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疊嶂。


    在山間,卻有一片碧湖。


    水中泛舟,舟上正盤膝坐著一人。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舟中人一襲白袍裹身,卻顯得有些憔悴。


    是一個中年男子。


    舟中僅他一個,卻也沒有拿著船槳,任憑小舟浮沉。


    順著水波也不知會飄到何處。


    少傾,那白袍中年人卻是從小舟上站起了身子,惹得小舟一陣翻騰,差一些便要覆沒。


    “當真是在此處不成?怎的現在還尋不到蹤跡……該不會是真的無緣得見吧,小白道……”正下意識地要回身詢問,卻見身後已經沒有人跡,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還是輕歎一聲。


    繼續坐回原處。


    小舟在湖中稍稍停滯了少許。


    繼續載著舟中人不知要去往何方。


    而舟中人,也時常看著某個方向,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做出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嗎?


    這裏不是上京。


    這條道也不是去上京的路。


    與其說是繞遠路了,不如說是……目的地完全地變了。


    “小白道友……”他再次低頭呢喃一聲,“唉,真不知你何時醒來,怎的就發生了這種事情……”


    ……


    也不知過去多久。


    天色卻是漸漸暗淡了下來。


    唯獨見著麵前的湖水開始變得狹窄。


    隨著水流淌著,慵懶得讓人不禁想要睡著。


    而舟中人確實是睡著了。


    小舟輕輕搖晃著,將他安穩地載向未知處。


    偶聞花香。


    又覺天色昏暗了下來。


    他才掙紮著睜開了眼睛。


    從小舟上坐起身子,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不在湖中。


    身處一條小溪,溪流不算湍急,卻因為狹窄的緣故,小舟搖晃得猛烈,讓舟中人很不舒服。


    舟中人環視四周,卻發現四周已然是一片桃林,這葉子和樹木的形貌,眼看著有百來棵桃樹。


    隻是可惜的是,如今未到季節,桃樹正長得茂盛,卻也沒有開花,更不用說結果了。


    至於這依稀聞得到的香味,卻是來自遠方。


    “那裏……有什麽?”


    “是不是快到了呢……”


    便將小舟停在溪邊,上岸後用繩子將一頭係在樹上。


    拿著看上去沉甸的包裹便朝著桃林裏走去。


    這桃林越是昏暗,四周便越是模糊。


    是蒙上了一層霧氣。


    本來應該是一片桃林仙境般的場景。


    隻是可惜,此處桃花未開。


    反倒是覺得有些陰森。


    中年男子不知自己還要繼續走多遠的路。


    隻是一直向前,直到看見麵前的兩座山之間豁然出現一道極其狹窄的裂口。


    這裂口似乎隻能容得下三人通過,就夾在兩座山之間。


    仿佛是被什麽利器給從上而下劈砍下來。


    將一座山分成了兩座。


    而裂口邊上還立著一塊古樸的石碑。


    上書三字:天工穀。


    果真是鬼斧神工一般。


    中年男子不禁心裏感慨。


    又想著此處應當就算是到了地方。


    便打算一步邁入這山中狹間。


    卻是忽覺背後一涼,似乎是有一道陌生的目光徒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便猛地轉身。


    卻什麽人也沒有見到。


    “奇怪……是錯覺?”中年男子眉頭微皺,正思忖著是否應該繼續留在此處等待,還是繼續往裏走。


    此處實在是有些詭異。


    雖說是循著指示來到了這裏,但對於他來說還是初次。


    “此處是仙遺之地,不知小友是何人,來此所為何事?”卻是徒然一道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沒有絲毫預。


    “在下方士。”中年男子欲回身,卻發覺自己渾身被某種詭異的力量束縛住,根本無從動彈,“來此是為求一物,拿到了馬上就走。”


    “這裏可沒有小友要的機緣造化,不過是一處死地……有什麽好拿的。”稚嫩的聲音繼續,聽起來似乎聲音的主人很年輕,隻是說話間又有些滄桑,“小友尚且年幼才是,若是安心修煉,有朝一日成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必來此處沾染因果,速速退去吧。”


    “受朋友囑托,不願離開。”


    “受人之托?哼。”


    聲音的主人冷笑一聲。


    卻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這中年男子也覺得自己渾身束縛著他的力量散去。


    當即回身。


    便看見了方才那道稚嫩聲音的主人。


    是一個孩子。


    三根衝天辮顯得有些忍俊不禁。


    甚至身上也不過是穿了一件大紅肚兜。


    宛若繈褓之中那般大小。


    若非察覺到麵前這孩童不一般,還以為是誰家的娘將這孩子給丟棄在荒山野嶺裏。


    “你說你叫方士?”


