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察完拋屍現場回到招待所已是下半夜,韓印又看了會兒卷宗,覺得睡下沒多久,便被手機鈴聲吵醒。電話是葉曦打來的,說她知道韓印和康小北昨夜勘察過拋屍現場了,已經讓康小北帶著技術科的人前往虎王山取證。


    早晨八點,專案組會議室。


    早會照例由葉曦主持,由於有法證方麵的討論以及要正式介紹韓印,副局長胡智國也抽空到會。在介紹完韓印以及聽取專案組成員對各項排查進展的匯報後,葉曦把餘下時間交給法醫顧菲菲。


    顧菲菲同樣也是位美女,年齡應該和葉曦差不多,但與葉曦的成熟大氣不同,她給人的是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豔的感覺。高挑的身材,颯爽的超短發,白皙細致的麵孔,還有那冰澈的眼眸中透露的不屑世俗的淡漠,讓韓印忍不住想起金庸筆下的冷感美女——小龍女。


    顧菲菲擺弄幾下筆記本電腦,牆上的投影幕布上,顯示出“1·4碎屍案”被害人王莉的照片。


    “死者王莉,死亡時間距屍體被發現,應該不超過48小時,也就是說大概在1月2日上午。死者口唇紅腫,牙齦部位有損傷,顯示其曾被強製封口。麵部和眼睛有點狀出血,內髒有瘀血,衣物上檢測出小便痕跡,死亡原因為窒息。死者脖頸處無扼痕和勒索痕跡,麵部也未出現嚴重腫脹特征,鼻息部位無損傷,手腕、腳腕處有綁痕,而且我們在用於裝死者頭顱的垃圾袋中,檢測出死者鼻液,綜合判斷,凶手應該是用黑色垃圾袋套在死者頭上將其悶死的。


    “屍體碎塊總共為872塊,肉片分割大小相對均等,切麵呈弧形,顯示這是一種專用的切肉刀。四肢骨骼分割處,切口紋路豎直向下,底部不夠平整,切口處有細小骨頭碎渣,顯示這是一種劈砍類、刀身較厚的刀具,經過試驗對比,發現是一種專業的切骨刀。


    “我們把所有碎塊複原成人形,未發現骨骼、內髒有明顯缺失,也未發現可指證凶手的毛發、纖維、唾液、精液……”


    顧菲菲的聲音和外表一樣冰冷,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隨著她的聲音,投影幕布上相繼出現死者的頭顱、肉片、內髒、四肢、衣物等照片。韓印注意到,死者麵部的妝很濃,手指甲和腳指甲都塗著鮮紅鮮紅的指甲油……


    隨著畫麵上出現“1·18碎屍案”尹愛君的照片,顧菲菲繼續說道:


    “1996年‘1·18碎屍案’,屍體肉片分割大小不等,從切麵上看,工具為一般切菜用刀,肉片頭顱等經過沸水處理,實為解凍屍體利於分割,並非被煮過;至於骨骼分割麵,橫紋粗糙,四周見多處凹痕,凹痕筆直且平行,經過試驗對比,這是一種手鋸切割造成的痕跡。


    “總體比較,‘1·4碎屍案’,分屍手法以及分屍工具,都相當專業。而‘1·18碎屍案’,手法粗糙,工具為家用,很像就地取材。”


    “您的意思是說,兩起案件並不是同一個凶手?”見顧菲菲合上筆記本電腦,葉曦忙不迭地追問道。


    “我是法醫,隻對法證結果負責,至於是否是同一案犯那是你們的工作。”顧菲菲並沒給身邊這個同性女刑警隊長多少麵子,她冷著臉繼續說道,“好吧,那我就說明白點。如果兩起案子都放在當下,我可以負責任地說不是同一凶手,但現實是兩起案子間隔16年之久,凶手會成長,有可能由業餘變成專業,這就需要一個綜合判斷,才能斷定是不是同一凶手。”


    每次開會,顧菲菲咄咄逼人的勁頭,總是把氣氛弄得很尷尬,好在大家慢慢習慣了她的個性,知道她隻是說話衝,人品還不錯,便不和她計較。


    “我說幾句吧,我覺得顧法醫說得對,各種可能性都還是存在的。”胡局長打著圓場適時接過話來說,“從目前的案情看,兩起案件是同一凶手所為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接下來我們仍舊繼續最初並案調查的決定,繼續深入挖掘兩名被害人之間的關係……”


