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漠北這一決戰,發生在百裏破風他們來西北的二十多日後,對他來說,已經等許久了。


    百裏破風骨子裏其實和穆楚寒是十分相似的人,罔顧生死,異常的冷血涼薄,又十分的傲氣,尋常人根本不能入眼,想要做一件事兒的時候,隻求結果,不論過程。


    如今他隻想速戰速決,早日替穆楚寒把雲尊北麵安定下來,回盛京去。


    這個月彌生的講經他是聽不了,但下個月,他希望能趕回去,看他。


    漠北發動進攻,百裏破風這次也出現在了高高的城牆上,身邊站著的是穆非卿。


    他作為驃騎大將軍,似乎絲毫沒有領兵出戰的意思,垂眸看著底下的衛將軍領著中軍正麵與漠北人交戰,左翼穆非瀧領著人衝鋒,右翼是另外一位將軍,戰況激烈,喊打喊殺之事震耳欲聾。


    穆非卿在黑泱泱的人群中尋著冷仁愽的身影,看他為了自己的族人,揮動著一柄大刀,奮勇廝殺,心裏那種滋味,百般煎熬難受。


    “崖,拿我弓箭來!”


    青崖將穆非卿的弓遞給他,他抽出厲箭搭上,對準人群中的冷仁愽,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迸射著寒光。


    穆非卿和百裏破風,兩人站在城牆上太過耀眼,漠北這邊集中弓箭手往城牆上射他們。


    塔木與冷仁愽並肩作戰,指著城牆上的穆非卿,叫喊到:


    “那木愽,是你表忠心的時候了。”


    他把馬背上馱著的弓箭扔給冷仁愽:


    “那木愽,你來,射死他!”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


    西王爺給冷仁愽那張神弓,冷仁愽一直沒有帶到戰場上來。


    接到塔木丟過來的弓,抬眼看著城牆上搭弓瞄人的穆非卿,冷仁愽猶豫了那麽一秒,又將弓丟回給了塔木,雙腳一夾馬肚子,衝上去繼續殺敵。


    塔木給他的舉動氣得發瘋,啊啊的大吼!


    午夜,衛將軍他們佯裝不敵,節節往後退,漠北人一見,鼓足幹勁兒瘋狂的追趕,逼迫著往黑城城門湧動。


    最後守軍全部退回了城內,關上了城門。


    漠北人見雲尊人被打退,熱血沸騰,高喊著:


    功破城門!


    殺進去!


    殺啊!


    穆非瀧渾身是血,退回了黑城內,心裏很不得勁兒,但還是顧忌著百裏破風的計謀,生生把這股想要和漠北人拚個你死我活的衝動壓下去了。


    黑城牆頭全是弓箭手,箭羽如雨,嗖嗖往下射去,而後又是滾石,漠北人抬了大柱子撞城門,雙方苦戰不到半個時辰,黑城的城門終於給彪悍的漠北人給破了。


    “殺啊!衝啊!”


    漠北人如潮水湧了進來,馬蹄將黑城內的黃土濺得飛起來,滾滾升騰,彌漫到了馬肚子。


    城內的守軍邊戰邊退,引著殺紅眼的漠北人往內城裏去。


    “哈哈,把這群軟腳蝦全給老子殺了!”


    “誰殺的多,重重有賞!”


    三位王爺親著上戰場,看雲尊的人節節敗退,顯然不敵,似垂死掙紮之狀,仰天大笑。


    漠北人受到主將鼓勵,更加勇猛。


    冷仁愽抬頭,發現牆頭已經不見了穆非卿和百裏破風的身影,他總覺得黑城攻破的太過容易了。


    國師百裏破風,此人深不可測,十分危險。


    但,眼瞧著雲尊人節節敗退,他竟然沒有親自領兵迎戰,著實讓人有些疑慮,不安啊!


    身邊的敵人少了,幾乎都是滿臉血紅,喊打喊殺的漠北人。


    塔木騎馬到冷仁愽身旁,一張小臉濺了許多血,頭發濕漉漉,也染了血,他轉頭對冷仁愽說:


    “那木愽,你下不去手,我今夜就替你下手,把那個雲尊太子殺了!”


    說完,大喝一聲,打馬衝向前,去尋找穆非卿的身影。


    等到漠北大軍全部進了內城,突然,所有雲尊士兵放棄了打鬥,朝四麵八方隱身而去。


    他們對黑城內的結構熟悉,化整為零,飛快的沒入黑暗中的小巷子裏去。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雲尊人都不見了。


    就那麽跑了。


    有人大笑道:“哈哈哈,這就怕了,看老子不將整個黑城人殺個幹淨!”


