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看著梁健不出聲,心道,看來梁健是真不知道。想到那個飛揚跋扈整日裏有事無事都要找她茬的刻薄小女人,方羽忽然很有些心酸,這樣生動的一個人就這樣說沒了就沒了。隻是,她還如此年輕,雖然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但終不至於這樣早早地去了……


    梁健見方羽神色越發哀淒,驚道:“難道……”方羽默默點了點頭,抬手拭去眼角的濕意,說道:“是的。昨天午夜前發生的車禍,當時報了120馬上送了醫院,結果還是來不及了。”梁健聽到如此噩耗,心裏一震:“那麽現在?”


    方羽垂下眼皮,聲音有些顫:“在殯儀館了!”


    梁健幾乎猜到了這樣的結局,但聽方羽說出來,耳中還是轟地一響。方羽見梁健神色微變,道:“早上,李菊家裏人打電話過來,問我們部裏去不去人。我剛跟朱部長匯報了,他說,這次是自願原則,想去的可以去,不想去的也不硬性要求。所以,我在征求意見。”


    “我去。”梁健看著方羽說道,浮上心頭的卻全是那一次李菊來辦公室收拾東西時對他說話的神色,還有昨晚上那條充滿詩意的短信。


    方羽點了點頭,說:“九點半,樓下統一上車。我向機關事務管理局借了輛斯柯達,我怕部裏的車坐不下。”


    “好吧,九點半。你再去問問其他人吧。”


    九點半,梁健準時到樓下,上了那輛斯柯達,一看,偌大的車裏隻有方羽,幹部科是淩晨、肖遠,車小霞沒在,組織科科長沙俊也沒在,隻來了一個科員小陳,另外人才科幹脆一個人都沒有,更讓人奇怪的是,幾個部長,除了他梁健,一個都沒有出現。梁健問方羽:“其他人還沒來嗎?”


    方羽努了努嘴,說:“不是還沒來。他們都不去了。不是開會,就是有事。”


    梁健心裏一陣感歎,在官場,人走茶涼是常態,更何況李菊是被開除的,許多人並不想與一個被開除的幹部再有什麽瓜葛,更何況還是已經離開人世的。讓梁健最不解的是,朱庸良部長竟然不去。


    一直以來李菊都為朱庸良做事,為了他,甚至做了替罪羊,被單位開除。撇開李菊的好壞不論,李菊對朱庸良可謂仁至義盡,臨了,朱庸良卻連這最後一次的看望和問候都不去。對於朱庸良的人格,梁健算是徹底看穿了。


    車子向著城南殯儀館開去。梁健不由又翻出李菊的短信,短信時間顯示是23:12:42。梁健默默記下了這個時間。


    李菊靈堂之外,擺放著一些花圈,和其他人的靈堂沒什麽區別。靈堂裏,播放著哀樂,還有家人的哭泣。案桌上方掛著李菊的照片,紮著頭發,眉眼嫵媚,是他所熟悉的李菊。梁健從案桌上拿起三支香,點上,鞠了躬。


    轉過案桌,就是李菊遺體停放的地方。有個五十來歲的女人,一見有人進來,便嚎啕大哭,但聲音已經嘶啞了。梁建見她頭戴白花,神情憔悴,顯然是傷心過度。


    玻璃棺裏,李菊的下半張臉,被蓋住了,隻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眼瞼和額頭仿佛有些凹陷,預示著這是一個沒有生命的身體,頭發被整理得異常整齊,這與李菊以往的幹練是相符合的。


    伊人已逝,從此陰陽兩隔。在心理上,梁建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方羽用手輕輕扯了扯梁健的衣袖,意思是可以出去了。梁健看了李菊最後一眼,感覺眼睛微微有些發脹,向外走去。


    他下意識地摸到手機,又想起李菊昨天發給他的短信。梁建便停下腳步,問旁邊一個四十歲左右,長相白淨的女人,這人應該是李菊的親戚吧。他說:“大姐,李菊昨天是什麽時候出事的?”那婦女真知道情況:“警察後來向我們通報,大概是在23時12分左右,因為警察是在11點20分到現場的,他們說他們的出警速度在8分鍾以內,經過盤問,肇事人沒有推遲報警時間,這麽推算應該是在23時12分。”


    “23時12分?”梁健重複了一句,他想起李菊發過來的短信,也正是這個時間。難道李菊是在出事的當兒,給自己發的短信?這也太詭異了!


