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十來拳,冷仁愽都悶聲受了。塔木眼睛赤紅,咬的牙齒咯咯響,冷仁愽想著或許明日還要出戰,在塔木的拳頭又落下來的時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夠了,塔木,留點力氣在戰場上去使!”


    塔木一開腔,整個嗓子都壓抑的憤怒:


    “那木愽,你這個叛徒,你早就知道他是雲尊的太子,還騙我說他是和你定親的姑娘。”


    “你到底是不是漠北人,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阿爺,還有你阿爸是怎麽死的?”


    塔木雙眼噴火:


    “你竟然幫著他?幫著那個雲尊的太子?”


    “阿爸他們想要活捉雲尊的太子,讓你給畫師描述他的長相,你說你沒見過他。好你個那木愽,你把我騙的好苦。”


    “兩次,兩次啊!你都幫著他逃過去了,你說,你是不是和雲尊勾結好了,特意回來給雲尊做探子?上次他來你帳篷裏,你們是不是在接頭商量詭計?”


    冷仁愽看著越說越激動,額頭冒青筋的塔木,死死按住他的拳頭,壓低聲音說:


    “塔木,你先冷靜冷靜!”


    “你要我怎麽冷靜?你這個叛徒!今天,我就殺了你!”


    塔木一個勁兒的掙紮,冷仁愽不得不騎在他身上,壓製住他:


    “塔木,你聽我說,我從未做對不起漠北的事兒,也沒有出賣漠北,更不會到漠北來做雲尊的奸細。”


    “上次非卿來找我,隻是想勸我回雲尊去,但是我沒跟著他走,我留下來了。”


    冷仁愽認真的盯著塔木的眼睛:“我留下來,塔木,你聽見了嗎?我沒有跟他走,我選擇留下來了。”


    塔木雙眼噴火,憤怒的瞪著冷仁愽:“可是你把他放走了,他是我們的敵人,你該殺了他才對,但你卻為了保護他,不但對我說了謊,還將他護送了出去!你這樣做,不是叛徒又是什麽?”


    “如果你當時殺了他,或者是把他交給我阿爸,今日,我阿爸的眼睛也不會被他射瞎!”


    冷仁愽愣了一下,突然鬆了手,塔木掙脫他的禁錮,翻身就把他壓下去,往他胸膛上重重打了一拳。


    塔木咬著牙,狠狠的盯著冷仁愽,逼問:“那木愽,你是,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說啊!”


    冷仁愽任由發怒的塔木騎在自己身上,喃喃開口:


    “塔木,對不起,因為我下不去手,我不忍心殺了他。”


    塔木和冷仁愽廝打了這麽一陣,全身的力氣都要用光了,有些筋疲力盡,但心中的憤怒沒有減少一分,聽了冷仁愽的回答,火氣更甚。


    冷仁愽繼續冷靜的說:“塔木,在盛京的時候,我隻有他一個朋友,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說我是漠北蠻牛,隻有他不嫌棄我。我們一起上學,一起學武,一起玩鬧,我早把他當做至親的兄弟,怎能忍心傷他性命?”


    塔木咬著牙磨:“那木愽,中原人多狡詐,我看他也不是什麽好鳥,你不舍得殺他,今日他可是要殺了你!別以為我沒看到,你馬腿上的箭就是他射的!”


    “如此,你還要護著他嗎?”


    “早知道上次在你帳篷裏,我就該殺了他!要不是你打暈了我,我肯定要殺了他!”


    冷仁愽搖頭,陳述事實:“塔木,你殺不了他。”


    “你說什麽?”


    “塔木,你別看他長成那樣就輕視他,若要認真打,連我都打不過他。那晚,我打暈你,的確是不想讓你識破他的身份,他那麽聰明,你但凡露出一絲懷疑的神色來,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的!”


    冷仁愽認真道:“塔木,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你死,你們都是我那木愽最好的朋友。”


    塔木被冷人愽真誠的雙眼打動,重重哼了一聲,放開了他,坐到一邊去,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臉紅脖子粗的,顯然怒火還在燃燒。


    “那木愽,你瘋了吧,他是雲尊的太子?你是漠北人,他是你的敵人,你知不知道?”


