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正值改革開放初期,為了發展經濟,國家放開了許多限製。


    郝慶文從輟學回來一直不敢回自己的家,就賴在木業田家不肯離去。再加上這家夥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就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引得羅青玉是大為不滿,連最能忍的木業田也有些看不慣了。


    好在木蘭的勸說下,郝慶文那家夥終於願意幹點事來補貼家用。


    但他可不願意下地幹活,在他眼裏,那些活又累又髒,幹一輩子也沒有多大前途。


    現在國家不是提出什麽‘解放思想,實事求是’麽,於是他整天都在屋子裏轉悠著,裝模作樣地翻著羅青玉以前當秘書時拿回家的報紙,有時候拿出紙和筆畫上幾筆。


    木蘭一逼他,他還真想出一個辦法。國家已經不打什麽‘走資派’了,現在在全力抓經濟建設。所以他幹脆就在做生意上打起了主意。


    於是,他找木蘭幫忙,勸說木業田一起做點生意。


    起初木業田是有點猶豫的,畢竟在前幾年的時候,別說做生意,有人家裏多喂一頭豬,都會被打成‘囤積居奇’,打成‘走資派’。但他以前當過大隊主任,人脈關係還是比較廣的,偶爾也會收到一點關於‘外麵’的消息,看著農村的新狀況和政策的變動,的確是抓經濟建設的勢頭。


    另一邊,郝慶文又在耳邊吹吹風,憑三寸不爛之舌說下來,木業田便抱著試試看的態度,也就答應了下來。


    剛開始做生意也還順利,並沒有遇到多大困難,郝慶文畢竟讀過重點大學,雖然輟學了,但是頭腦還是有的。而木業田在做主任之前也什麽都嚐試著幹過,其中有一項常人比不了的就是打算盤做會計,別看他從小沒有父親照顧,在珠算方麵附近幾個鄉還找不出兩個能贏過他的。


    再說郝慶文頭腦精明,做的隻是收豬賣豬賺差價的生意,投入少,風險小,又不需要花時間做長期飼養。


    因為木業田當過幹部的緣故,人脈和信譽是眾所周知的。郝慶文就勸木業田,前期不用借錢買豬,說是先賒豬宰了,賣了的錢再還也一樣。這樣更是降低了投入的門檻。


    而木業田是個老實人,覺得這方法沒什麽不好,也就答應了。看著郝慶文什麽都不會,他還親自去學會了殺豬割肉。


    可誰知道,在生意越來越好,郝慶文去拉了幾樁大單之後,木業田一家本以為這一次一定會大賺一筆時。郝慶文卻突然離開了木業田家,離開了木家灣,神秘消失了!最重要的是,他卷走了所有的賣豬款。


    他這一走,木業田家可遭大殃了。這麽多錢,得花多少年才能還清啊!


    懷著無比的愧疚之情,女兒木蘭自覺再沒有臉麵在父母麵前生活下去,本有了輕生的打算。好在被木業田和羅青玉及時發現,阻止了她。可是沒過幾天,她還是帶著還在繈褓中的孩子不辭而別,離開了木家灣,不知去了哪裏。


    這一年,木業田家不知被債主光顧了多少次,連木綿都沒錢讀書了,還是校長來家裏催要學費時,羅青玉以一背簍玉米粒做抵押才讓她從新進了教室門。


    木綿已經習慣了被別人叫作騙子,習慣了被去學校道路上的那些大娘大嬸辱罵。那是她父親木業田教給她的,父親常對她說,‘這做人啊,要有幾得,要聽得、看得、忍得、吃得……’


    也許這就是父親在生活中領悟出來的哲學吧,她看著父親一直踐行著他教給自己的道理,不自覺地就學起來了,而且讓她感覺找到了使自己戰勝那些讓人討厭的同學與大娘大嬸的法寶。


    ……


    這一天,等木業田一家打著火把,頂著雨水回到家時,天已經黑盡了。


    奶奶埋在火坑中被木綿偷掉的紅薯終究是讓隔壁汪大娘家的大狗給背了黑鍋,奶奶回了她的小屋子後也沒來找木綿的麻煩,也算是讓木綿鬆了一口氣,偷偷樂了一回。


    她還有兩個月就要進行小升初的升學考試了,還得抓緊時間做作業,複習功課。而二哥木明也正好在讀初三,差不多也是兩個月後將進行畢業考試。所以三個孩子回到家後,來不及休息片刻,便點燃了煤油燈,借著昏暗的燈火做起了作業。


    母親羅青玉去為一家人準備晚飯,累了一天,大家都亟需補充體力。


    大夥隻是換了一個地方,換了一種方式,繼續忙碌起來。


    隻是唯獨不見了木業田的身影,剛才幾人還見著他在家裏翻箱倒櫃,稀裏嘩啦弄著什麽東西,隻一會兒卻不知哪兒去了。


    三個孩子也不會管那麽多,反正父親在他們心中總是那樣,做什麽都悄無聲息。他們隻管做好自己的作業就行,然後就等著母親端來熱氣騰騰的飯菜。


    “姐姐?”


    正做著作業,木綿身旁的小木梅突然拉了一下她的胳膊。


    “嗯?”木綿認真做著作業,隻是應了一下,眼睛依舊在作業本上。


    “姐姐!”木梅又拉了她一下。


    “怎麽了?”木綿終於放下手中的鉛筆。


    小丫頭指了指自己鼓鼓的衣兜,朝木綿遞了個眼色。


    “哦!”木綿這才想起,今天下午偷的烤紅薯在兜裏還沒吃。妹妹指著她自己那根,意思是她想吃了,但是現在二哥卻圍在桌子對麵做著作業。


    “哥!”木綿從兜裏摸出一根紅薯,放到二哥木明麵前,“這是給你的紅薯!”


    木明被這突然的一下搞愣了,看了看那已經冷冰冰的烤紅薯,問道,“這是哪裏來的?”


    “你不管嘛,吃了再說!”木綿又朝他麵前推了推。


    “對,吃了不準亂說!”小木梅揚起腦袋警告哥哥。


    木明一聽,頓時明白這紅薯怎麽來的了,平日裏除了奶奶喜歡在灰堆裏埋紅薯以外,還能有誰。畢竟是比兩個妹妹大幾歲的哥哥,這些小把戲他小的時候比妹妹們玩得還要出神入化。當即就笑道,“你們兩個幹的好事,難怪今天下午奶奶在罵汪奶奶家的狗!”


    “叫你不要亂說的!”木綿趕緊責怪木梅道,怪她透露了信息給二哥。


    “哎呀,這狗都被罵了,我又不會去告狀,這麽香的烤紅薯,不吃白不吃!”木明又笑著補充道。


    “我先去關門!”說完,木明熟練地跑到門口,關上木門,並用門栓閂上。


    “嘿嘿!”他得意地跑回桌邊,“開吃!”


    自個兒先得意地品嚐起來。


    木綿也放下作業,從兜裏拿出另一根,拍了拍多餘的灰塵,掰開準備送進嘴裏。


    一旁的小妹卻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盯著木綿,叫道,“好啊,姐姐,你騙人!你說你隻有一根的!”


    “噗!”木綿忍不住樂了,“好啦好啦,以後不騙你了,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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