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豐說:“這就涉及到,剛才我說的內容了。你要考慮領導說的、想的,或者你考慮領導的領導說的、想的。如果你能把這篇文章,與省委某位對主編有重要影響的重要領導的意思結合起來,成為貫徹這位領導指示的文章,那麽主編肯定就求之不得,恨不得馬上刊登你的文章。”梁健算是明白了:“主編就可以拿這篇文章,去拍那位省領導的馬屁!”


    馮豐說:“你說的直了!另外,我再說,領導不一定看的問題。如果你的文章反映的隻是長湖區一個地區的問題,那麽領導為什麽要關心呢?因為一個地區的幹部問題,是一個地區的黨委主要負責人管的事情,上麵的領導怎麽會對下麵一個地區的那些幹部問題感興趣呢?”梁健說:“領導不是都說,很關心基層嗎?”馮豐說:“這你就天真了,如果一個領導特別關注一個問題,那麽這個問題肯定是與領導本人有關的問題。領導都很忙,精力有限,如果是與他無關的問題,或者不怎麽相關的問題,他壓根連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所以說,隻有把長湖區的問題,變成領導也正好關注的問題,那才能引起領導的關注!”


    梁健聽了馮豐的這番話,還真有些茅塞頓開的感覺。一直以來在基層工作,對於上級的思維方式都沒有深入接觸。原本以為省裏用基層一篇文章,或者做一個報道,隻是覺得這個事情本事有意思這麽簡單,沒想到背後還有那麽多道道。原本以為,領導一個批示,就是對基層工作的認可,沒想到一個批示當中反應的卻是領導的思路和利益所在。這真應了一句話: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梁健說:“我聽出來,你說得都有道理。可你也知道,我是區裏的幹部,理論層次也不高,特別是對省委領導的意圖更加不了解。我會的也是就事論事而已,你剛才說的,如何把我關心的問題變成領導關注的問題,讓我有黔驢技窮的感覺!”


    馮豐笑了,隔著茶幾拍了拍梁健的肩膀,說:“梁弟,這些你都不用擔心,你隻要再提供一些材料給我,這篇文章我去寫,到時候我們一起署名,第一作者寫你!”


    梁健雙手握拳,表示感謝:“馮主任,這怎麽敢當,第一作者肯定是寫你的!”馮豐說:“別再客氣了,我心裏有數。說實在的,這也是我唯一能為兄弟做的事情,我肯定要全力以赴的做好!”


    說到這裏,梁健覺得自己差不多該走了。於是,他起身說:“馮主任,時間也不早,你在鏡州忙了一天,早點休息。明天一早,賓館有早餐,中午前車子會送過來,你等我過來一起吃個中飯再走。”


    馮豐連說“感謝”,送梁健出房間。


    第二天一早,梁健先去上班。到中午十一點左右,在4 s店上班的朋友打來電話,說車子已經好了,是直接開到賓館,還是如何?梁健這天正好沒開車,就讓朋友把車直接開到區裏,然後他開著車到了鏡州賓館。


    馮豐已經出去轉過一圈回來,看到車子已經修好,就問梁健多少錢。梁健說:“都是兄弟,還要什麽錢啊!我的兄弟在4s店也是修理部的管理人員了,他隻是給車換了幾個小件,也沒向我要錢!”馮豐說:“真是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梁健說:“再客氣就見外了!我陪你去吃點鏡州的小吃。”


    市裏的很多會議都安排在鏡州賓館。梁健陪著馮豐從一樓大廳出來時,正好有一輛車停在大廳外平台上,車門打開,出來的竟然是朱庸良。


    朱庸良見梁健和馮豐一起走出賓館,眼睛不由皺了起來。梁健說了聲“朱部長”。朱庸良隻是點了點頭,看向馮豐。


    馮豐卻不看朱庸良,就當沒看見,向外大踏步走去。朱庸良朝馮豐看了一會,才返身進入賓館開會去了。梁健心想,這個馮豐還是有些個性的。


    朱庸良開會的時候,心裏還在想馮豐的表情,暗道“一個過氣的秘書,還敢對我視而不見!”這都得怪梁健。肯定是梁健不通過自己,擅自接待了馮豐,搞得這個馮豐現在不要看我。


    朱庸良暫離了會場,打電話給李菊:“你知道,梁健有沒在鏡州賓館訂過房間?”李菊問了方羽,說有。朱庸良說:“這次梁部長訂房間,都沒有通過我,這個房間讓他自己付錢,我們部裏不接待!”李菊把朱庸良的意思,告訴了方羽。


    方羽說:“副部長訂房間,本來就沒有規定一定要報告朱部長的。”李菊沒好氣的說:“朱部長這麽要求的,自然就按照朱部長的要求辦。你打電話給梁部長,解釋一下!”方羽堅持說:“這怎麽解釋,本來就沒有這樣的規定,副部長以上訂一個普通標準間,隻要跟辦公室說一聲便是了,以前也都是這麽做的!”


