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是馮豐真正感歎權力之妙的時間,也可以說是風光無限的時間。對於自己的前途,馮豐也信心滿懷,好好伺候部長幾年,先在省委組織部解決了職級,以後放出去,一個副廳級巡視員是誌在必得,運氣好還能撈到一個副廳領導實職崗位,那日子可就好過了。與長湖區區長周其同、朱庸良的認識,也是在當時。周其同和朱庸良都沒有資格見組織部部長,但他們每年都會主動到省委組織部送年貨。凡是送給省委組織部長的年貨,馮豐都要把關。當時周其同和朱庸良,對馮豐奉若老爺,馮豐還不願意受呢!


    然而,就如官場流行的一句話:當官一般靠運氣。馮豐的運氣沒有一直好下去。不久之後,省委組織部長因為下麵一個市在選舉時候出了漏子,被中央查處,省委組織部雖不是直接責任,但也要承擔相應的連帶責任,他被調離了省委組織部,去了一個相對次要的崗位任職。


    在官場還有一句話:不進則退。如果你不是提拔,平調到了其他崗位,那就算是退步的。對於省委組織部長來說,隻是調去了其他地方,級別還是這個級別,無非手中權力少了些,可待遇照樣享受。對於馮豐來說,那可就是天差地別了。自己服務的領導走了,而且是因為出了問題而走,自然就沒時間、沒精力、甚至沒理由給自己的秘書作好的安排了。馮豐在部裏繼續待下去,也覺得沒麵子,省委組織部新來的部長,更不會對馮豐有好的看法。秘書就跟女人一樣,被人用過了,就是二手貨,價碼嘩嘩往下降。


    馮豐覺得自己再繼續呆在部裏,已經沒啥意思。他就申請外調,結果把他調入了省委黨建研究室下麵的調研室擔任了一個副主任,副處級。這是基於馮豐的寫作能力還比較強,寫寫弄弄這方麵還是比較擅長。但省委黨建研究室不過是一臨時機構,用來研究黨建問題,且徹徹底底的是個清水衙門。馮豐進了裏麵,才發現,比呆在省委組織部還不是。


    畢竟省委組織部是個權力部門,可能有人不待見你,但你出門,不管如何人家還是高看一眼,畢竟掌握著人家的升遷命運。可黨建研究室算什麽?研究的都是些虛頭巴腦的東西,願意鳥你的人沒幾個。馮豐想要再回去組織部,組織部的門已經向他關閉。組織部的領導說,當時是你自己申請要離開,組織部又不是隨便什麽人,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


    馮豐想,主要的問題還是自己靠山走了,人家才敢跟他扯這些屁官話。事已至此,已經回天乏力。隻能另想辦法。馮豐對組織工作比較熟悉,寫作能力也比較強,他就策劃著搞一個幹部工作調研,向省委報一報,看自己的才能是否會再次被哪位省領導看中。他把這個想法跟調研室主任匯報了。主任說,你要搞你自己搞,我反正不會下去,我們這種室的人到下麵去,人家會說我們“擾民”,壓根不歡迎我們。


    搞調研,就得下基層。可跟眾多市、縣聯係了,人家還真不歡迎他,嘴上都先客氣一陣,而後婉言謝絕說“真不好意思,這段時間比較忙!”聯係了七八個市、縣都是如此。最後,馮豐終於想起了鏡州市長湖區。當時區長周其同和組織部長朱庸良為求見組織部長,幾乎是死乞白賴地請他幫忙。馮豐的確是幫了忙,他們也見了省委組織部長,如果部長沒有中途出事,周其同和朱庸良都有可能得到提拔。


    正因為有著曾經的滴水之恩,馮豐認為即使如今自己不是秘書,到長湖區來調研調研,順便掙些外快應該問題不會太大。於是,馮豐便自己開了車過來了。沒想到,到了鏡州市長湖區的遭遇,與他想象的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朱庸良一向善於鑽營,對於省委組織部長走後馮豐的安排早了然於胸。朱庸良有一個原則,對於有利用價值的人殷情備至,對於失去利用價值的人,趁早斬斷關係。很不幸,馮豐已經從前者降格為後者。朱庸良見到馮豐後,一番寒暄之後,聽了馮豐的來意,就婉言謝絕說:“我們長湖區在幹部工作上真沒什麽值得宣傳的,馮秘書此番美意我真是心領了。如果馮秘書不嫌棄,我讓我們辦公室工作人員,中午請你吃頓便飯吧?”


