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琳記得,進酒店前,天氣還沒有任何異常,白天更是陽光燦爛。但出來時,天空飄起小雨。突然發現,很久沒去關注天氣預報。


    她沒有讓徐健送,也沒有坐車回去,而是在小雨中漫無目的的走著。


    八年的時間,似乎一切又回到起點。唯一回不去的就是這八年的時間。


    八年裏,深愛過這個人,也背叛過這個人。八年裏,留下太多的記憶,有幸福,有甜蜜,有心酸,有悔恨。


    八年時間,留下太多太多值得回憶的點點滴滴,也有著很多不願再去想起的片段。


    抬頭看看眼前小雨中朦朦朧朧的夜景,思緒一下拉回到八年前。


    也是晚上,也是有雨。隻不過時間比現在早,雨比現在大。


    那時傻乎乎的自己居然不知道找地方躲雨,而是低著頭瞎跑。於是撞到徐健,他的傘也被撞飛到一邊。


    就這麽認識了。從認識到結婚,一切簡單到像本該如此一般。沒有複雜的過程,沒有想象中的浪漫。唯一浪漫的可能就是雨中撞他的那一下。


    如果回到八年前,自己還是願意撞他一下。那他呢?他還會不會願意讓自己撞他?


    腦海浮現出張媛媛熱情微笑的臉。八年輪回,他身邊已有了另一個女孩。她比自己聰明,比自己年輕。肯定比自己更懂得男人的心思,更會討男人歡心。


    回到家的蘇琳,身上幾乎全濕。


    袁潔婷沒問她為什麽淋濕,也沒問她與徐健晚上見麵的結果怎樣。


    有時,寂寞孤獨會平靜如水。即使不是獨自一人,也一樣平靜如水。


    像此刻的蘇琳與袁潔婷就是如此。兩個寂寞孤獨的人就算待在一起,也一樣寂寞孤獨。甚至,很多時候兩人仿佛能感受到對方心情。


    所以隻要一方處於沉默狀態,另一方就不願打破這份沉默。


    袁潔婷隻是靜靜看著蘇琳去洗澡間,看她洗完再換衣出來。屋裏除了電視上的聲音,一片寂靜。


    蘇琳沒告訴她今天去見徐健是因為結婚紀念日。自己與徐健結婚時,袁潔婷已完全在自己生活中消失。現在與徐健結束婚姻,她卻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一切也許就是這般無奈,輪輪回回,誰也無法預料明天會是什麽樣。


    蘇琳坐在一旁,眼睛看著茶幾上的遙控器出神。一直沒開口,不知在想什麽。


    “潔婷,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蘇琳終於抬頭看向她。


    “離開這裏?”袁潔婷沒想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個,“你想離開?”


    “之所以願意在這座城市生活,是因為他在。”蘇琳苦澀笑笑,“說實話,對這座城市真的沒多少感情。到現在我都不清楚這座城市到底有多大,甚至連家裏到公司之間要經過哪幾條路都不清楚,因為從來沒去關注過。”


    袁潔婷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下來。過一會才問,“晚上與他聊得怎樣?”


    “也許根本不該去見他。”蘇琳苦笑,“可能小超說得對,做過的事就要承擔後果,結束了也就結束了,不能再抱有幻想。”


    “真的打算離開?”


    “我也不清楚,隻是突然覺得,再在這裏生活下去,還有多少意義?”蘇琳深深歎息一聲,“或許找個小鎮安靜過一輩子更好。”


    “就算去小鎮生活,也要有能生活的基礎。”袁潔婷說,“你以為有哪個小鎮會免費提供一套住房,然後提供優越條件請你去生活?”


