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個原配(完) 三合一


    大人未盡之意明顯。


    秦秋婉秒懂, 道:“我立刻讓人去修。”又想起她聽下麵的人提過一耳朵,說善堂裏麵住得太滿, 多有不便, 又道:“順便再擴建一二,以後每年譚府捐一百兩銀,用於善堂改建。”


    一百兩銀子也不少了, 如果放在大人手中, 足以再建一個善堂。


    大人捏著譚遷幾人不判,就是想讓賀玉娘出點銀子, 本以為要費些唇舌, 沒想到她這麽大方。


    大方到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人家一片坦誠, 大人有些羞愧, 拱手道:“我替善堂中眾人多謝賀娘子。”


    秦秋婉笑了笑:“還是那句話, 以後大人若有需要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盡管開口。”


    她想了想:“我想在善堂附近買下一片地,造一個工坊,應該有許多坐著就能幹的活兒, 到時候, 優先招善堂的人。”


    若是他們有了工錢, 也就不要大人養著了。


    大人麵露感激, 再次道謝。隨即又有些躊躇, 道:“譚遷欺騙發妻,換子之事惡劣, 按律該判十年左右。譚啟郎罪名要重點, 當今以孝治天下, 對於不孝子,一律從重處罰, 大概也是十年……煙雨也差不多……”


    以賀玉娘受到的傷害來看,隻讓他們坐十年牢,總歸有些意難平。


    畢竟,賀玉娘和自己親生兒子失散多年,最要緊的是,長安被送去做了馬夫,耽擱了最要緊的十多年,就大人知道的,賀玉娘如今還把兒子送去書院讀書……說實話,有些太遲了。


    這個孩子,興許已經廢了。


    說到底,大人有些心虛。


    他拿了賀玉娘給的好處,卻又不能承諾她想要的……比如讓譚遷三人一輩子出不來。


    秦秋婉並不惱,笑著道:“謝大人替我做主。”


    竟然是一句都不反駁,也沒有再要求大人重判。


    見她如此,大人心裏愈發愧疚,賀玉娘已經很慘,他逮著她使勁薅,似乎有些不厚道。他輕咳一聲:“你修了善堂,也算是幫了我大忙。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他強調道:“如果真的是你被人欺負了的話!”


    “盡管來找我,我幫你做主。”


    秦秋婉笑著謝過,走出衙門,立刻就著人去準備整修善堂之事,然後,又去了大牢中。


    譚遷心裏正忐忑。若是賀玉娘真的去找了大人,應該這兩天就會有消息。他盯著欄杆外,盤算著要是遇上看守過來巡視,無論如何也要把人叫住請他幫忙送幾句口信。


    不,得多帶一些口信。


    先請賀玉娘過來,然後再讓看守去請幾家世家夫人幫著勸說一二。


    看守沒等到,等到了賀玉娘。


    譚遷正在想法子見她,看到人後,頓時眼睛一亮:“玉娘,你快來。”


    秦秋婉不緊不慢靠近,眼神在三人身上一一掃過,笑著道:“我這一次來,是告訴你們一件好消息。”


    煙雨:“……”肯定沒好事。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將心比心,誰要是把她本來該富貴一生學文習武的兒子送去當一個馬夫,怕是得和人拚命。


    賀玉娘恨她入骨,怎麽可能有好事兒找她?


    譚啟郎在斜對麵聽到這話,心裏也是同樣的想法。他占了賀玉娘兒子的位置,享受了她兒子所有的一切,還暗地裏認了別人做娘,她根本就不可能原諒他,再有好事,也輪不上他。


    譚遷有些不安,勉強扯出一抹笑:“是什麽消息?”


    秦秋婉一本正經:“剛才我去找了大人,他說你們三人都一樣判監十年,你們一家人相親相愛,就在這方寸之地互相扶持,難道不是好事兒嗎?”


    十年!


    煙雨眼前一黑。她是真的受不了這大牢的髒亂和蟲子老鼠,還有那個隔著老遠就聞得到餿味的飯菜。她現在就是打個嗝,感覺口裏都滿是那種怪味兒……她竟然要在此呆上十年!


