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仁愽站在漠北人群中,眼睜睜看著穆非卿的長劍刺過來,殺敵的動作一瞬間僵住了。


    “那木愽,小心!”旁邊的塔木看冷仁愽分神,衝他大喊。


    “殿下,不可!”雲尊眾人齊喊!


    隻見穆非卿整個人騰飛起來,腳尖點在前排士兵的長矛杆上,借力撲過去,鋒利的長劍直刺冷仁愽的喉嚨。


    四目相對,電火雷擊,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


    穆非卿的眼睛冷如寒霜,冷仁愽的眼神驚慌中帶著無措,還有一絲無奈。


    鋒利的劍尖隻離冷仁愽的喉嚨一寸,穆非卿卻突然在空中回轉身,整個人翻落在冷仁愽一米開外,一劍刺破了旁邊一個漠北大漢的喉嚨,冰冷的雙眼飛快的睨了冷仁愽一眼,穆非卿抿著嘴,一劍又一劍,快又狠!


    一連著把冷仁愽身邊的漠北大漢喉嚨全給刺穿了。


    電光火石之間,四五個漠北大漢的喉嚨被割破,刺穿,咕嚕嚕冒著熱乎乎的鮮血,伸手去捂,卻怎麽都捂不住,連叫喊都發不出來,扯開喉嚨一叫,就有冰涼的夜風從喉嚨的破洞鑽進去。


    穆楚寒殺人,喜歡一劍穿心,扭動劍身,無情冷血的絞碎敵人的心髒。


    百裏破風殺人,喜歡割喉,讓人叫都叫不出來。因為他修佛,修的殺生佛,不喜聽到這種臨死前的鬼哭狼嚎。


    穆非卿跟著百裏破風學武,骨子裏流著穆楚寒的血,結合了兩人的特點,割喉的瞬間也習慣性的飛快轉動劍柄,徹底絞碎敵人的喉管。


    除了青崖和冷仁愽,在場的不管是漠北人還是雲尊人都沒見過這種殺人的方法,隻覺得後背發麻。


    加上穆非卿一張精致雪白的小臉,俊美不似凡人,和他心狠手辣的勁頭,想成鮮明的對比,讓人不寒而栗。


    他年紀小,身量修長,一席紅衣,身法鬼魅的跳動在漠北人群中,一劍又一劍的刺破漠北人的喉嚨,絞碎他們的喉管,不殺別人,專門殺冷仁愽身邊的人。


    那麽明顯的挑釁,傻子才看不出來。


    塔木之前看穆非卿的劍朝冷仁愽刺來,就飛跑過來。他緊緊挨著冷仁愽,看著麵前的一團血紅身影,他如今有些相信那木愽之前說的話了。


    這個雲尊太子的身手,不是他們能比得過的!


    世上怎會這樣的人,怎會有這般精妙殘忍的招數!


    冷仁愽定定的站在原地,看著穆非卿將他身邊的族人全數殺盡,握著大刀的手緊了又緊,手背青筋突出。


    一開始漠北這邊,老西王爺的部下,那些效忠冷仁愽阿爸的部下還叫嚷著讓人衝上去宰殺穆非卿,因為漠北人被堵在狹小的巷子裏,施展不開,每次隻能衝上去兩三個人,都被穆非卿一劍殺死!


    這個一身紅衣的少年就如地獄裏來的惡鬼,手提一把滴血長劍,雙眼森冷如骨,下手狠戾,血腥殘忍!


    西王爺不願士兵為了冷仁愽去送死,便喊住了要衝上去幫忙的漠北人。


    一時間,漠北人停了動作。


    穆非卿見沒人再湧上來,站在雲尊一排長矛士兵最前麵,伸手舉起血跡斑斑的長劍指向冷仁愽,薄唇冷冷吐出幾個字,問:


    “愽,你可滿意?”