    蘇琳再次歎息,“可能我跟你們比起來,真的有些幼稚,很少去考慮現實問題。徐健曾經就在去我家的路上與我談起這些現實問題,可我不敢去想,也許更多是怕去想。大概這些年都在安逸無負擔中生活,想到以後要獨自一個人生活就害怕。”


    徐健回到小區,並沒有馬上上樓,而是坐在車裏很久。


    特殊的日子,未曾預料的變故,讓他想起很多往事。


    八年前當然不像現在,可以輕鬆開車行駛馬路上,也不必擔心天氣的好與壞。


    八年前,甚至為了省那一點點公交費,每天在上下班的路上單趟花近四十分鍾行走。


    與蘇琳認識後,他經常與潘偉開玩笑說,慶幸自己那些日子都是走著上下班,不然永遠不會遇見蘇琳。


    第一次認識她,是被她撞到。倒地的那一瞬間很生氣,怎麽還有這麽莽撞的人?因為當時還來不及看撞到自己的是什麽人。


    當看到同樣倒在地上的是一個小女孩,氣憤心情好像沒了,連埋怨的話也沒說,隻是撿起傘就走。


    後來與潘偉聊起此事,他說,如果當時蘇琳沒有追上來,彼此也不會認識。頂多就是雨中發生的一次小插曲。


    現在想起,當時的自己第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蘇琳,沒有太多感覺。甚至在她爬起來追上自己說對不起的時候,還是沒有其它感覺。


    就像他對潘偉所說的那樣,“我與她的認識,絕對不是那種一見鍾情的類型。因為她當時的穿著打扮、說話語氣與透露出的神情,顯得很土。”


    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蘇琳說完對不起後,一定要幫他把衣服洗幹淨,說是因為自己導致他的衣服弄髒了。


    徐健知道,當時自己衣服上的確有泥土,因為那條路並不像現在這般,路邊還有很多泥土段。


    徐健聽她說完,覺得很滑稽。不禁想,她是不是想認識自己而有意撞倒自己?不然為什麽還說這種話?


    馬上自嘲的暗自笑笑,就我這個窮小子,她憑什麽要認識我?


    於是才認真的看她。發現她說這話時是很認真的,沒有因為抱歉而故意虛假這麽說。


    “可我怎麽把衣服給你洗?難道現在脫給你?”徐健發現自己並沒有因為這件事生氣,反而覺得有趣。


    “你要是住得不太遠,我跟你過去。你到家後脫給我,等我洗完再送給你。”蘇琳很認真的說,“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壓一件衣服給你。”


    徐健覺得自己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讓人難以理解的事,第一次遇見這種讓人難以理解的女孩。仔細看她很久,居然答應了。當然,並沒有讓她壓自己的衣服。


    就這樣,原本的一次意外,居然變成了本該注定的開始。


    徐健不清楚,為什麽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往事像昨天一般清晰。


    八年輪回,她還是一樣消瘦,還是一樣讓人一眼就看出她生活條件並不好。


    其實現在的蘇琳,無論如何從外表也看不出她生活條件很差,但徐健卻能清晰感覺出來。


    無論衣服還是包,或者是腳上的鞋。所有她身上能看得見的東西都是離開家時帶走的。沒有任何新的東西添加,沒有新的變化。甚至比離開家時更消瘦,精神更不好。


    回到家,胡曉瑩已經睡覺。張媛媛也已經洗完,隻是坐在客廳等他回來。


    徐健沒有與她說話,沉默著去洗漱。他在思考一件事,猶豫該怎麽做決定。


    直到上床很久,還一直沉默。張媛媛似乎理解他,也沒有開口說話。


    “媛媛,想跟你商量件事。”徐健思考很久,決定還是說出來。


    張媛媛不清楚他想談什麽,但預感可能是不太好的事。看著他沒開口。


    “暫時你還是繼續上班,辭職做事緩緩再說。”徐健看她,“本來的確有筆錢閑著,但那筆錢是蘇琳的,我想還是先給她。”


    突然聽到消息,張媛媛的確意外。昨晚確定的事,今天晚上卻突然變了。她猜測,肯定是他與蘇琳晚上見麵後才導致事情的改變。但實在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事導致他想法的改變。


    徐健停了會,像是找到理由,“這筆錢給了她,我也安心多了,彼此間也就不會再有什麽關係了。”


    此刻的張媛媛,誤會蘇琳來找他,是因為錢的事。隻能猜測,可能是離婚財產方麵的糾紛。


    其實,除了這筆錢,徐健不是另外拿不出錢。但對於他來說,永遠不能把身上的錢全部使用出去,必須預留一部分預防有突發事件出現。


    張媛媛內心當然不開心,但很快調整心情,笑了笑,“既然是蘇琳姐的,當然應該先給她。”