    譚遷臉上笑容僵住。


    譚啟郎支起耳朵聽到這話,簡直恨不能換一雙耳朵,從未聽到過這話才好。


    欣賞夠了三人臉上的崩潰,秦秋婉愉悅地離開。


    最近她整理鋪子,發現了一些譚遷強買人家方子的事,這幾天正在找證據。到時候,他又得多添一樣罪名。


    她走到門口時,碰到了拉著一個板車過來的胡敏依,板車上放著幾個食盒,還有大堆衣衫被褥,看到秦秋婉出來,她笑著問:“夫人這就要回去了嗎?”


    秦秋婉點點頭。


    眼看便宜婆婆冷淡,胡敏依心下苦笑。


    早知道會有今日,她當初說什麽也不會跟著譚啟郎胡鬧。若是那時候多嘴提醒一聲,現在的她興許早已經和離再嫁,便宜婆婆向來出手大方,可能還會給她備一份嫁妝……


    *


    秦秋婉離開之後,譚家三人如喪考妣,正低落間,忽然聽到前麵有喧嘩之聲傳來。


    “小娘子,你那麽多飯菜,賞我一口唄。”


    “小娘子,老婆子我大概活不過這個冬日,你的被子……”


    三人聽到這番動靜,頓時來了精神。總算是發生了一件好事,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爬到了欄杆旁。


    胡敏依帶來一大堆東西,還請了看守幫忙送進來。


    她暗地裏給了看守一點銀子,讓他們率先離開。又把那些東西放在過道中央,保證三人隻看得到卻摸不著。


    然後,她從懷裏掏出一張和離書。


    這是她方才在外麵特意找先生寫的,和離書上說譚啟郎承認自己做下的錯事,配不上妻子,甘願放她離開。從今往後,夫妻情分一刀兩斷,再不管對方的事。


    本來譚啟郎是想著拿到了好處之後讓她離開的。


    可是,如今他得在這裏麵坐十年牢。


    這些衣衫勉強夠穿,可飯菜放不到三天就會餿,如果以後都沒人送飯,他日子怎麽過?


    他不接和離書,伸手道:“先讓我吃飽。”


    另一邊,譚遷也想到了此事處。不能指望賀玉娘那個女人心軟,以後想要打牙祭,隻能指著麵前的兒媳。所以,不能放她走。


    知子莫若父,眼看兒子不接茬,他心裏也有了數,也伸出手來:“我也好餓,先給我一點飯吃。”


    胡敏依不動:“先畫押,畫押之後,這些都是你們的。”


    “我要吃飯。”譚啟郎語氣加重:“我數到三,如果你不給我飯菜,那我們就一輩子耗著吧!”


    誰要跟他耗一輩子?


    胡敏依沉吟了下,遞給他一個食盒,又強調道:“你吃了立刻就給我畫押!”


    譚啟郎沒有否認,接過食盒狼吞虎咽。


    另一邊,譚遷他的兒子已經吃上了,著急不已:“快點給我。”


    胡敏依和譚啟郎定親之後,沒少花用譚府東西,事實上,胡家如今還算寬裕,其實都是前段時間譚府補貼的。


    看在這些的份上,胡敏依也遞了一個食盒過去,又強調:“不能給煙雨吃,否則,我全部給你端走。”


    煙雨:“……”有被針對到。


    她沉聲道:“我是你長輩,是你親婆婆!”


    胡敏依呸了一聲,毫不客氣道:“要不是你,我哪會這麽慘?”


    天地良心,她和譚啟郎相識之初,隻知道他是譚府獨子,根本就不知道這裏麵這麽複雜。


    雖然就算知道她可能還是會嫁,可她就是遷怒了又如何?


    譚遷這幾個月隻吃餿飯,拿到食盒,裏麵雖隻是簡單的幾樣炒菜,他卻覺得比以前他吃的所有珍饈都要美味。當即狼吞虎咽。


    煙雨在邊上看得直咽口水,暗地裏踹了他兩腳。


    不能明著給,可以幫她藏一點啊!


    譚遷有了吃的,壓根就感覺不到她在踹自己。就算感覺到了,他也沒想留。


    自己把它吃完不香麽?為何要分給別人?