    冷仁愽也坐起來。


    “我知道。”


    塔木回頭瞪著他:“知道你還舍不得殺他?”


    冷仁愽頭痛心也痛,盯著塔木的眼睛說:“塔木,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會漠北流盡身體最後一滴血。”


    塔木站起來:“那木愽,你最好說到做到,不然我塔木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說著,塔木憤憤的衝了出去。


    冷仁愽看著晃動的門簾,抱著頭倒在地上,他終於明白了和穆非卿在戰場上爭鋒相對的感覺,簡直要難受死了。


    黑城。


    穆非卿一箭射瞎了西王爺一隻眼睛,這讓以前小瞧他的人紛紛對他刮目相看,從心底裏尊敬起他來,再不敢把他當小孩子看。


    這次戰役,漠北西王爺受了重傷,士氣受創,匆忙退兵,讓雲尊士兵心情舒暢。打掃戰場之後,當夜,衛將軍給士兵們加菜加肉,還發了酒,一來慶祝此次戰役的勝利,二來鼓勵將士們上陣殺敵的勇猛,三來給將士們和全城的老百姓信心,相信他們能守住黑城,打敗漠北軍。


    穆非卿的壯舉在軍中流傳,大家都想見一見這位小小年紀就神勇無比的太子殿下,穆非瀧喝著酒,笑著來叫了穆非卿兩次,穆非卿就推卻了。


    他坐在書桌旁,手裏拿起一根利箭,在油燈下看。


    尖銳鋒利的箭頭在燈光下閃著森寒的光芒!


    青崖進來,低聲對穆非卿說:“殿下,這是穆將軍讓屬下給你的。”


    說著遞過去一個白瓷小瓶子,穆非卿沒有接,青崖就將小瓶子放在桌子上。


    穆非卿瞟了一眼,問:“裏麵裝的什麽?”


    “毒藥!”


    “什麽毒?”


    “劇毒!”青崖平靜的說:“穆將軍說,殿下的箭射的準,將這毒抹在箭頭上,必定事半功倍。”


    “拿走!”穆非卿冷聲。


    若要用毒,哪裏用得著他八哥送來。


    穆非卿好歹和紅鸞混了那麽久,她屋裏那些毒藥他還見得少嗎?在將軍府的時候,紅鸞卯足了勁兒的製毒,一心想和南楚那個叫穀的藥蠱師比個高低。穆非卿雖是不屑,還是從她那裏順了些好用好玩兒的毒藥。


    之前撒在漠北那個侍女臉上的藥,便是從紅鸞屋裏拿的。


    他雖對冷仁愽說了那樣的狠話,今日,手中的弓箭瞄準了他,始終還是無法下手。


    他怕他的箭一旦淬了毒,萬一不小心射中了他,該怎麽辦?


    青崖跟了穆非卿六年多,可謂是親眼看著他長大的,他的心思還是能猜到幾分。


    看穆非卿安靜的坐在桌子旁,對於雲尊打了勝仗也不見半分高興,青崖猜,此時,穆非卿定然是因冷仁愽心裏難受著。


    於是試著輕聲說:


    “殿下,愽公子今日雖摔下了馬,但並沒有受什麽傷,不過一些輕傷。而且他身份高貴,漠北……。”


    “崖,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青崖暗暗歎了口氣,轉身,穆非卿又喊住他,瞟了一眼桌子上的瓶子:


    “把東西還給八哥。”


    青崖把桌子上的白瓷瓶子拿了,出去,輕輕將門關上。


    之前冷仁愽失蹤,大家心裏雖明白是怎麽回事,但礙於穆非卿的關係,都沒有明著說,加上驃騎大將軍百裏破風對這件事也沒有特別交代,大家也就選擇性的將這件事遺忘了。


    今日在戰場上看見了冷仁愽,雲尊這邊的人也感到憤怒異常,再提起他,沒人喊他冷裨將了,都是唾棄的叫他白羊狼,漠北賊子。


    青崖也不好再喊他將軍,依舊照了以前的稱謂,喊他愽公子。


    青崖手裏握著白瓷瓶子,耳邊是將士們開懷暢飲的歡笑聲,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彎月,心道:愽公子,怕是和自家的太子殿下再也回不去了。


