒不做什麽出格的事情,管你自由戀愛、他由戀愛,他一天隻管自己有事做就行。可是羅青玉不行啊,她就是一個愛管事的命,說什麽也不許女兒搞什麽自由戀愛,萬一上當受騙怎麽辦,出了遠門父母可就看不著了,以後如何照料。


    好在木蘭這丫頭還是有些眼光,自由戀愛的對象雖然嘴上有點跑火車,飄來飄去,但是家庭條件是非常不錯的。是鎮上信用社主任的兒子,家裏不但有錢,這小子還考上了重點大學,看起來是前途無量。


    羅青玉也管不了已經長大的女兒,吵了幾次之後,怕女兒從此再不回家,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也就默認了她的行為。


    可世事難料,禍不單行啊!這政策說變就變,木業田和羅青玉雙雙下崗,失業回家種地不說。二女兒木蘭在外自由戀愛搞的那個偽女婿郝慶文也不爭氣,好好的大學不上,平日裏去練什麽武功,把整個學業都給荒廢了。


    羅青玉是忍了又忍,本來就想著二女兒這次回來一定將她關在家裏,再也不放出去了。可是接連而來的兩件喜事讓她措手不及,大女兒木珍已經生了個兒子,大兒媳婦肚子也是爭氣,隔了兩個月也生了一個兒子。


    她在忙碌中竟把找回木蘭的事忘了。沒隔多久,那個偽女婿的父母竟然親自登門拜訪,說是木蘭在郝慶文讀的大學附近租了房子,一邊打工一邊和郝慶文談著戀愛,如今已經生下了一個兒子,他們是來商談‘對策’的。


    這消息就如晴天霹靂一般,把羅青玉震得久久回不過魂來,先不說女兒這樣做失去了一個女兒家該有的本份,未婚先孕也是違規的啊,這正是到處都嚴打的時期,抓住可是要被重罰的!


    看郝慶文父母那來勢洶洶的樣子,似乎就是來找架吵的。結果不出羅青玉所料,那夫妻兩一唱一和,認為自己兒子本來成績優異,就是因為羅青玉女兒木蘭整日糾纏的緣故才不思學習。竟然警告羅青玉夫婦趕緊接回女兒,不要再纏著他兒子不放。


    羅青玉的火爆脾氣當然不會認軟,當場就和郝慶文父母吵了起來,聞訊趕來的木業田母親更是火上澆油,這個時候當然是幫著兒媳婦針對外人。吵得郝慶文父母是麵紅耳赤,灰頭土臉,感覺自討沒趣地離開了。


    從那時起,木業田家就像受了什麽詛咒似的,不幸的事一樁接一樁。


    先是郝慶文從大學輟學,帶著木蘭和孩子來到木家灣拜見木業田與羅青玉。


    兩老一見孩子都有了,怎麽做對孩子都是傷害,罵了罵自己的女兒也就算了。既然郝慶文都輟學了,或多或少自己的女兒也脫不了幹係,雖然沒有辦結婚手續,也勉強認了這麽個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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