    兩人之前那些年感情確實深厚,但後來朝夕相處時,譚遷發現煙雨性子很有問題。


    一點都不大度,也喜歡嘮叨,說實話,還比不上賀玉娘。


    再有,譚遷自認為為她付出良多。甚至為了她還把自己作到了大牢裏,偏偏煙雨還不體諒,兩人同住時,她經常找茬吵架。鬧得他不得安生。於譚遷來說,十年牢獄之災很可怕,但和這個女人常年呆著,這可怕又要更上一層。


    父子兩人囫圇著吃完飯菜,也才過去幾息。


    胡敏依摁著剩下的兩個食盒,道:“你畫押完,這些都是你的。”


    譚啟郎這些日子隻有半碗稀粥喝,吃了這麽多有點撐。他怕把肚子撐壞,要知道,在這個大牢裏生病可沒有藥治。


    一點點小毛病,都可以要人性命。他來這三個月,已經拖出去了四人。


    他可不想成為被別人圍觀者拖出去的那個。


    他剪了一根看守掃地時留下來的掃帚尖剔牙,道:“你帶回去吧!反正我今兒不畫押。”


    胡敏依氣了個倒仰。


    也就是說,還有下一次?


    她又勸說了幾句,譚啟郎充耳不聞,一直坐在角落剔牙,腳還抖啊抖。著實氣人!


    胡敏依冷笑一聲:“那咱們就耗著吧!”


    門口東西太多,她一個人拿不完,眼神一轉,她直接送給了周圍的牢房。


    總之,凡是靠近譚家三人的牢房,或多或少都得了點東西。


    這一回,輪到譚啟郎怒不可遏。


    胡敏依要的就是他生氣,豪邁地把東西送完,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她離開牢房後,眼淚奪眶而出。


    有看守在一旁,她還能勉強忍住不哭,剛走到大街上,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惹得路人紛紛側目。


    她之前說要是擺脫不了譚啟郎就進不了家門的話是真的。


    昨天哥哥已經去考了試,再過一個多月就會有結果。今早上她出門時,雙親已經嚴厲地告知她,如果退不了婚約,她就不用回去了。


    除非,一個多月後哥哥考不中,得再等三年重考。


    可這一個多月內,她得找地方落腳!


    胡敏依從小就幫著家裏收拾,也算是吃過苦的姑娘。可她一個年輕婦人,根本就不好找活。


    她得找那種包吃住的,所以,一起幹活的人就特別重要。別的不說,萬一夜裏被人摸進了房門怎麽辦?


    尋摸了半日,她毫無頭緒。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譚府的銀樓,胡敏依抬頭看著,心裏一動,轉身直奔譚府。


    得知胡敏依上門拜訪,秦秋婉不打算見。


    丫鬟跑了一趟,回來又稟告:“她說想找一份活計。”


    秦秋婉本想拒絕,想到什麽,笑著道:“讓她去銀樓幫忙。”


    天天隻能看不能拿,尤其還是曾經可以隨便拿的情形下,那種滋味應該不好受。


    *


    胡敏依得知自己有了落腳地,很是歡喜,對著丫鬟謝了又謝。


    她跑到銀樓安頓下來後,天色已晚。剛換了地方,她有些睡不著,一夜輾轉,翌日天蒙蒙亮,就被叫起幫著打掃。


    看著那些燭火下也難掩光亮的首飾,胡敏依心裏格外難受。


    “你在看什麽?”


    胡敏依正看著首飾出神,乍然有聲音響在耳邊,她頓時嚇一跳。


    管事很是不滿:“別以為你是夫人塞進來的人就可以偷懶。咱們這銀樓裏可不養閑人。”胡敏依頭一低,一句話不反駁,急忙開始幹活。


    見狀,管事便也不再念叨,轉身之際,又提醒道:“這些東西貴重,要是少了一樣,咱們就公堂上見。到時候,誰都救不了你。”


    胡敏依:“……”她沒想拿。


    隻是看看而已。


    站了一整天,胡敏依累得腰酸背痛。


    看著眾多客人來了又去,這裏麵有豪邁地一揮手買下十套八套首飾的,也有那種躊躇半天隻買一枚銀戒指的,胡敏依看在眼中,想起曾經她比那些豪邁的客人還要舒爽,想怎麽拿怎麽拿,心裏有格外難受。


    如果譚啟郎真的是譚家嫡子該有多好?