    “正是。”


    方士微微垂袖拱手,與那孩童行禮。


    “不知這位前輩是……”


    “九朱。”那孩子兩眼微眯,道出自己稱謂,“姑且就這麽叫我,反正你們離開了此處,大致也是會忘記我了,小子……來這裏所尋的是什麽?”


    “這……”說道這裏,方士的臉色卻有些怪異,半響未曾出聲。


    “怎的小子,莫非是說不得?非得我以搜魂之術將你記憶全都看個遍嗎,還不快說!這裏邊我了如指掌,你要尋什麽與我一說便好,早些尋到了早些離開罷。”九朱顯得有些不耐煩,連正眼都未曾看方士一眼,便冷笑著。


    方士眉頭微皺,似乎是有所遲疑。


    卻聽耳邊一陣輕吟。


    麵色才算是緩和過來。


    “在下來此,是為了尋一座藥鋪,喚作百草堂。”


    “百草堂……尋百草堂何事?”


    “自然是為了醫治在下一位友人,據說那百草堂什麽藥都能買到,在下友人親口吩咐來此為她醫治。”


    九朱微微頷首。


    卻是沉寂許久,輕歎一聲。


    “既然是醫治你友人,她現在何處?”


    “回前輩,那位友人如今已經沉睡……”方士苦笑。


    但那孩童卻是冷哼一聲。


    指了指方士身後背著的包裹。


    “她已經醒了,放她出來罷。”


    “前輩?您這是——”


    “不是說讓本王治病嗎,還不快把她放出來!”再看那孩童,卻是渾身氣息一陣變幻,一股飄逸空靈的氣息散開,那孩童也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一身白色道袍,卻見他兩手背負,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本王便是百草堂的主人。”


    “您便是——”


    方士心中大驚。


    但還是有些不確定,麵前這孩童肯定不是凡人,但是否與百草堂有關係還未可知。


    察覺到方士片刻的停頓,那九朱臉上也閃過一絲微慍。


    便小手一揚。


    卻見他身後的山隙一陣變幻,在方士眼中變得越發壯大。


    最終兩座原本靠得緊密的高山完全分裂開來,露出一條寬闊的大道。


    而那塊烙印著天工穀的石碑,正在大道中央。


    “此處便是真正的天工穀,小友還不進來。”


    “是。”


    方士眼見這一神異場景,心中不禁咂舌。


    便跟著那孩童朝著天工穀裏走去。


    未及半刻,便見山穀中仿佛有一片廢墟,過去似乎是有城鎮在此。


    而九朱便帶著方士站在其中唯一一座完好的房舍麵前。


    這房舍依舊簡陋。


    尤其是門牌匾上寫著三個洋洋灑灑的大字——百草堂。


    正是此處!


    九朱將房舍的門打開,示意方士進去。


    裏麵擺設也簡單。


    一座黑色櫃台,後邊是巨大的藥櫃。


    整個房間裏充斥著藥的氣味。


    一些草藥方士辨認的出來。


    但還有一些,卻是怎麽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東西。


    心裏還未曾有多少想法。


    便聽那孩童已經開始說了起來。


    “這些日子本王的妃子不在,小友你也不用拘束……不過還是將你那位友人放出來吧,看樣子她也是醒了。”稚嫩的話語中帶著一些老氣,反倒是讓人有些不適應,“另外不介意的話,可以將你們那時候的遭遇說與我聽聽。”


    “前輩能治好?”方士已經將自己背後的包裹放下,展開。


    從裏麵抱出一隻白色毛茸茸的小獸。


    那小獸也正如九朱所言,兩眼已經睜開,在被方士抱起來的那一刻,便拚命掙紮著,落到了地上。


    嘴裏不時發出嗚咽般威脅的聲音。


    一條長尾拚命擺動著。


    “小白道友,還是不要再鬧了。”方士似乎也見怪不怪了,熟練地伸手抓著那小獸的後頸一撮毛發,便將它重新提到自己懷裏,“現在也到了百草堂,小白道友的傷也能治得好啦。”


    “嗚……”


    白色小獸揮著兩隻腳爪,似乎在說著什麽。


    隻是如今它說的每一句話都聽不懂。


    倒是喚作九朱的孩童見到那白色小獸後,輕笑一聲。


    “便是它了?”