    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機,翻出那條短信:曾經我們有過共同的時光/就在馬燈部落/我們坐過的位置下/留著永恒的記憶和難以磨滅的證據。


    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她為什麽會在臨死之前給我發這樣一條短信呢?其中有什麽深意?梁建深感納悶。


    下午,朱庸良見到梁健,假惺惺問道:“梁部長,上午辛苦你代表部裏去看了李菊。”梁健看著朱庸良的眼睛,說道:“不辛苦,同事一場,這是我該做的。朱部長很忙嗎?怎麽沒有去?”朱庸良道:“我不是有重要會議嗎?而且,李菊早被部裏開除了,我這個部長去,也不太合適,有梁部長代替去送一送也就夠了。”梁健心裏不爽,道:“我去一下,沒關係,就怕李菊在天之靈會不開心。”


    聽梁健這麽一說,朱庸良不由身上起了一陣寒意,腦子裏閃現出昨晚李菊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的一幕,甚至都忘了去反駁梁健。等他反應過來,再看梁健,已經他進了自己辦公室。朱庸良恨恨地自言自語:“隻要我還坐在這個位置上,梁健,你總有一天吃不了兜著走。”


    第二天上午,梁健正在梳理近期工作任務,忽然有人推開了他辦公室的門。這是一個男人,身材高大,麵露凶相,對梁健喊道:“朱庸良在不在這裏?”梁健奇怪,到了區委組織部,還招呼朱庸良姓名的人,可不是很多。打量這人衣著打扮,社會身份應該不會高。梁健道:“朱部長在裏麵的辦公室。”


    那人也不說謝謝,直接碰上了他的門。從他怒氣衝衝的神情看,找朱庸良應該不是什麽好事!原本作為副部長,是部長的助手,對這種不明身份的來訪,有必要問個清楚,不是好事的話,也有必要幫助擋上一擋。


    但朱庸良平時怎麽對待自己,梁健非常清楚,如今有人前來找事,他若還幫助擋駕那就是對自己殘忍,他不會這麽做,反而心裏有些小樂。對於這點小樂,梁健就不去壓抑自己了!


    果然,不一會兒,門外就響起了吵鬧聲。隻聽朱庸良的聲音喊道:“你們要幹什麽?”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幹什麽?我們來打你!”朱庸良的聲音:“你們憑什麽!這可是區委組織部,容不得你們在這裏撒野!”


    “容不下我們撒野?就容得下你這個部長胡作非為?”接著就是推搡的聲音。然後,一個女人嘶啞的哭聲響起:“是你害死了我們李菊。你犯了錯,讓我們李菊給你做替罪羊,現在倒好,你好好的活著,舒舒服服的做你的部長,我們李菊呢……我可憐的女兒,你陪我女兒……”又是推搡和打鬧聲。


    從這些聲音中,梁健聽得出外麵人不少,大概有十來人左右。接著就聽朱庸良喊:“王部長、宋部長,你們快出來,把人弄走……”“快打110”……


    梁健始終呆在辦公室裏,沒有出去。外麵吵鬧喧嘩,但在梁健耳中,卻是一曲交響樂,是征討朱庸良的交響樂。


    過了好一會,才有保安上來,將那些家屬帶出辦公區域。朱庸良挨了男人幾拳,又被李菊的母親用指甲抓了幾把,鼻青臉腫、留下血痕,很有些損傷他作為領導的尊嚴。


    打鬧剛停歇,朱庸良就接到了區委書記胡小英的電話:“朱部長,你們部裏發生什麽事情了?”朱庸良隱瞞道:“沒什麽,沒什麽,不過是李菊的母親來了。李菊因為上次倒賣試卷的事被開除了,前天發生了車禍!她心情不好,來部裏鬧。不過李菊既然已經不是部裏的人,出車禍也是意外,和部裏沒有任何關係。我已經讓保安把她們請出去了。”胡小英道:“別鬧出事情來!”朱庸良連連答應:“知道了,知道了!”


    下午,梁健忽然接到區紀委書記溫照盛的電話:“梁健,你馬上來我辦公室一趟。”梁健聽出溫照盛語氣中的嚴厲,不敢拖延,趕緊朝區紀委趕去。組織科長沙俊在走道裏碰見梁健,問道:“梁部長,這樣匆匆忙忙的,是去哪裏?”


    梁健含糊地道:“去辦點事。”就朝區紀委走去。沙俊偷偷尾隨梁健,瞧見他是去區紀委,趕緊向朱庸良報告:“朱部長,梁健到紀委去了。”朱庸良看看沙俊說:“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沙俊剛出去,朱庸良臉上仿佛一夜春風吹過,滿臉笑容,自言自語:“應該是蔡源的舉報起作用了,梁建,我就等著看你的好戲。看誰笑到最後。”


    敲了敲門,梁建走進了溫照盛辦公室。讓他驚訝的是,辦公室裏還坐著一人,區紀委副書記楊炯,這人梁健也認識,隻是此刻見到他,聯想到電話裏溫照盛嚴厲的語氣,梁建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溫照盛從辦公桌後麵站起來,指了指沙發,說:“我們到沙發坐。”梁健和楊炯在兩頭的單體沙發上坐下,溫照盛坐在當中。溫照盛一臉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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