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還有一個基層組織工作會議要參加,朱庸良還要講話。組織科長沙俊來敲門:“朱部長,鄉鎮副書記和組織委員都到齊了。”朱庸良一看時間,都已經超過了。


    走到門口,梁健正從辦公室出來,看到朱庸良,就主動稱呼:“朱部長,開會去啊?”朱庸良勉強“嗯”了一下。梁健瞧見朱庸良的臉上漂浮著一層陰雲,朱庸良也有這麽不爽的日子。


    當天開完基層組織工作會議,安排了晚宴,組織委員都來敬酒。朱庸良情緒不好,沒控製好酒量,就喝大了。他到凱旋賓館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左右。李菊在酒店了,足足等了七個小時。


    朱庸良說:“今天喝了點酒,不好意思。”李菊說:“這些話別說給我聽,你直接說,怎麽解決就行了。”朱庸良趁著酒性,一隻手搭在李菊肩膀說:“李菊,以前你溫柔得多了,這些天怎麽了?”


    李菊說:“怎麽了?你還想我怎麽了?你給我一個時限吧,你什麽時候能把家裏的事情解決好,跟我結婚?我媽媽天天在家裏催我,說你可能欺騙了我!”朱庸良頹喪的坐到椅子裏:“我怎麽會欺騙你呢,隻是我也沒有辦法。我那個瘋婆子威脅我,說如果我跟他離婚,她就要用剪刀把我下麵的東西給剪下來!”


    李菊冷笑了一聲道:“她威脅你,你就怕啦!那我要是也說,把你那活兒剪下來呢?!那你是不是就馬上跟我結婚了呢!”朱庸良來時想好了幾句話,就說:“李菊,你現在還年輕,我年紀比你大太多了。如果跟我結婚了,也不一定幸福。如果你不跟我結婚,以後衣食住行我都包了,你也可以活得很瀟灑,我定期給你發工資,你說這樣行不行?”


    李菊笑得更冷了:“這些都是鬼話。我作出的犧牲,難道就是為讓你給我發工資嗎?為了這,我需要替你做替罪羊嗎?是你發工資可靠,還是國家發工資更可靠?我要的是,跟你生活在一起,難道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嗎?”朱庸良的腦袋又開始嗡嗡響了:“可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李菊臉上的笑頓時凝固了:“你說什麽?不可能!不可能,你當時為什麽承諾和我結婚,看來你真是在欺騙我。我老媽說得一點都沒錯,你在欺騙我!”李菊死死地盯著朱庸良。朱庸良躲開了目光,心想,讓她發會脾氣,也許就會好了!


    李菊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衝著朱庸良道:“我再給你一天時間,明天早上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答複,就……。”朱庸良道:“你這麽急,我壓力很大,我可能辦不好!”李菊道:“有壓力,才有動力。”


    朱庸良哭笑不得,這話他下午在基層組織工作會議上,就是這麽要求那些鄉鎮黨委副書記和組織委員的,如今李菊這麽快就已經把這句話還給了自己!這個世界,變化可真快啊!臨走時,李菊對朱庸良說:“你別忘了,我是你的辦公室主任,以前那些賬單都在我手裏!你老婆可以結束你下麵的小命,我可以結束你的政治生命!”


    朱庸良一聽就呆在了那裏,李菊把他當時收禮、送禮、“三公”開銷等一係列賬單都掌握在手中?如果這些東西一旦暴露,自己這個烏紗帽還能戴在頭上嗎?他好像在對李菊勸說幾句,隻聽“砰”地一聲,李菊已經摔門而去。


    李菊剛才那些話,是迫不得已才說給朱庸良聽的。她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自己如此逼迫朱庸良,不會讓她對自己更好一些。但她更加恨朱庸良對自己的欺騙,這麽多年來他原來根本就是在利用自己。


    從凱旋賓館出來,夜市濃重,街上顯得寂寥。李菊心裏不痛快,就步行回去,但沒走幾步,就像是有人跟著自己。她回頭去看,有看不到人。李菊隱隱地有些恐懼,這時她不由想到,朱庸良會不會跟著我。


    剛才自己說了那些話,會不會讓他對我起了恨意。李菊心裏開始收緊。


    這幾日白天就霧蒙蒙的,能見度差。這條路上人又稀少。李菊真的開始有些害怕起來。


    一害怕,不知為何,她腦袋裏就出現了一個人。她想到了梁健。於是,她拿出手機,編起一個短信來。


    朱庸良自從李菊離開了賓館房間,也就趕緊跟蹤了下來。他告訴駕駛員自己想辦法回去,他要開一下車。駕駛員問:“朱部長,你喝了酒,沒關係嗎?”朱庸良道:“沒關係,沒關係。你放心去吧。”當時,還沒有抓酒駕這一說,有些領導幹部公車私用,喝了酒開一下也是稀疏平常。