    早知道賀玉娘這樣精明,當初她就該主動告知煙雨的事,提前賣個好,如今也不至於被人呼來喝去。


    這一日,胡敏依正在鋪子裏幹活,忽然感覺到周圍的夥計都精神了些,她疑惑抬頭,就看到了門口賀玉娘帶著那個叫六兒的姑娘。


    胡敏依整日呆在鋪子裏,聽夥計們議論得最多的就是譚家的事。


    她聽說這個六兒姑娘名為賀玉娘的徒弟,實際上是因為譚長安一心要求娶於她,賀玉娘拗不過兒子,隻能手把手開教。


    看著如今的六兒,胡敏依就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時候的她,也和如今的六兒一樣被眾人仰視。


    眾夥計看似認真幹活,其實都暗地裏注意著那邊的賀玉娘,胡敏依也一樣。


    就聽她道:“給你爹娘各挑一件吧。”


    胡敏依:“……”這話好熟悉啊!


    熟悉得她很是懷念。


    那邊的六兒笑著拒絕:“無功不受祿,我爹娘都要幹活,帶著這些東西反而不便。”


    秦秋婉又勸了兩句,六兒都一口回絕。


    雖然她拒絕了自己的好意,秦秋婉卻很歡喜。


    一個有原則有想法懂拒絕的姑娘,其實更適合做生意。


    聽得邊上的胡敏依不停扼腕,就她麵前的這套,還有裏麵的那套紅寶都價值不菲,帶回去轉手一賣,至少要值十幾兩銀。


    秦秋婉笑吟吟道:“那我給你記著,以後給你放進聘禮。”


    聽到這話,六兒又羞又喜。


    都說是聘禮了,豈不是代表譚府以後會上門提親?


    她揪著帕子,羞澀道:“師父,聘禮不用太豐厚,我爹娘說,無論送多少,到時候都全部帶回來。”


    秦秋婉搖頭失笑。


    胡敏依聽到耳中,心裏酸溜溜的,格外不是滋味。


    還是那句話,要是譚啟郎是賀玉娘親生該有多好。或者,她一開始就不該和譚啟郎來往,若是早知道長安的身份,哪兒輪得到這個其貌不揚的丫頭?


    往後餘生,每聽到一次譚府的消息,她都會後悔半天。


    大半年後,秦秋婉親自帶著人上門提親。


    譚長安喜不自禁,帶著糖發了一路。於是,孔家巷子裏包括周圍幾條街的人,都知道孔家的女兒要嫁入譚府。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


    說得最多的,就是譚夫人太不挑了。


    要是六兒都可,那這幾條街的姑娘就沒有不成的。在聽說六兒和長安之間幾年的感情後,好多人都認為,六兒這是走了狗屎運。


    誰能想到,一個馬夫竟然會是府內嫡子?


    無論外人如何議論,婚事總歸是定下了。


    這大半年來,六兒跟著秦秋婉同進同出,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走在外麵街上,不認識的人隻會以為她是哪家的閨秀。而不是一個做過丫鬟的姑娘。


    長安在書院讀書,每旬才回來一日,不怎麽見心上人的他,親眼看到六兒一步步蛻變。她容貌沒變,但周身氣質高華,讓人一瞧便不敢輕視。


    心上人的變化,離不開母親的用心。他愈發感激秦秋婉,無論是說話還是處事,都以母親為要。


    六兒並不會因此不滿。未來婆婆願意接納她,又在她身上用了這樣多的心思,她滿心都是感激,還怕這對從小沒在一起的母子感情生疏,平時沒少幫著相互說好話。


    另一邊,秦秋婉找出了譚遷強買人家方子的證據,還鼓勵苦主去告狀。


    苦主全家因為這張方子,日子本來過得優渥,可被譚遷盯上之後,間接被他弄得家破人亡。


    大人接了狀紙,仔細審過之後,多判了譚遷三十年。


    比監十年更慘的事,就是監四十年。


    譚遷做夢也沒想到,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會被重新翻出。在公堂上被審完後,當場就定了罪。


    被人拖回大牢中時,他神情恍惚,整個人癱軟成一團,像是傻了一般。


    邊上的煙雨不知道他身上發生的事,但是,被帶到公堂上,總歸沒什麽好事。


    譚啟郎隔著欄杆看到父親,瞬間蒼老了十歲不止,有些擔憂:“爹,您怎麽了?”