    馮豐聽了之後,這個氣啊。自己怎麽說,也是當過省委組織部長的秘書,竟然讓辦公室工作人員陪自己吃飯,他感覺自己的麵子已被徹底掀了。馮豐心想,朱庸良是個勢利鬼,但他還是抱著希望去了區長周其同那裏。沒想到,自己得到的待遇非但沒有提升,而且還降到了低穀。


    先是在周其同辦公室外等了一個半小時,好不容易等到朱新毛走了,自己進去。周其同先是問:“你是省委那個馮豐啊?”馮豐壓著怒氣告訴之後,周其同總算記了起來,說:“哦,不好意思,都差點忘了。這番來長湖區有啥事啊?”馮豐說明了來意,周其同說:“原來如此,這是我們朱部長管的事情。不好意思,今天我這裏焦頭爛額,也就不留你晚飯了。”說著就下了逐客令。


    馮豐的自尊心就如被人放在砧板上,一塊塊切碎一般。心想,這個官場為什麽可惡到了這個地步。他以前作為領導的秘書,真是不理解,為什麽有些老百姓會去炸政府大樓。此刻他終於理解了,今天他如果有炸藥,就想把長湖區政府夷為平地。


    屋漏偏逢連夜雨,半路上車子又拋錨,寸步難行。幸好這時梁健經過,遇上了救星……


    梁健聽完馮豐所講,算是明白了馮豐心裏的委屈。梁健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波折,經曆過黨委秘書,後應領導調走,被摘了帽子成了平民百姓,因此特別能夠理解馮豐的感受。就說:“馮主任,你有一天會時來運轉的。”


    馮豐聽梁健說得這麽肯定,眼睛一亮,說:“謝謝兄弟吉言!”而後,又搖了搖頭,頗為泄氣地說:“兄弟啊,沒這麽容易。誰叫我跟的領導運道不通呢?否則我也不會是今天這麽副樣子。如果我還是省委組織部部長的秘書,別說你們的區長周其同、區委組織部長朱庸良,就是市長也得賣我多大的麵子!”


    梁健說:“那肯定的,他們總要找你幫忙啊!”馮豐說:“可不是嘛!”馮豐的狀態忽而精神,忽而委頓:“如今我已是一隻別人的棄履,想要再回到以前的巔峰狀態,又談何容易!”梁健說:“鹹魚都能翻身,更何況是一個人呢?我也有過非常不如意的日子,當然我的層次不能與你同日而語,可那時候也真的是非常鬱悶!”


    梁健也把自己在鄉鎮的遭遇跟馮豐簡略一說。馮豐倒不嫌棄梁健拿自己跟他做比,如今的馮豐已經不是以前的省委組織部長秘書,說話做事都低調了不少。在他心裏,甚至認為自己還不如梁健。畢竟梁健還是一區委組織部副部長,掌管的還是幹部工作,各種實惠肯定不是現在的馮豐可比,就拿眼前來說,梁健就能直接安排晚飯和住宿,甚至修車也是一個電話就解決了。


    馮豐喝多了,說話自然也就誇張了:“真是天涯同是淪落人。不過梁弟卻是已經走出低穀的淪落人,我馮豐呢,還是在低穀徘徊的淪落人!”梁健說:“人生必須經曆從低穀到巔峰的過程,否則人生四平八穩,還有啥意思啊?經曆過風雨,才能見彩虹。馮主任,我看你不久的將來,肯定能夠青雲直上。”馮豐說:“聽梁弟的話,我真是有種信心倍增的感受!雖然我長居省裏,可如你這樣性格樂觀、心態陽光的年輕人已經好久沒有碰上了!這次到長湖區,雖然有很多失意,但遇上梁弟是我最大的收獲。”


    梁健又把自己的酒杯斟滿了:“馮主任,我再敬你一杯,今天能認識馮大哥也是我的一件快事!”


    說著,兩人將酒喝了。


    從飯店出來,隔壁就是梁健為馮豐訂好房間的鏡州賓館。梁健送馮豐去房間。馮豐酒量其實不錯,兩人酒喝了這麽多,到了賓館依然非常清醒,他請梁健坐下,自己去燒開水。梁健說他去燒,被馮豐擋住:“我當了那麽多年秘書,燒水泡茶,可是我的強項,我讓你也享受享受省委組織部長的待遇。”


    飯店裏的茶葉是一般的綠茶,不過出自馮豐之手,其意義的確是與眾不同。梁健心想,馮豐說得也真是不為過,如在幾年前,市、縣領導想要喝到這樣的一杯茶恐怕也沒有那麽容易。


    接過馮豐遞過的茶,梁健忽然想到了一句詩:昔日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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