    不過由於她個人的猜測,卻在心裏留下一些陰影。這個陰影讓她覺得,要重新認定徐健的性格、思想與行為。甚至是重新認定他的為人。


    畢竟她誤會徐健與前妻有經濟上的糾紛。而這屬於利益的糾紛。


    原本在她看來,徐健與他前妻在處理問題,特別是利益問題時,都不複雜,甚至可以說很簡單很隨意。


    雖然她與蘇琳接觸不多,但憑感覺能判斷出來。


    而徐健根本沒注意到這些,也不會想到張媛媛會思考的這麽複雜。聽她輕鬆的一句話,反而更覺得她善解人意。


    徐健知道蘇琳的賬號。當然更知道,她的賬號裏永遠沒有多少錢。


    徐健是三天後的下午轉賬到蘇琳賬號的。這三天,他一直猶豫,要不要親自交給她,然後告訴她該怎麽使用這筆錢。


    畢竟八年來,他知道蘇琳根本不懂怎麽規劃使用錢。長久以來的習慣,讓他覺得應該告訴她該怎麽使用。


    最後還是放棄,既然已經沒有關係,再對她說那些已經不合適。


    轉賬後,發了條短信給她,“雖然曾經非常怨恨你,雖然曾經也想過讓你一無所有,讓你後悔自己所做的事。但無論如何,還是感謝八年前的那次相遇,畢竟是那次相遇才讓我有了今天。所以還是給你屬於你的那部分。可能不多,但憑我目前的能力也隻能這樣。已經匯入你賬號,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蘇琳接到這條短信時,剛剛遞交了辭職書。


    其實交辭職書,也是猶豫掙紮了很久。她知道工資不高,但畢竟也是工資。辭職後就很難保證會不會再有收入。


    可也知道,事到如今,不得不辭職。因為昨天有同事告訴她,去酒店吃飯時,看見徐健與別的小女孩在一起,而且看起來很親密。


    同事當然不知道她已經離婚,還笑著說,“蘇琳,老公有錢了,可得多留意點。”


    她知道,已經到了該辭職的時候。再待下去,不知道還能不能保持正常心情工作。本來在公司就壓抑了很久,真怕繼續帶著壓抑的情緒下去,會不會讓自己崩潰。


    當然,在遞交辭職書前,也安慰過自己。是因為想回家一趟,想與爸媽把事情說清楚。所以是因為怕請長假讓領導不開心,才提前交辭職書。


    人在決定一件事時左右為難,仿佛都喜歡給自己找個安慰的理由做決定才覺得安心一些,才覺得做的決定是有道理。


    還有一個讓她能找到安慰的理由,那就是昨晚與袁潔婷聊到此事,袁潔婷是直接支持她辭職。如果沒有袁潔婷的支持,可能她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回到家,蘇琳臉上的表情讓袁潔婷看不出她此刻情緒。但猜測應該有些沉重,故意輕鬆的笑笑,“晚上特意多燒了兩個菜,慶祝你脫離廉價勞動力的苦海。”


    “潔婷,我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多年來彼此已經心意相通。”蘇琳坐到沙發,把包放一邊。


    “什麽意思?”袁潔婷也坐下來。


    “今天我辭職,偏偏今天徐健就給我賬號匯錢。”蘇琳轉頭看他,“難道他預感到我要辭職,擔心我無法生活下去?”


    “真的?”袁潔婷也是很意外,不過倒是有一點驚喜,“看來他還算有點良心。匯了多少?”


    “沒查。”蘇琳搖搖頭,“甚至怕去查。總感覺他給我錢,是買斷我與他這麽多年的關係。”


    “他不給錢,難道你們倆的關係就不會斷?”袁潔婷說,“既然已經這樣,該拿得當然要拿。估計他也不會多給,早在你認識他前,我就認識他好幾年,知道他很摳門很小氣。”


    “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是我不希望與他之間是用錢結束關係。”蘇琳看她,“真的,想到與他八年的感情是用錢結束,就說不出的難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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