    他從小被寵著長大,沒有賺過一文錢,他想著等以後出去,大概還得靠父親做生意的手腕過活,所以,平時諸多關懷。


    也暗地裏打定主意,如果胡敏依再送東西來,也要分一些給父親。


    譚遷抹了一把臉,道:“我沒事。”


    秦秋婉剛轉過小道又聽到這話,笑著讚道:“譚老爺好氣度,被監四十年還能如此淡定,讓人敬佩。”


    譚啟郎瞳孔震動,失聲問:“四十年?”


    秦秋婉頷首:“你爹為了強買人家方子,把人害得家破人亡。我這個人呢,最好打抱不平,便幫著找了找證據。”


    譚啟郎:“……”


    譚遷霍然抬頭,眼神凶狠地瞪了過來。他根本就不知道這裏麵含有賀玉娘的事。


    是了,他如今深陷大牢,那件事也過去了十幾年,苦主都已經接受了後果,如果不是有人故意,這些事也不會被翻出來。


    他脫口道:“賀玉娘,夫妻一場,你何必做得這麽絕?”


    “絕?”秦秋婉伸手指著自己鼻尖:“我讓你們有情人整日相守,還讓你們兒子伺候在一旁,我還不夠好嗎?說起來,方子你用了,我還賠償了那苦主一筆銀子呢。”


    她揮揮手:“話不投機,你們好好享受吧!”


    看著她裙擺逶迤消失在小道盡頭,煙雨長歎一聲。


    她本來也是想著等以後出去,還得靠著譚遷養活自己,對他再不滿,也多有克製。


    現在看來,這個男人根本就指望不上。


    從那天起,她都不愛對譚遷說話,隻要一開口,動輒嘲諷謾罵。


    兩人鬧得不可開交。


    邊上的譚啟郎一開始還和稀泥,後來便懶得管了。


    *


    五年後,譚長安參加縣試,一舉考上童生。又在三年後考中了秀才。


    至於譚琳,一直不想成親。


    秦秋婉也不催她,終於在她二十歲那年,和小她三歲的譚長安的同窗看對了眼。


    兩人常來常往,秦秋婉仔細觀察過其人品後,才許了親。


    等到十年後譚啟郎母子從獄中出來時,兄妹兩人的孩子都已經啟蒙。


    譚啟郎在出獄時雖然洗漱過,但整個人萎靡不振。邊上的煙雨頭上甚至已經生出了白發,看起來如六旬婦人。


    十年的牢獄之災,對兩人影響很大。


    這十年來,府城變了許多,母子倆互相攙扶著走過街道時,隻能從一些老街上找到曾經熟悉的影子。


    路過一間胭脂鋪,看到裏麵人聲鼎沸,更有年輕姑娘在門口喊著免費試用的話。


    煙雨習慣了以色侍人,聽到這話,忍不住摸了摸臉,道:“郎兒,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反正這脂粉不要銀子,我今天試好看一點,興許能盡快找著活計。”


    譚啟郎不置可否。


    早在還沒出來時,他就已經想過以後。


    他從小就是富家公子,身邊有人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來都沒有幹過活兒。


    關鍵是,以他剛從大牢中出去的身份,也沒人願意雇他。


    他們母子……可能隻有去善堂了。


    不過,若是母親有法子就更好了。


    煙雨有些畏縮,走到門口看到裏麵確實有不少女子在試胭脂,便也有了勇氣,問:“姑娘,我可以試嗎?”


    門口著粉色衣衫的年輕女子眉開眼笑:“當然可以。”


    她話音剛落,卻見管事走了過來,打量了煙雨,又看了一眼門口等著的譚啟郎後,在年輕女子身邊耳語幾句。


    不知怎地,煙雨有些不安。


    等管事一走,年輕姑娘立刻變了臉色,板起臉問:“你可是煙雨煙夫人?”


    煙雨茫然。


    一瞬間,她心裏想了許多,難道還有人記得她?是想幫她的人,還是想害她的?