    以往兩人做什麽都整日黏在一起,好的就如一個人,那樣的場景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青崖去找穆非瀧還毒藥,卻沒找到他。


    此時,穆非瀧正在百裏破風屋裏。


    他手裏提著一壺酒,喝得半醉,整個黑城,除了穆非卿,怕也就他有這個膽子來強邀百裏破風喝酒了。


    百裏破風坐在書桌旁邊,低頭在認真的抄經書,旁邊一盞搖曳的油燈。油燈的光影映著他俊美的側臉,美的就如一副畫。


    穆非瀧把手裏的酒砰的一聲放在桌子上,雙手撐在書桌邊,嬉皮笑臉的對百裏破風說:


    “大將軍,大晚上的抄什麽經啊?來,來,出去和大家一起喝酒!”


    百裏破風抬眉,淡淡的看了穆非瀧一眼,漠然開口:“穆裨將,你醉了。”


    “嘿嘿,我沒醉!”


    穆非瀧拉了個椅子過來坐下,一手杵在桌子上,支著臉,笑嘻嘻的說:


    “國師大人,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怎麽一點兒都沒變呢?還是那麽不近人情,不冷不淡的,你知道你這副樣子看起來多欠揍嗎?”


    百裏破風停了手中的筆,抬頭看著胡言亂語的穆非瀧。


    穆非瀧繼續笑著說:


    “國師,當初我第一次見你就在心裏感歎,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好看的人呢?明明是個男子,怎麽偏生長得比女子還好看呢?”


    百裏破風冰藍的眸子冷了一寸。


    穆非瀧嘿嘿笑了兩聲,不知死活的接著說:“還好,後來我九叔回來了,嘻嘻,原來我九叔比國師長得還要好呢!”


    “而且呢,九叔功夫也好,他誰也不怕,盛京那群老混蛋可被他給氣慘了,小混蛋們都怕著他呢!嘻嘻……”


    “國師,你和九叔怎麽就什麽都那麽好呢?讓人追都追不上,為什麽我就遇不到這樣一個人呢?”


    穆非瀧伸手拿了桌子上的酒壺,打開自己又灌了一口:


    “我穆非瀧做夢也想得這樣一個知己,但又該去哪裏尋?好事都讓你們給占了,現在就連非卿那小子都在為那個白眼狼傷心難過,我穆非瀧還遇不上一個值得交心的朋友呢!”


    “哎呀,國師大人,好嫉妒你啊!”


    百裏破風微微皺了皺眉,看著眼前醉意越來越濃的穆非瀧,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求而不得,眼前這位,是想尋一知己朋友,非卿是想繼續和冷仁愽做朋友。


    而自己,想要的卻是彌生。


    似乎隻有子煦最幸運,能夠得償所願。這樣說起來,自己是不是也有些嫉妒子煦呢?


    因為子煦愛的人也深深的愛著他!


    百裏破風就被耍酒瘋的穆非瀧都弄得有些傷感起來,隻要一想到彌生,心就開始寸寸刺痛。


    “國師大人啊!我好嫉妒你呀!”


    穆非瀧還在說胡話,百裏破風突然冷聲高喊:


    “來人!”


    兩個親兵進來。


    百裏破風看了一眼斜坐在椅子上的穆非瀧,漠然道:“好生將穆將軍扶出去,給他弄碗醒酒湯來醒醒酒。”


    “是,將軍!”


    ……


    跌二日,穆非瀧醒來,感覺頭痛欲裂,頭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全都不記得了。剛吃了早飯,就聽說百裏破風把衛將軍喊了過去,穆非瀧丟了飯碗就往百裏破風屋裏跑。


    屋裏,衛將軍聽了百裏破風的命令,正一臉疑惑不解,就聽親兵進來報:


    “大將軍,衛將軍,穆裨將過來了。”


    百裏破風漠然道:“讓他進來!”


