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豐忙乎了一陣,給梁健和自己都倒好了茶,便隔著茶幾,與梁健相對而坐。馮豐拿出梁健給他的煙,遞給梁健一支。兩人就吞雲吐霧起來。馮豐抽了幾口說:“這個世界真是奇怪,一天前我們都隻是通了電話,連麵都沒見過的陌生人。這會,我們已經分享了人生故事,坐在這裏一起抽煙喝茶,成了兄弟。”


    梁健說:“怎麽說,我們兩人也算是有緣分。”


    馮豐說:“是啊。梁弟,這樣吧,你有什麽需要我幫你做的事情。盡管吩咐一聲。”


    梁健說:“我沒什麽需要你做的事情!”


    馮豐就拿眼睛瞧著梁健。梁健還是說:“真沒有什麽需要馮大哥幫忙的。”


    馮豐笑了:“我莫不是真遇上了一個好人?”梁健說:“我也不能說是一個好人吧,隻不過是舉手之勞。”


    馮豐點了點頭。馮豐知道,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在官場更沒有白給的人情。盡管梁健與他看似偶然遇上,但官場之事常常看似機緣巧合卻都是有意為之。所以,今天看到梁健對自己這般殷情,馮豐也不敢認為,這就完全是梁健提供的無償幫助。因此,他想知道,梁健希望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麽。


    沒想到梁健說沒有任何要求。這讓馮豐更加有些不安了。


    在官場,在承受範圍內的利益交換,是正常的,也是必須的。無功不受祿,如果你拿了人家的好處,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人家辦了事,那麽這也是你自己的一種價值體現,何樂而不為呢?如果你受了人家的人情,人家卻不要求你有任何的補償,那麽你可能連自己都會很不安了!這要麽說明你沒有價值,要麽說明你提供的回報人家還不滿足。


    這會梁健說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馮豐真有那麽些惴惴不安了!


    馮豐雖然承認自己的境遇不好,可自己畢竟是在省裏,跟梁健相比,心裏也不能說毫無優越感。這會梁健給自己雪中送炭,如果自己不能為梁健做些什麽,那麽可能連他自己都會小看自己了!因此,他心裏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幫梁健做些事情。


    馮豐就問:“梁弟,不瞞你說。我現在呆的省委黨建研究室,雖然是個清水衙門,沒什麽大權力。不過我們手裏的黨建研究刊物,倒還真是有些影響,每期都會送給省委書記和中組部閱看,這不是假的。上麵的好文章省委書記和中組部領導批示的也不少。其他的事情,我幫不了你什麽忙,但在黨建研究刊物上發一個經驗稿,或者理論稿,在我能力範圍之內,還是能夠爭取的。”


    梁健說:“當初,馮大哥給我電話聯係的時候,我也覺得你們的刊物不錯,想整理點東西,在你們刊物上發稿件。可那天我跟朱部長匯報了,朱部長說讓我別管這件事情,我就不好意思再做這方麵打算了。”


    馮豐眼睛轉動了好一會,才說:“你別理那個朱部長,他有他的想法,你也要有你的想法。如果他不同意你以單位的名義發,那麽你就以你個人的名義發。這樣的研究文章,更有個性,領導更願意讀。你看怎麽樣?”


    這些天,梁健的確是在考慮長湖區幹部隊伍建設方麵的問題,看到了長湖區在幹部隊伍建設方麵的不足,至於下一步如何改進,自己還沒有想好。如果能夠再深入考慮一下,形成一個理論思考方麵的材料,以長湖區委組織部副部長的名義,在省委黨建研究雜誌上一登,還真不是一件壞事。梁健把包裏折起來的一張a4紙取了出來,上麵就是梁健列出的關於長湖區幹部隊伍建設的三個大問題。


    馮豐接過了梁健的紙看了好一會,拍了一下腿,衝梁健說:“梁弟,你這人看問題很有深度,這幾個問題列得很好,就圍繞這個幹部工作方麵的問題,再進一步思考一番,形成一篇文章,刊登在我們雜誌上,肯定能有一番影響,說不定還能得到某位領導的批示呢!”


    梁健將信將疑地問:“真能登?”


    馮豐說:“當然能!不過,就這篇文章怎麽寫,我們還得好好研究一番,文章有不同的寫法,怎麽個寫法能揭示主要問題,又能引起領導關注,這才是根本!”