    她努力回想那些曾經與他結過善緣的人,就聽身邊的姑娘道:“我家夫人說過,不接待你們母子!”她伸手一引:“請吧。”


    別說試了,連買都不讓。


    母子倆經過此事,又受了打擊。


    磨磨蹭蹭,在天黑之前,終於走到了善堂。


    善堂倒沒有拒絕他們,接納的人知道了二人的身份後,有些不高興,但也安排二人住下了。


    兩人終於得以安頓下來,翌日跑去找胡敏依,可四處一打聽,發現她早上幾年前就已經消失在了府城。


    遍尋不著人,母子倆隻能想別的轍,休整了兩日,母子倆發現了不對。


    善堂的人都是無家可歸的老弱婦孺,但他們最近天天早出晚歸,再一打聽,得知他們都有事要做,自己領著工錢的。


    還說本來善堂住不下人,好多人搬去了那邊的工坊才挪了屋子出來。


    兩人也是遇上了一個好心的大娘,耐心給他們解釋了工坊和善堂之間的關係。


    “善堂的人怎麽還要幹活呢?”


    大娘聽到這話,頓時不滿:“要是誰都想著好吃懶做跑到善堂來,誰養得起?”


    她蔑視地掃了一眼兩人:“看你們好手好腳,人也年輕,怎麽盡想著不勞而獲?”她伸手將二人推出房門:“話已經說完了,你們出去吧,我要早點睡,明日還要幹活呢。”


    煙雨:“……”這些人有病吧?


    有得吃,怎麽還想著幹活呢?


    不止是大娘,翌日早上,連管事都找上了二人。


    言下之意也很明白。


    善堂中的所有人,隻要沒病沒災,雙手齊全的都得去幹活。要是不願意幹,大門敞著,隨時都可以離開。


    送走了管事,母子倆麵麵相覷。


    本以為出了大牢或者日子會好過,沒想到他們連落腳都成問題。


    幹活是不可能幹的。


    煙雨都已經二三十年沒有幹過活了,譚啟郎更甚,從生下來就沒幹過。


    母子倆商量過後,一致認為,就算要做事,那也是去別人的手底下,才不要幫著賀玉娘!


    於是,兩人又呆了一日,翌日早上就進了城。


    進城之後,看著繁華的街上,二人一時間不知該何去何從。


    煙雨比較果斷,幹脆先打聽好如今譚府的鋪子,到時候直接避開。


    這一打聽可不得了。


    譚遷以前做生意的時候,煙雨有意打聽過,知道他名下鋪子足有近百,宅子和莊子不少。那時候她以為譚府已經很厲害。


    現在一打聽才知,賀玉娘手底下的生意都已經做到了周邊各個府城。並且,她出手大方,在各處修建善堂,好多人提及她都是稱讚。


    一連問了好幾人都是差不多的話,提起譚府先是感慨,後是稱讚。


    譚啟郎也很是不能接受。


    譚長安一個養了十幾年馬兒的馬夫都能考中秀才?


    他自己讀過書,知道想要考中秀才有多難。他苦讀十幾年,連個童生都沒混上。這譚長安是夜裏不睡覺嗎?


    搞不好……正是因為賀玉娘到處送銀子,大人在銀子的份上,才故意給他一個秀才的名頭。


    譚啟郎自以為猜到了真相,對此很是不屑。


    無論他心裏怎麽想,要真要緊的是找到落腳地。母子倆尋了一天,始終一無所獲。


    無論是哪家鋪子,都會問他們之前在什麽地方幹活。


    兩人知道坐牢這事兒不光彩,故意模糊不提。可鋪子招人最是注重人品,來曆不明的人可不敢用。


    兩人摸了一天,趕在天黑之前,又灰溜溜地回了善堂。


    這一回,善堂不再接納二人。


    兩人就在屋簷底下對付了一宿,想著不能這麽下去。譚啟郎一夜都沒睡,仔細思量對策,翌日一早,他直奔內城,找到人打聽譚府另外兩個庶子的事。


    論起來,那兩個孩子今年也十歲了。


    雖然這譚府家財都是長子嫡孫的,可有了庶出,也不可能不分。那兩個孩子有的,他也必須要有。


    如果譚府沒有庶子,那就更好了!


