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健白天在公司,一件事一直在腦海浮現。這件事不是昨晚答應拿錢讓張媛媛辭職單獨做事。


    很想去忽略這件事,但根本無法忽略。隻要浮現這件事,心就有些莫名的痛。


    突然發現,以前好像並沒有太在意這件事,甚至去年還因為工作原因回避了這件事。現在居然想起這件事就心痛。


    也許某件事某個東西屬於自己的時候都不太珍惜,當知道它可能會離自己遠去,可能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身邊時,就顯得它珍貴。甚至會有所遺憾,為什麽曾經沒有把它看得那麽重要,為什麽曾經還覺得它可有可無?


    下班的時候還在猶豫要不要回家,要不要找個借口告訴張媛媛今天有事不回家吃飯。


    但最終還是回了家。因為很清楚,就算自己不回家也沒有任何意義。畢竟單獨一個人,這件事就失去了紀念的意義。


    回到家的時候,張媛媛已經回來。


    “回來啦?”張媛媛笑著迎上去。


    “嗯。”徐健答應一聲,“今天是在家吃,還是去外麵吃?”


    曾經,根本不會問這句話,也用不著問。因為回到家,蘇琳肯定在廚房忙。


    “等曉瑩回來吧。”張媛媛笑笑,“我燒的菜你們都說不好吃。如果曉瑩願意燒,那就在家吃,如果不願意,我們就去外麵吃。


    徐健很想問,那你以後都不做飯了?或者說,味道好不好是靠練出來的,以後用心學學。


    終究沒說出來,似乎也沒心情說這些。坐到沙發就不想動。


    胡曉瑩下班回家,沒想到看見蘇琳在樓下。


    其實蘇琳已經來了很久,隻是一直猶豫要不要上去。因為她的公司比胡曉瑩要近很多,所以胡曉瑩回來正好遇見她。


    人大概就是這樣,不見麵不聯係,似乎就慢慢疏遠慢慢淡忘。一旦見麵,又會勾起很多即將塵封的記憶。


    像此刻的胡曉瑩,忍不住一陣驚喜,緊跑幾步到她身邊,帶著微笑,“嫂子,你怎麽來了?”


    稱呼沒有任何改變,仿佛不用思考就喊出來。


    有時候,與另一個人很久未見,再次見麵,甚至不用開口詢問,就能感覺出對方近段時間生活的好不好。此時的胡曉瑩就是這種感覺,看著麵前的蘇琳,心裏忍不住有一絲心酸。


    這聲嫂子更是讓蘇琳泛起難言的苦澀滋味,強忍露出微笑,“正好路過這裏,所以想上去看看。”


    “那走吧,我們一起上去。”胡曉瑩直接說,好像忘了表哥與張媛媛一直比自己先到家。


    “算了,還是不上去了。”蘇琳再次猶豫,“下次有時間再來看你。”


    “已經來了就上去吧。”胡曉瑩拉她走。


    徐健與張媛媛都沒想到蘇琳會跟著胡曉瑩後麵進來。


    蘇琳一眼看見他們倆在客廳,不由露出一絲尷尬神情,勉強笑笑,“正好路過這裏,曉瑩拉我上來坐會。”


    張媛媛很快恢複驚訝神情,馬上帶著微笑說,“蘇琳姐,進來坐吧。”


    蘇琳坐在客廳,除了尷尬,更多是一種心酸。張媛媛很熱情,親自去泡杯茶,始終帶著微笑。好像蘇琳不是徐健前妻,倒像自己的親戚。


    正因為這點,蘇琳才尷尬才心酸。看來她真的已經是這裏的女主人。


    不禁後悔,也許根本就不該來。但也知道,之所以今天來,並不是臨時才決定,是很多天前就暗暗鼓起勇氣決定來。


    她很希望張媛媛能回避一下,讓自己與徐健單獨說幾句話。可惜張媛媛一直陪著坐在徐健旁邊。


    “你今天來是不是有事?”徐健看著她問。


    蘇琳有種難言滋味,畢竟他了解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會做什麽。不禁想,他會不會已經知道自己今天來見他的目的?又想,應該不會,或許他早就忘了。