    長時間在鄉鎮工作,沒有綜合部門工作經曆,梁健對公文的理解,都隻是停留在具體起草的層麵。公文裏的頭頭道道,他並不十分理解。他也多次聽人講,在鄉鎮打打殺殺很重要,在機關裏文字材料很重要。為此,梁健很想聽聽馮豐關於文字材料的說法。


    馮豐在文字材料上雖然算不上頂尖高手,但在省直機關,也起碼是中上水平。他當初被省委組織部長看中,被選為貼身秘書,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文字綜合能力強。作了貼身秘書,反而不太寫材料,做得大部分都是端茶泡水、聯係協調等工作,但文字材料的能力是一條硬杠杠,達不到這個要求,就沒有資格。畢竟組織部在所有機關中,對文字材料的要求非常嚴格,除了省委辦公廳,恐怕就數組織部了。


    馮豐在這方麵有著引以為豪的優勢,又加上今天喝了酒,談性十足:“在機關裏的文字,很有講究,但萬變不離其宗,那就是找準切入點,引起領導的注意非常重要。這方麵其實跟新聞媒體有相近之處,報紙媒體的文字是為了抓住大眾的眼球,而在機關裏的文字卻是為抓住領導的眼球。抓住領導的眼球,有兩個辦法,一是關心領導說過的,二是關心領導的領導說過的。關心領導說過的,那麽你扮演的就是領導話語加工者和提煉者的角色,領導平時工作中,總是會有些靈感,隨口就說出來了。但領導平時很忙,沒空去記錄這些靈感,這些靈感稍縱即逝,說過的話也消散在空氣中,當某一天領導想起來要用,卻不知去向了,領導平時應酬多,喝酒多,記憶力下降,那些靈感也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不免可惜,悔之晚矣。如果這個時候,你把你記錄的領導的話,整理好了拿出來,交給領導一份,他看到自己的思想成果已經結晶為文字、成形於書麵,心裏是不是會萬分高興?”


    梁健說:“那肯定的。這是第一種,關心領導說過的,那麽第二種,關心領導的領導說過的,又是怎麽講呢?”


    馮豐見梁健聽得入神、求知若渴,非常滿意。自從不再做省委組織部長的秘書,馮豐在省直機關已經沒有人如此認真聽他說話了,今天梁健對他所說表示這麽大的興趣,讓馮豐自尊心得到極大滿足,這比喝酒、抽煙和美人捶背更讓他感到心靈的滿足。馮豐興致勃勃繼續說道:“關心領導的領導說過的,其實就是吃透上級的精神。什麽是上級,對於普通人來說,仿佛是非常抽象的存在,我們稱為組織或者上級黨委政府,可是對於你的領導來說,上級並不是抽象的,恰恰相反,是非常具體化、非常個性化,說白了就是某一位領導,說得更透徹一點,就是決定他進退留轉的那位領導。所以,你說,該不該關心,你領導的領導所說的話呢?”


    梁健覺得馮豐所說真是很有道理,就說:“應該關心。”馮豐說:“有時候,你甚至要比領導本身更關心領導的領導所說所做,這樣你才能提醒領導,在具體行文之中,將那層意思表達進去,領導肯定會眼睛一亮,稱讚你態度認真、心思縝密,發揮好了參謀助手作用!”


    梁健說:“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這些都是在處理與大領導的關係中,能夠發揮重要作用。可我如今接觸的層麵,最高也隻是區委書記,這些功夫恐怕還派不上用場。”


    馮豐說:“錯了!當然派得上用場。比如,你這張紙上,寫著你發現的長湖區幹部隊伍建設方麵的三個問題,我念念啊,一是隊伍結構不合理,年輕幹部培養脫節;二是重要崗位幹部缺乏交流調動,有固化危險;三是幹部隊伍的積極性沒有充分調動,幹部潛能沒發揮好。你看到的問題應該說,不是不透徹,可如果我們的文章就按照這個寫上去,文章不一定登,領導也不一定看。”


    梁健原以為,自己的這幾條該是看到比較透徹的幾條了,馮豐先前還說,如果圍繞這個方麵的問題,肯定會有一番影響,這會怎麽又說不行了?梁健疑惑地問:“怎麽說?”


    馮豐說:“我先說文章為什麽不一定登?那是因為在黨建研究上刊登文章,這篇文章必須有一定的獨特性。什麽是獨特性呢?就是主編覺得,這篇文章對他有用。可你剛才列出的三個問題,是真正的問題,但也是長湖區自己的問題,在麵上可能有一定的普遍性,既然有普遍性,那麽主編為什麽一定要用你的稿子,而不是其他地方的稿子呢?所以,如果單單這是有些普遍性的問題,還不足以讓主編一定要刊登你的稿子。”


    梁健問道:“那麽,主編怎麽才能確保刊登我們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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