    李菊說:“從現在開始,隻要朱部長不同意的,就不給訂房間。你清楚了嘛?”方羽說:“那麽也要從下次才開始!”李菊說:“你不打,那麽隻能我來打了!”方羽也不再理她,她在工作中掌握一個原則,隻要是文件或者製度有規定的,她都會去做好,如果沒有的,隻是憑領導的個人意誌,那麽就素不奉陪。為此,李菊也不好拿她怎麽辦。


    李菊一想,自己去做這個難人,也覺無趣。就打了個電話給鏡州賓館前台,說取消區委組織部在那邊訂的房間,要客人自己掏錢。


    前台就跟梁健打電話,把部裏的意思說了。邊上馮豐似乎也聽到了隻言片語,問梁健:“是不是有什麽問題?”梁健說:“沒事。”就拉著馮豐去吃飯。


    吃好了飯,該是告別的時候了。梁健把從部裏帶來的有關幹部任用的材料,交給了馮豐。馮豐說:“梁弟,你放心,這件事我肯定給你辦好。”梁健說:“馮大哥,你也別太放在心上,順其自然。”


    梁健說替他把車從停車場開出來。馮豐來到前台,問房間是誰結的帳。前台說,先前他們部裏來定了房間,可剛才十一點多,又說不替房間買單了,剛才跟你一起出來的先生把單買了。馮豐算是明白了,肯定是朱庸良看到自己不理他,就讓部裏別給梁健安排的房間買單。


    馮豐心想:“這個梁健真是夠哥們,非親非故給自己安排這麽好。”他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黨建研究上給梁健刊登一篇文章,而且起碼要讓省委副書記以上做批示。


    梁健成為正科級領導幹部後備人選後,工作上並沒有做出什麽調整。梁健也沒有抱著即可回到分管幹部崗位的期待,繼續潛心研究幹部工作。有句話說,暫停是為了更好的出發。梁健對自己說,做好準備工作,機會來了,現成的拿出來就是。


    省委黨建研究室的馮豐,回去已經一個禮拜,並沒有任何回音。馮豐承諾過,要為他搞一篇文章,發到黨建研究上的事情,一時間也有如石沉大海。梁健本想打個電話問問,可一想,當初幫助他並無任何功利性質,如果這會迫不及待打電話去,這事就變味了,馮豐也肯定不會相信,當初他的援助是出於好心了!


    梁健放下了電話。


    忽然辦公室門被人推開。梁健覺得奇怪,一般情況下,人家進他辦公室都會象征性地敲敲門。被狠狠推開的門,撞在牆上,發出很響的“砰”的聲音。


    幹部科副主任科員車小霞,出現在了門口。


    車小霞情緒陰晴不定、腦子有時並不正常,這番忽然出現在自己辦公室門口,梁健不敢怠慢,從椅子中站了起來,說:“車主任啊,請進啊!”


    車小霞卻仍站在門口,不動,也不出聲,隻用眼睛直直地盯著梁健。


    梁健對女人的眼睛其實蠻關注。一個女人的眼睛,若是靈動的,那麽這個女人應該比較聰明,活潑;如果是試探的,那麽這個女人會比較精明、勢利;若是散漫的,大約心無城府;若是像車小霞這般直勾勾,有點凝滯,那麽這個女人大概有些神經質,或者說,處在神經質的邊緣。這樣的女人,一個聰明的男人是不應該去惹的。


    為此,車小霞那次在推薦會上,故意將他材料中的一頁紙抽去,自己也並沒有朝她發火,也沒有把責任推到她的身上。因為,在梁健心裏,車小霞是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一定特別能夠搞清楚的人,她更加不會關心梁健的材料。她故意陷害自己,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被人利用。


    那次之後,梁健對車小霞隻是多長了個心眼,並沒有采取過激措施。沒想,今天車小霞自個來找梁健了。


    既然來了,梁健倒也不會怕她。他對車小霞也算仁至義盡,身正不怕影子歪,如果車小霞這會在他辦公室裏發神經,他也沒有辦法,隻好讓辦公室把她請出去,這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車小霞忽然身子蹲下去,雙手抱住頭部,就“呀呀”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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