    想開口,看了看張媛媛,隻能停住。


    憑張媛媛的智商,當然知道蘇琳希望自己回避。偏偏此刻她的智商像降低了很多,坐著沒有動。隻有胡曉瑩獨自去廚房忙。


    由於蘇琳沉默不語,讓客廳頓時陷入尷尬的寂靜。


    幸好胡曉瑩站在廚房門口說,“琳琳姐,晚上在這裏吃飯吧。”她知道,現在客廳坐著表哥與張媛媛,不好再喊嫂子。


    這聲琳琳姐,讓蘇琳心裏忍不住一陣失落。同時明白,失去的將永遠失去,再也不會回來。


    “我不在這吃,要趕回去。”蘇琳站起來對廚房門口的胡曉瑩說。然後看著徐健輕聲說,“我走了。”


    徐健坐著一直沒動,倒是張媛媛帶著微笑站起來,“如果沒事就留下來一起吃吧。”


    但蘇琳還是走了。出門的那一瞬間,眼淚就再也忍不住流出來。


    其實徐健知道她今天來的目的。


    蘇琳走了近十分鍾,徐健還是靜靜坐著不動。也沒開口。張媛媛識趣的沒打擾他,而是去廚房幫胡曉瑩忙。


    今天她的心情一直很好。雖然蘇琳突然來讓她稍稍不快,但還是沒有改變她的好心情。畢竟昨晚徐健答應拿錢給自己做事。


    徐健突然站起來,走到廚房門口,“我要出去一趟,晚上你倆在家吃。”


    他沒有說出去什麽事,但張媛媛很清楚,他是去找蘇琳。


    蘇琳呆呆走著,臉上還帶有淚水。這條本該是回家的路,現在卻變成離去的路。


    然後告訴自己,忘了這個日子吧,以後這個日子再也不屬於自己。


    走到公交站,正在等車時,突然手機響。


    拿起來看著屏幕上既熟悉又陌生的來電稱呼,剛擦幹的眼角不禁再次濕潤。她不清楚,為什麽已經這麽久,他在手機號碼簿裏的稱呼還是老公。


    猶豫很久,不知是該接還是不接。終於接起來,徐健隻說了一句就掛斷,“在路邊等我,馬上出來。”


    是的,這裏對於彼此來說,都太熟悉了。熟悉到不用告訴他到底在哪個路邊。


    幾趟要坐的公交車已過,蘇琳每次都猶豫要不要上,最終還是站住沒動。


    遠遠看見徐健的車過來。她相信,徐健肯定也看見了自己。


    蘇琳上車,徐健再次開動。車裏始終沉默,兩人一直沒開口。蘇琳既沒問他為什麽出來找自己,也沒問他要帶自己去哪裏。


    徐健更沒問她今天來是什麽事。


    張媛媛與胡曉瑩吃飯時幾乎都在沉默。仿佛各自有著心事。


    張媛媛當然看得出來徐健對蘇琳還有感情。也知道蘇琳今天來肯定有事,但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事。


    正因為不清楚,才鬧不清徐健與她晚上去了哪裏。


    “曉瑩,知道你表哥是因為什麽事才與蘇琳姐離婚嗎?”張媛媛第一次在胡曉瑩麵前問起此事。


    “表哥沒告訴過你?”胡曉瑩看著她。


    張媛媛搖搖頭。


    “既然他沒說,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胡曉瑩有些為難。


    “那就算了。”張媛媛笑笑,“還是不知道好。”


    胡曉瑩沒再言語,低頭吃飯。


    還沒吃完,蘇超打來電話。胡曉瑩隻能避開張媛媛去書房接。


    “今天出差回來了,本想來看看我姐,誰知來了後,潔婷姐說她去找你表哥了。”蘇超在電話裏說,“她去了嗎?”