    “還請前輩救治。”方士抱著懷裏小獸便走到九朱麵前,蹲下身子,“不論是要付出什麽,在下能力之內定會滿足,若說是錢……在下還有些許存餘……”


    “千萬年修為毀了,也不過是打成原形……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九朱卻是揮手打斷了方士說話,自顧自地歎道,“更何況是修道者的正統雷術,如今這天雷便在體內潛伏,若是再過個數日,指不定就暴斃了,不過既然來了本王的百草堂,就一定死不了。”


    “請前輩——”


    “稍待,年輕人也不要太過心急,這隻小狐狸傷的是根源,醫治起來無異於將一介什麽都不懂的凡人直接鍛煉成仙人,就算是對於一般的修道者來說也是難於登天,我們這是交易,本王自然不會白白助你,隻是——小友你身上可有什麽東西,是足以抵得上一介凡人成就仙位所需要一切福澤造化的?”


    聞言,方士卻是麵色一陣泛白。


    就連懷裏的小獸都不再動彈了。


    雖說如今它什麽都說不出口。


    但好歹是聽得明白。


    有什麽能抵得上成仙的福澤?


    似乎方士從接觸這方世界到現在,還從未有過此等機緣。


    若當真有了,早就已經自己成仙了。


    “前輩,我……沒有……”


    他聲音沙啞,滿是絕望。


    眼看著麵前孩童也是眉頭緊鎖。


    似乎很是失望的樣子,讓方士心中更加淒楚。


    “若是不介意的話,可否將當時的事情說與本王聽聽?”


    卻聽九朱話鋒急轉。


    方士愣了半刻,還是使勁地點了點頭。


    “當初本想與友人一起去上京,可誰知道——”


    ……


    方士的目的地原本就應該是上京。


    可是也不知怎的,一日忽然遭到十多個修道者圍攻。


    口稱她是妖邪。


    原本以為小白露出她青山遺族的身份便能躲過這一劫,可誰知對方根本就不曾聽她講話。


    小白不敵僅僅片刻便與方士遁逃,原本小白速度應當是很快便能逃走,隻可惜帶上了個方士。


    卻是最終入了修道者布置的雷陣,方士未曾學過任何抵禦雷陣的方法,眼看著就陷入危局。


    情急之下小白替他擋下數道天雷。


    “去百草堂,沿著紫宸河——”


    “方兄……快逃……”


    最終小白連連落敗,化作一隻白色小獸。


    方士眼見那幾個修道者還要繼續追來,便帶著小白直接尋了一葉扁舟,混入出去打漁的船隊裏。


    入了紫宸江,卻眼看著小白越來越虛弱,最後甚至直接昏迷不醒。


    他終於是急了。


    ……


    “所以便來了這裏?”九朱頷首,未有一點意外的樣子,“青山遺族本王也曾經聽說過,嘿嘿……原本便因為沒了一部分傳承,導致與仙界通道中斷,再沒有妖仙誕生,又被一位真仙斬斷了扶桑木,當真是禍不單行……”


    “前輩還知道什麽?”


    “全部,都知道。”九朱正說著,已經單手一揮,從身後的藥櫃裏飛出三枚白色丹藥,便落在掌心,“包括那位將扶桑砍掉的仙人名字,以及別的一些事情……都知道,不過現在我們還是來說說醫治這孩子的代價問題吧。”


    “在下什麽都沒有……”


    “你有!”九朱此言,卻是有些嚴肅,一隻手已經將方士的手腕給抓了起來,“凡人修道,三十年便可算是一場機緣,有人三十年內碌碌無為,有人三十年內羽化升仙,也有人——三十年內便身死道消,這對小友來說也算是不痛不癢的代價,隻需要三十年壽命,本王便給這孩子醫治。”


    “反正不論壽命再如何衰減,也不過是隻能活到三十歲……給了又如何。”


    方士卻是灑脫,或許也未曾經過心理多少時間的思考。


    在九朱說出這句話後,當即一口答應了下來。


    “還請前輩救治。”


    “小友不後悔?那可是三十年,人生又有幾個三十年?”


    “不後悔!”


    “不多想想?”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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