    穆非瀧真的很熱衷於打仗,進來抱拳見過將軍,就厚著臉皮問:“兩位將軍在說什麽呢?”


    百裏破風看向他:


    “穆裨將,你來的正好,半個時辰後,你就幫著衛將軍,將黑城裏的百姓全部撤走。”


    穆非瀧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麽?把城裏的百姓全部撤走?撤到哪裏去啊?為什麽啊?”


    衛將軍又開口反對:“將軍,黑城共計百姓十八多萬人,一日之間,這麽多的人怎麽可能撤走…。”


    穆非瀧被這個消息砸得暈乎乎的,不顧尊卑打斷了衛將軍的話,脫口而出:


    “大將軍,難道說你以為我們守不住黑城了嗎?所以要把百姓撤走?”


    “大將軍,別啊,我穆非瀧發誓,就是死也要守住黑城,絕對不會讓漠北狗衝進城來的。”


    衛將軍也點頭。


    百裏破風淡漠道:“此事我意已決,無須在說。”


    穆非瀧一下就怒了,聲音也大了起來:


    “大將軍,昨日我們明明可以乘勝追擊,你為何要阻攔,如今又要我們撤走百姓,可不是下大家的氣勢嗎?”


    “真這樣做,大家還以為我們真的怕了漠北人,打不過他們呢!恕末將不能領命。”


    衛將軍也說:“請大將軍收回成命!”


    百裏破風看著氣憤的兩人,突然說:“本將軍得到消息,皇上送來的火器,明日就到黑城了!”


    “火器?”


    衛將軍和穆非瀧同時一愣,繼而興奮起來,感覺渾身熱血翻滾。


    當年,衛將軍隨著穆楚寒親征羌國,親眼見識了那火器的厲害。


    而穆非瀧,卻是在穆楚寒假借南楚三皇子那夜聽聞了火器的厲害,當初好幾門火器架在正宮門口,逼的皇帝沒有辦法,咬著牙和南楚休戰。


    兩人一聽竟然有火器送到黑城,眼睛一亮,異口同聲開口:


    “真的把火器運來了嗎?”


    百裏破風冰藍的眸子閃了閃,語氣依舊平靜淡漠,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堅定:


    “此次,本將軍要讓整個漠北插翅難飛。”


    衛將軍老道,一下就想通了關鍵,急忙開口問:“將軍的意思是要把漠北人引入城中來,一鍋端了?因為怕誤傷了百姓,故而要末將先行把百姓疏散了嗎?”


    百裏破風點頭。


    穆非瀧高興的手舞足蹈:“好啊,好哦,這才我們來個關門打狗,定把這群漠北狗打的哭爹喊娘,上天無法下地無門不可!”


    百裏破風又吩咐道:“傳令下去,讓眾將士養精蓄銳,靜待時機,若本將軍猜得不錯,不出三日,漠北人必然來犯。”


    果真,三日後,漠北人又對黑城發起了強攻。


    漠北人想的是,趁著西北軍在北燕和羌國回不來,必須速速拿下黑城。


    雲尊和漠北早就沒了使者傳話,這一日,陽光明媚,金色的陽光灑在漠北遼闊的草原上,翠綠肥嫩的綠草都泛著光芒,風景美得人心曠神怡,但漠北卻沒一個欣賞。


    三位王爺已經商量好了,這一夜,一定要出動全部的兵力,把黑城拿下。


    漠北將士們緊張的做著出戰準備,冷仁愽在大帳中拭擦大刀,塔木進來,自顧自的倒了碗酥奶茶喝,喝完之後,悶悶的坐在他對麵,想要說什麽,又半天說不出口。


    冷仁愽將手中拭擦大刀的帕子放下,問:“塔木,你來有什麽事?”


    塔木盯著他說:“沒什麽,隻是來提醒你,別把你的善心用在敵人身上。”


    說完氣咻咻的,又起身衝了出去。


    夜幕降臨,漠北人出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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