    “來了又走了。”胡曉瑩說,“後來表哥也出去了,應該是出去找她,現在大概還在一起吧。”


    “家裏就剩你一個人?”蘇超問。


    “還有張媛媛。”胡曉瑩猶豫了會還是說出來。


    “那就算了。以為隻有你一個人在家,可以過去看看你。”


    “你吃了嗎?”胡曉瑩問。


    “還沒有,本來是準備與我姐一起吃。”


    “那你過來吧,我到小區門口等你。”


    胡曉瑩很清楚,在這個家裏漸漸變得無法那麽隨意。這並不是因為張媛媛強勢或霸道,是因為目前有些尷尬與複雜的關係而造成。


    所以個人的私生活往往隻能選擇外麵。特別是與蘇超的交往。


    除了徐健點菜時與服務員說話外,直到酒與菜上齊,服務員出去關上包廂門,兩人還是沒有開口與對方說話。


    徐健依然叫了紅酒,沒問她喝不喝,拿起她杯子給她倒了半杯。


    “沒想到你還記得,沒想到你會出來陪我。”蘇琳終於輕聲開口,心酸的一笑。


    徐健還是沒開口,給自己杯子倒滿。


    “往年都是在家過,這還是第一次在外麵過。”蘇琳輕輕自語,端起酒杯,“而且這也是我第一次在這個日子喝酒。我也學別人,先敬你一杯。”


    “去年我在外地,沒能陪你一起度過,今天算是補償去年的那次。”徐健端起酒杯,也終於開口,聲音很平靜。


    蘇琳喝了一些放下,苦澀笑笑,輕聲說,“是呀,去年是我獨自在家過的。”然後輕聲感歎,“時間好快,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年。”


    徐健沒有動筷子吃菜,而是點上煙。沉默良久才看她,“最近還好嗎?”


    這是一句最常見的話,也是最簡單普通的一句話。卻是最容易引起心酸傷感情緒的話。


    此刻的蘇琳聽到他這句話,忍不住又有想流淚的感覺,但隻能強忍住。然後強笑一下,“老樣子,沒什麽變化。”


    徐健再次沉默。


    “與她過得還好嗎?”蘇琳不想問這句話,偏偏還是問出來。雖然讓自己露出笑容,假裝是用輕鬆的心情說出來,但自己知道,此刻的笑容肯定難看,心裏更是痛。


    “好不好都是過日子,時間久了也就無所謂好不好。”從徐健的聲音判斷不出他是什麽樣的心情。但蘇琳知道,他聲音裏帶有一絲無奈與感傷。


    “對不起,是我毀掉了你原本幸福的生活。”蘇琳很輕的說。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徐健還是很平靜,“最近經常安慰自己,也許生活就是這樣。該接受的隻能去接受,不該去想的也別再去想。”


    換成蘇琳沉默。半天才抬頭看他,“現在還恨我嗎?”


    “都說了,該接受隻能接受,不該想的也不會再去想。”


    蘇琳低下頭,良久才輕輕歎息,“八年了,整整八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當中還有幾個八年。”


    這句話如果是外人聽見,肯定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但徐健明白。八年前的今天,他們第一次相識。而六年前的今天,他們特意選擇了這個日子結婚。


    如果不是離婚,今天就是他們結婚六周年的日子。


    所以蘇琳跟著表妹後麵進屋的那一瞬間,徐健就明白她來的目的。她走後,靜坐很久,也思考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出來見她,算是陪她度過最後一次這個特別的日子。


    當然,在心裏也給自己找了理由,就當補償去年無法陪她的遺憾。


    “無論如何,這八年裏,還是要感謝你陪著我走過來。”徐健端起酒杯,“以後這個日子也就不存在了。今天算是最後一次,我敬你一杯,謝謝你曾經陪我那麽多年。”


    徐健的這句話讓蘇琳再也忍不住,眼眶漸漸濕起來。輕輕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眼眶含著淚水,輕聲問,“後悔認識我嗎?後悔這八年是與我一起度過嗎?”


    “發生過的事,永遠沒有機會與資格去後悔。”徐健眼睛沒看她,而是看著麵前酒杯,“經曆過了也就經曆過了,終究是人生旅途中的一程。”


    “如果回到八年前的今天,你還願意認識我嗎?”蘇琳還是看著他,臉頰已經有淚水流下。


    徐健沒看她,也沒回答。


    “我知道,以後很難見你了,也沒有借口去見你。”蘇琳似乎是鼓起所有勇氣,“能不能再稱呼我一次丫頭?”


    眼睛一直看著他,臉上淚水更多。眼神滿是期待。


    徐健終究沒喊,也沒有看她,眼睛始終盯著麵前酒杯。


    但蘇琳卻看見他眼中似是有了一點淚花。這是八年來,第一次見他眼中有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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