    “為老王爺報仇!”


    漠北三隊領軍將領這時候也發覺出一絲不對來,整個內城隻有他們漠北人,那麽多的雲尊人都去哪兒了?


    四周一個百姓的哭喊聲兒都沒有?


    “王爺,我們是不是中計了?”有人反應過來。


    三位王爺騎馬到一處,拿眼睛看四周,心裏越來越不安。


    西王爺高喊:


    “全軍立即停止向前!”


    殺人殺紅了眼的漠北人,就如發瘋發狂的野獸,突然聽主將讓停住,都不滿起來,嘟嘟囔囔的喊:


    “幹什麽啊!”


    “為什麽要停下啊?”


    “還不乘機追敵,將那群弱雞全都宰殺了啊?”


    “安靜!安靜!”


    見人群騷動,西王爺怒吼:“都給老子把嘴巴閉上!”


    南王爺和北王爺那邊,也爆吼著讓大家安靜下來。


    幾名大將麵麵相覷,臉色凝重,整個黑城除了他們漠北人都戰馬在地上踏動的聲音,就如死了一般,詭異的安靜。


    漸漸的,大家都發現有些不對了,士兵們交頭接耳:


    “真太娘的奇了怪,雲尊人去哪裏了?怎麽一個人影都沒看到?”


    “難道他們棄城逃跑了不成?”


    “有可能!”


    ……


    冷仁愽心中升起一股特別不好的預感,打馬跑到西王爺身邊去,對他說:


    “四叔,我們可能中計了,還是先退出城去。”


    西王爺惡狠狠的瞪過來,還沒說話,旁邊就有人不滿了。


    “好不容易才攻破了城進來,怎麽能再退回去?我們漠北難道要當縮頭烏龜嗎?”


    冷仁愽又勸:


    “四叔,雲尊這次派來的驃騎大將軍一直都沒有出戰,他是雲尊的國師,素來心思縝密,手段高明,我們這次可能真的中計了,還是先退出去再說吧!”


    西王爺心裏也打著鼓兒,但又不願意放棄這次大好的機會,盯著冷仁愽說:


    “那木愽,你不會是雲尊派來的奸細吧?我們那麽辛苦才破城而入,你卻一個勁兒的勸我們退兵,到底是什麽意思?”


    塔木過來正好聽見,臉色一白。


    四周的人都盯著冷仁愽看,滿臉的不信任。


    冷仁愽心裏著急,如今已經十有八九能確定他們中計了,卻絲毫無法改變西王爺的心意,反而自己惹了一身騷。


    西王爺有心除掉冷仁愽,見上次與雲尊對戰,冷仁愽不但沒有死在戰場上,還凶勇善戰,得到了大家的好評,想要殺了他的心更加堅定。


    故而,特意引出冷仁愽在雲尊生活了好幾年,又是被狗皇帝封了官的事兒來,一時間,大家看冷仁愽的眼神都有些變味兒了。


    南王爺和北王爺這邊,也不是不願意半途而廢。


    “管他使的什麽計,我們難道還怕他們不成?”


    南王爺鼓著眼睛說:


    “傳令下去,大家撒開了膀子,看什麽什麽就拿什麽,我們先把黑城搶一遍,而後一把火將它燒了,燒死這些雲尊人!”


    見南王爺發了話,北王爺也下了同樣的命令。


    喔喔!


    漠北人激動了,高聲吼叫著,揮著馬鞭子,作勢要衝進百姓家裏。


    突然,前麵亮起一排馬燈!


    “漠北狗賊!”


    有人大喝一聲,眾人望過去,十來米開外,站了黑壓壓一排的人。


    他們身前還擺放著有什麽東西。


    “哈哈,終於出來了,不當縮頭烏龜了啊!?”


    南王爺眼睛一亮,大笑一聲:“眾軍聽命,去將那雲尊人的腦袋給我擰下來啊!”


    “哈哈,得令!”


    一夥兒南王爺的漠北軍放肆大笑著騎馬上前。


    百裏破風在高處看見了,冷漠的吐了四個字:“不知死活!”


    而後,冰冷的聲音從半空傳來:“開炮!”


    一排雲尊人不顧狂奔而來的漠北人,動作整齊,唰的揭開麵前一排大物蓋住的黑布,露出十門整齊的大炮來。


    “點火!”


    “開炮!”