    胡智國滔滔不絕地做著指示,葉曦皺著眉頭呆呆出神,好像並未聽進去他的話。


    葉曦的表現沒能逃過韓印的眼睛:從開會的情形看,葉曦有自己的保留意見,隻是目前沒有足夠證據支持她去反駁。


    事實也正如韓印所見。


    胡局長和付長林以及組裏的部分老警員,都是當年‘1·18碎屍案’專案組成員,多年來他們心裏從未放棄對該案的惦念,付長林甚至主動要求提前從刑警隊長的位置退下來調到分局積案組,就是希望在自己警察生涯結束之前能讓案子有個了斷。而隨著年初“1·4碎屍案”橫空出世,他們當然要把握時機竭力要求重啟“1·18碎屍案”,將兩起案件並案調查。


    而作為新生代刑警的葉曦則有自己的判斷,在她心裏其實更傾向於模仿作案。首先,當年“1·18碎屍案”在本地轟動一時,其案件細節也被公眾所熟知,如果現在有人想刻意使用相同的碎屍手段,以及采取相同的地點拋屍是完全做得到的。其次,如果是同一凶手兩次殺人,他實在沒有必要選擇在同一地點拋屍。如果非要找出個理由的話,恐怕隻能以心理變態來解釋。可若是真的心理變態,他能忍到十幾年後才第二次作案嗎?所以在葉曦看來,當下最應該做的就是集中警力專注在“1·4碎屍案”上。無論從理智的角度,還是從警察的職業道德上講,都不能拿“1·4碎屍案”被害人做賭注去滿足個人的私人情感。


    但是葉曦的理由並沒能說服付長林和胡智國,而對凶手行為更深入的解讀,還需要專業人士來做,無奈之下她隻好頂著得罪老領導、得罪頂頭上司的壓力,請示局裏“一把手”,把省廳優秀的法醫團隊和犯罪心理方麵的專家韓印請來,就是想得到一個更為客觀準確的判斷。當然她至今未對韓印表露實情,因為她不想讓韓印牽涉到他們的內部紛爭中,也不希望韓印有任何的思想包袱。


    葉曦的請求最終得到了高層的批準,這倒不是因為她受寵,是領導出於對大局的考慮。功利些說,“1·18碎屍案”雖然影響甚大,雖然每每被提起,j市公安係統的人都會覺得臉紅氣短,但那畢竟是曆史,負麵影響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而“1·4碎屍案”屬於現在時,如果這件案子因為偵破方向選錯,再拖個三年五載,那j市的警察還有臉幹嗎?


    葉曦的想法目前雖然都實現了,但由此也與胡智國和付長林等人產生了深深的隔閡,連帶著他們對韓印也是敵意重重,韓印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工作將會舉步維艱……


    散會之後,在韓印的要求下,葉曦驅車載他去了“1·4碎屍案”被害人王莉的工作單位。


    王莉,離婚多年,現單身獨居,1月1日淩晨與公司同事泡吧時失蹤。王莉在一家小貿易公司做會計,公司加上老板總共八個人。正好大家都在,葉曦把他們召集到一起,由韓印集中問話。


    韓印首先還是詢問當晚的情形,可能先前被問詢過多遍,幾個員工顯得很不耐煩,七嘴八舌,牢騷滿腹。


    “警察同誌讓說就說說唄,哪來那麽多牢騷。”老板顯得頗識大體,訓斥手下幾句然後說,“還是我來說吧。那天公司做成一筆大生意,我挺高興的,又趕上元旦前夜,於是晚上請大夥兒聚了聚。公司的人包括王莉全去了,在新界口那兒一家新開的火鍋店吃的火鍋。吃過飯我又請他們去ktv唱了會兒歌,從ktv出來這幫人起哄非要去泡吧,於是便又去了對麵一間酒吧。1點左右,王莉說胃有點難受要先回去,本來我想送她,她偏不用,說別掃了大家的興。後來過了40多分鍾,我估摸著她回到家了,就給她打手機,但是手機關機了,打家裏座機也沒人接,一直到第二天上午還沒有她的消息,我估計出事了,便報了警。”


    老板說完,韓印盯著眾人打量片刻,突然道:“據你們所知,王莉有沒有男朋友或者情人?”


    聽到這種八卦提問,幾個員工頓時精神起來,但是互相對看之後,又都謹慎起來,有的說不知道,有的說不清楚,隻有老板比較實在,說沒有。


    韓印意味深長地笑笑,對幾個員工表示感謝,讓他們先散了,隻把老板留下,說還有問題要請教。待眾人走遠,韓印抿嘴笑道:“你就是王莉的情人吧?”


    老板緊張地衝員工方向望了望,壓低聲音說:“警察同誌,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這可不能亂說啊!”


    韓印哼了一聲,說:“王莉確實沒有別的男人,這點你很清楚,因為你就是她的情人,所以才肯定地回答了我的問題。”老板還欲反駁,韓印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說,“你放心,我們對這個不感興趣,隻是想問你幾個王莉的私密問題。”


    “那好吧,您說說看?”老板等於默認了和王莉的關係。


    “王莉失蹤當日穿的是一件紅色羊絨大衣,那件大衣她穿了多久?”韓印問。


    “就是當天才開始穿的,說是到新年了,喜慶喜慶。”老板說。


    “她失蹤前有沒有和你說過有人跟蹤她或者騷擾她什麽的?”