    這證明賀玉娘這個女人隻是假大方假大度,她暗地裏謀害妾室,告上了公堂,是可以入罪的。


    無論哪一種,對他都是好事。


    一打聽之下,得知兩個孩子都已平安長到十歲,是一男一女,三姨娘和蘭姨娘都已經在外城自立門戶,有了自己的小宅子不說,名下還各有三間鋪子,不算大富大貴,但也衣食無憂。


    大姨娘和二姨娘也有宅子,隻是鋪子隻有一間,如今就住在兩個孩子的隔壁,幾家人互相扶持,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得知此事,譚啟郎心情很是複雜。


    由此可以看出,賀玉娘是真的大度又大方。


    如果他當初沒有欺瞞,有兩人多年的母子情分在,怎麽也要比那兩個庶子得到的多。


    煙雨看到兒子神情,知道他已經後悔,甚至還會怪上自己。忍不住嗤笑:“我要是有她那麽多銀子,我也大方得起來。”


    譚啟郎沒接這話,直接找上了門。


    譚府大門一如往昔,因為年代久遠,更顯厚重。表明了身份後,他們母子得以進門。


    院子裏,秦秋婉正帶著兩個孩子練字。


    看到二人過來,揚唇一笑:“二位別來無恙?”


    她低聲囑咐兩個孩子認真練字,抬步出了院子。


    “找我有事?”


    譚啟郎立即道:“我是譚府長子,家裏的東西得分我一些。”


    還真的是不做作。


    秦秋婉失笑:“我要是不呢?”


    譚啟郎心裏一沉:“那我就去找大人做主。”


    秦秋婉搖搖手指:“屬於你的那一份,早在你之前近二十年間就已經花用光了。事實上,你還多花了不少,我還沒問你討要呢。”


    譚啟郎:“……”


    煙雨不想幹活,不想苦哈哈幹上一日隻為了一日三餐,累死累活還吃不好。無論心裏怎麽想,麵上都一派和善:“譚夫人,以前我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也為自己做下的事付出了代價。我希望你別計較以前……將屬於我們的那一份分給我們。”


    秦秋婉氣笑了:“當真要跟我計較?”


    她揚聲道:“去衙門遞張狀紙,我要和他們母子好好算一算之前那些年的賬目。”


    譚啟郎:“……”


    不提他那些年過得奢華,這賬算起來,肯定是需要他賠。隻賀玉娘這些年來捐的那些銀子,大人的心肯定是偏向她那一邊……到時候,別好處沒討到,反而讓自己欠上一屁股債。


    他急忙道:“譚夫人,是我錯了,我們這就離開。”


    他拉著還要說話的煙雨急忙退走,像是身後有鬼在攆。


    母子倆走出大門外,譚啟郎越想越後悔。越是後悔,看身邊的母親就愈發不順眼。


    如果他不是煙雨所出,或是煙雨剩下他後沒有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沒有算計那麽多,他不會有這十年的牢獄之災,興許如今已經考取了功名。譚府的家財但凡分上一點,他的日子就會無比好過……


    剩下的日子裏,譚啟郎無時無刻不在怨恨煙雨。


    煙雨一開始還不覺得,察覺到之後,很是傷心。


    被自己一心疼愛的兒子嫌棄,對她的打擊甚大,她直接一病不起。


    沒多久,就在善堂裏咽了氣。


    以為擁有一切的她,在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譚啟郎並沒有管她,他最近忙著找活計,但太累的他不做,輕鬆的又輪不上。反正也吃慣了餿食,最後幹脆去城門邊做了一個乞丐。


    在府城有善堂的情形下,乞丐特別被人嫌棄。


    一個冬日裏,某一次他想打牙祭與人搶食時,被揍了一頓,因為受傷太重,沒能挪動,早上被人發現時,已經涼了。


    秦秋婉在教出了六兒後,把家財交給小夫妻倆,她自己則帶著周子峰一起四處閑逛。


    遇上病重的就治上一治,遇上不平事就管上一管。後來譚琳隨夫去往京城,她也親自去探望過。


    在府城人眼中,賀玉娘的一生起起伏伏,被夫君背叛,養了一個外室子近二十年。


    若是一般人受此打擊,怕是會一蹶不振。


    她不同,收拾了男人和白眼狼後,接回親生兒子,親自手把手教出身不高的兒媳算賬理事……一家人用事實詮釋了,隻要想學東西,什麽時候都不晚。


    天清氣朗,秦秋婉坐在馬車中,笑看著對麵男子,問:“這一會想去哪?”


    周子峰笑看著她,語氣頗有深意:“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隻要能和你一起,去哪裏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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