    西王爺等終於看清楚前麵那排雲尊人麵前的火器,大驚失色。


    “你們快回來!”冷仁愽大喊。


    聲音卻掩埋在了突然轟射過來的炮彈的爆炸聲中。


    隔著一二十米遠,雲尊的火器齊齊射出十枚炮彈,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火光衝破天際。


    那一隊幾百人的漠北人瞬間給炸死了。


    冷冷的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味,和血肉被燒焦的味道。


    漠北人有些嚇傻了。


    對麵的雲尊人卻不管他們,推著火器上前,又開始點火開炮。


    “他娘的,你們這群卑鄙小人!”


    漠北驚恐又憤怒,又衝了兩撥,在穆楚寒他們經過三年改造過得火器麵前,血肉之軀如何能抵當。


    西王爺看形勢不對,趕緊下令:


    “撤,全軍撤回!”


    驚慌失措往後跑了十來米,穆非瀧正笑嘻嘻的等著他們呢!


    又是一排火器,如今漠北人一看見雲尊的火器就如見了鬼。


    太他娘的憋屈了!


    漠北騎兵出了名的驍勇,麵對這一炮就能炸死炸飛數十人的火器,他們是一點兒招沒有,管你的馬跑得在快,管你的大刀有多鋒利,管你的力氣有多大身板多強硬,在這威力強大的火器麵前,全都化成渣渣!


    前後都是火器,將漠北人堵在內城之中,進退不得,唯有被雲尊火器炸死一條路。


    雪上添霜的是,兩邊的屋頂爬滿了雲尊的弓箭手,原本漠北人以為雲尊的箭羽已用盡,不想他們卻藏了那麽多。在這兒等著!


    三位王爺領著人往城外衝鋒,穆非瀧指揮士兵用火器進攻,堵死他們的出路,來一波炸死一波,僥幸沒死的,這邊飛快的衝出人去,補上一刀,砍得血花四濺。


    數萬漠北大軍給前後夾擊堵在中間,鬼哭狼嚎,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叫喊的聲音中,更多的是憤怒和不甘,他們嗓門本就大,伴隨著轟隆隆的炮彈爆炸聲,整個黑城就如一場煉獄!


    血腥,慘烈!


    如此驍勇,威名遠播的漠北騎軍,不到兩刻中就死傷半數。


    將領們圍住自己家的王爺,急得雙眼充血。想要突圍出去,又一次次失敗了。


    舉目望去,滿天火光,將整個黑夜都照的亮如白晝。


    戰馬嘶鳴,怒吼,痛苦,掙紮……


    “快!進巷子,從巷子繞出去……”冷仁愽高吼。


    對啊,從兩側的的巷子跑出去。


    雖巷子窄,但隻要能突圍出去。


    巷子的確窄,騎著馬隻能並行兩人,速度太慢了。


    “都下馬,衝出去。”


    唰唰唰!


    漠北人全都下馬湧入兩側的巷道,塔木跟著冷仁愽跑,腳步匆匆,要將土地踏破。


    “賊子,哪裏逃!”


    巷子盡頭突然出現整齊劃一的雲尊步士兵,人人手持一米來長的長矛,密不透風的將巷子出口堵死。


    衛將軍親領,穆非卿高高坐在蒼雲上,一雙黝黑閃耀的眸子睥睨著狼狽不堪,如喪家之犬的冷仁愽等人。


    狂奔而來,來不及收腳的漠北人,最前麵的人全給鋒利的長矛刺了個透心涼。


    跟在後麵的西王爺,冷仁愽等人趕緊收住腳。


    巷道狹窄,漠北人施展不開,前麵數不清的長矛對著。


    西王爺咬著牙,大吼一聲:“衝,給我衝出去!”


    “殺啊!殺出去!”


    他們是絕對不能後退的,後麵的火器更加恐怖!


    冷仁愽和塔木也跟著衝鋒。


    穆非卿死死盯著冷仁愽,眼神冰冷,就如兩道風雪,如有實質。


    冷仁愽躲開他的眼神,不敢與他對視。


    漠北人前赴後繼。倒下一波又馬上湧上一波,前排雲尊士兵手中的長矛被鮮血染紅,頸部的流蘇被血浸泡,濕噠噠的。


    穆非卿對身邊青崖冷聲道:“劍!”


    “殿下?”


    穆非卿森冷的雙眼盯著青崖:“給我。”


    拿過青崖的長劍,穆非卿突然躍下馬,長劍出銷,直接刺向亂戰中的冷仁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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