    駕駛員走後,朱庸良上了車後,就開著車,跟上了李菊。他沒有開燈,借著路燈光往前開。沒多久,就看到李菊,正在前麵低著頭往前走,仿佛在發著短信。


    李菊編製好最後一個字,不由回頭朝後麵一看。見到一輛黑乎乎的轎車正跟著自己,車子車燈都沒有開。她的驚恐更一步加劇了,前麵就是一個路口,她加快了步子,朝那邊奔跑,一邊用手指去按手機屏幕上的“發送”。


    發送剛按下去,一束光從左邊射來!李菊轉過頭去,眼睛被金黃色的光籠罩,一點東西都開不到。隻聽“砰”地一聲,李菊隻感覺身體從地上飛了起來,在空中有如體操運動員一般翻騰。


    就在她身體在空中翻滾的時候,手機中的信息“倏”地發送了出去,接著手機就被車輪碾成了碎片。


    就在李菊的身體重重落到地上的時候,梁健收到了一條短信:曾經我們有過共同的時光/就在馬燈部落/我們坐過的位置下/留著永恒的記憶和難以磨滅的證據。


    在臨近午夜的這個時候,收到李菊這樣的短信,梁健感到真有些莫名其妙了!


    被車子撞飛的李菊,重重地摔落到地上。那輛紅色馬自達,“吱呀”一聲停下了車。下來一個魂不附身的中年女人,她戰戰兢兢地朝李菊走了幾步,瞧見李菊血肉模糊地躺在那裏,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一陣暈眩,扶在車上大喘氣,心裏卻驚濤駭浪:天啊,我撞死人了!我撞死人了!還好,夜深了,也沒人看到,我還是逃走吧!回頭一看,隻見一輛黑色轎車,正從不遠處緩緩駛來,車前燈猛然打開,嚇得那個女人幾乎驚叫出聲。看一眼李菊毫無生氣的身體,女人知道,是禍躲不過,還是乖乖報警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車裏取了手機,打給110,又打給120,最後把電話打給了老公,打給老公時,她終於哭了。


    坐在車裏的朱庸良,將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也看得心驚肉跳。不過,他很快就平靜了,緊接著湧上心頭的就是巨大的喜悅:真是天助我也。


    不過,他還是不放心,將車子開得很慢。車子緩緩地從那輛肇事的馬自達車前經過時,他看到了完全凹陷的車頭,還有躺在地上無聲無息的李菊,那一刹那,湧上他心頭的隻有一句話:“日本車質量就是不行,怎麽也不能買日本車”。


    燈光所及,那個中年女人正靠在車上打電話,渾身顫抖。她腳下,車輪邊,李菊的手機已經碾為碎片,朱庸良心裏一陣放鬆。


    經過肇事車輛之後,朱庸良一腳油門,向前開去。開出去一段路,朱庸良大喊:“真是老天有眼!老天爺,謝謝你!”原本要自己動手的事情,老天卻安排了一個倒黴女人幫自己解決了,真是天意啊!


    梁健重讀李菊短信上那句:


    曾經我們有過共同的時光/就在馬燈部落/我們坐過的位置下/留著永恒的記憶和難以磨滅的證據。


    大學時代,也就是剛追求陸媛的時候,他曾一度迷上了詩歌。給陸媛的第一封情書裏就有一首詩。所以,對於現代詩,梁健並不陌生。隻是,李菊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富有詩意了?而且,她為什麽會發給他?梁健細讀這幾句,像詩,又不像詩,不由佩服李菊還是挺有些文采的,難道她是有感而發?


    那這個“感”又是什麽“感”?是對梁健的“好感”?


    梁健輕嗤一聲,搖了搖頭。對於李菊,他算是仁至義盡,但李菊三番五次地對付自己,直到最近為朱庸良作了替罪羊,被開除公職。對於這樣的女人,梁健想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走得太近,離麻煩就越近。想著,便丟開手機,也沒有回複短信。


    第二天一早,梁健剛到辦公室。方羽便跑了進來,神色傷感。方羽給梁健的印象,一向是頗為開朗,即使有什麽不開心,也從未掛在臉上。


    看到方羽臉上的陰翳,梁健問道:“方羽,怎麽了?”方羽抬眼看他,目光潮潮的,問道:“你去嗎?”梁健有些摸不著頭腦:“去哪裏?”方羽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你還不知道?”梁健更為好奇:“知道什麽?”方羽閉了閉眼,說道:“李主任出車禍了!”梁健驚起:“什麽?出車禍了?”


    梁健不由想到昨天晚上李菊的那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怎麽突然就發生車禍了呢!問道:“她現在這麽樣?在哪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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