    “沒有,通常沒有特殊情況,她上下班我都會接送。”


    “王莉喜歡化濃妝嗎?”


    “還好吧,偶爾會化。”


    “她手上和腳上塗指甲油嗎?”


    “腳上肯定不塗,手指甲有時塗。”


    “她失蹤當日塗的是什麽顏色?”


    “粉色,我記得很清楚,前一天傍晚我陪她去美的甲。”


    ……


    對於拋屍案的調查,一般要涉及五個地點:1.被害人最後被目擊的地方。2.初始接觸地。3.初始攻擊地。4.殺人地點。5.屍體發現地。理論上說,獲知的地點情況越多越詳細,破案的概率越高。“1·4碎屍案”,目前拋屍地是已知的,韓印已經做過實地勘察,那麽接下來,要研究另一個已知地點,王莉最後出現的地方,一家叫作曼哈頓的酒吧。


    “你真行,一句話便套出老板和王莉的關係。”一上車,葉曦就忍不住誇讚韓印。


    “小聰明而已。”韓印淡淡地說。


    “對了,我怎麽覺得你來好像專程就是要問王莉化妝的事?”葉曦問。


    “你說得對。這家公司的老板和員工先前你們已經調查過,我也沒什麽可問的。但早會上我看到頭顱和四肢的照片,覺得王莉臉上的濃妝和指甲油有些問題,雖然那些對女人來說很正常,但我就是覺得那種濃妝和紅色的指甲油看上去與王莉的氣質不太搭,所以想找個與她關係私密的人問問,沒想到那老板自己沉不住氣冒出來了。”韓印加重了語氣,“當然,現在已經可以確認,凶手在碎屍前給死者化過妝。還有那件紅色大衣,也許是凶手選中王莉的原因之一,而且她應該是被凶手碰巧選上的。”


    “當年尹愛君遇害的時候也穿紅色衣服,你覺得凶手是同一個人,他專挑穿紅色衣服的女孩下手?”韓印的答案多少讓葉曦覺得有些不舒服,這等於繞來繞去,還是付長林他們判斷得對。


    “不,不一樣。”韓印知道這個問題對葉曦來說很重要,便緊接著說,“尹愛君不是凶手刻意選擇的對象,穿紅色衣服隻是碰巧,而且從他處理的方式來看,他並不珍惜那件衣服,甚至用它來包裹內髒。但‘1·4碎屍案’就不同了,凶手把那件大衣疊得方方正正,擺在所有衣物的最上麵,顯然代表著某種愛意。”


    葉曦長出一口氣,從韓印的隻言片語中,聽得出他目前的判斷還是略傾向於她的,葉曦稍微感到安心了一些。


    新界口,j市最繁華的區域,是集各種商業功能為一體的頂級商業圈。圍繞新界口廣場中心圓盤,往東是金融服務區和商業百貨街,往西是美食街,往北是文化古玩街,往南便是酒吧、ktv等娛樂場所聚集的街道,曼哈頓酒吧是酒吧街中最大的一間,門頭也頗為醒目。


    韓印和葉曦趕到時,酒吧尚未營業,但裏麵有值班經理。韓印和葉曦說明情況,經理讓他們隨便看。酒吧沒什麽特別的,但韓印注意到酒吧門口有衣帽存放處,便問經理來酒吧的客人存衣物的多不多,得到了肯定的答複。韓印讓葉曦給王莉老板打電話,問一下王莉當晚是否存過衣服,老板說存過。


    這就說明,如果紅色大衣是一個刺激誘因,那麽凶手不是在酒吧裏選上王莉的。那麽是哪兒呢?是火鍋店,還是ktv?


    兩人隨後分別走訪了這兩個店。但時間太久了,店員都回憶不起來當晚的情形,兩人隻好又回到酒吧。


    酒吧門口正對大街,正常行為分析:當時已經很晚了,王莉又胃疼,回家肯定是要打車的。那麽王莉與凶手的初次接觸會是在出租車上嗎?


    王莉在家裏被劫持的可能性,專案組通過勘察已經排除了。至於出租車司機,專案組早前也考慮過。據酒吧經理說,通常晚上酒吧門前都有出租車排隊等客,那些出租車都是與酒吧簽過協議的,除非不夠用,非簽約出租車不準在此等客。專案組早前對簽約出租車逐一排查了多遍,未發現嫌疑人。麻煩的是,當晚是新年夜,出租車生意特別火爆,有很多客人,在街上溜達很久也打不到車,這排查範圍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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