    冷仁愽能從穆非卿冰冷的雙眼中感覺到他深深的恨意。


    他挪動腳步朝穆非卿走去,塔木拉住他的胳膊:“那沐愽,你別去,他會殺了你的。”


    冷仁愽拉開塔木的手,繼續朝穆非卿走去。


    漠北和雲尊的人都看著。


    氣氛異常緊張,整個巷子突然安靜下來。


    冷仁愽走到穆非卿麵前,距離他半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能聞到彼此身上的濃濃血腥味。


    穆非卿的劍擦過冷仁愽耳下的辮子穿過去。


    冷仁愽手握的大刀拖在地上,低聲說:“非卿,對不起,我不能不管我的族人。”


    穆非卿冰冷道:“你既然選擇了要與我為敵,我說過,若在戰場上相見,絕不手下留情!你可記得?”


    冷仁愽抬頭,盯著穆非卿的眼睛:“非卿,我記得!但,對不起!”


    冷仁愽俊朗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糾結、內疚,這種神色刺痛了穆非卿的心,他忽而勾起唇笑了。


    穆非卿往前跨了一步,整個人幾乎貼到冷仁愽身上,一手搭在冷仁愽肩膀上,兩人姿勢看起來說不出的親密。


    他笑著在冷仁愽耳邊說,聲音就如以往一樣帶著任性:“小愽愽啊,可是人家如今發覺,殺了你似乎都不能解恨。你不是在乎你的族人嗎?為了他們與人家說好的約定都毀了,人家就要在你麵前,將你所有的族人全部殺光,你說好不好?”


    “非卿!”冷仁愽整個身體僵硬了。


    “這樣,小愽愽,是不是更為痛苦?”


    “你……”


    “別著急,小愽愽,我們慢慢來,慢慢品嚐絕望和痛苦。”


    說完,穆非卿突然退開,腳下用力,整個人騰飛起來,躍回了雲尊那邊,重新坐到蒼雲馬背上,穆非卿下令:


    “殺,將這群人夠給本太子殺死,但,別傷了冷裨將。”


    冷仁愽知道穆非卿下這樣的命令是為了報複自己,折磨自己,要自己眼睜睜看著族人一個個死在麵前。


    但這樣的命令對漠北來說,就誤會大了。


    他們都不知道剛剛穆非卿攬著冷仁愽的肩膀說了什麽,隻是看見兩人動作親密,而後那個太子就下了這樣的命令,可不是表示冷仁愽是雲尊派來的奸細?


    這下,就連一直護著冷仁愽的那些舊部下看他都帶了懷疑的目光。


    塔木氣得一拳朝冷仁愽揮打過去,冷仁愽感覺到危險本能的躲開了,塔木身上掛了彩,一張臉被鮮血抹花,小辮子也毛毛躁躁的,咬著牙罵:


    “那木愽,你還敢說你不是叛徒?”


    “剛剛那個狗太子和你說了什麽?不然他為什麽不殺你,他為什麽要下那樣的命令,你也不殺他,我就知道你早就和他勾結好了!”


    “枉我那麽信任你,呸!”


    冷仁愽躲開塔木的進攻,喊:“塔木,我沒有,我沒有!”


    “我才不信,那木愽,你是不是知道那個狗太子在這兒等著我們,所以才引我們到這裏來?讓我們來送死?是不是?”


    說道最後,塔木幾乎狂暴的吼了起來,一邊吼,一邊流著滾燙的眼淚,眼淚混著他臉上的鮮血,看起來很是可笑。


    冷仁愽卻笑不出來!


    西王爺走過來,一把將邊哭邊吼的塔木拉開了,冷冷的瞟了一眼冷仁愽,什麽話都沒說。


    周圍所有的漠北人盯著冷仁愽,懷疑,猜忌,憤恨。


    冷仁愽緊緊抿著唇,倔強的站在原地,看起來如此悲壯,孤獨,就如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


    穆非卿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那個身影。


    雲尊這邊已經開始主動出擊,他們占據了有利的地理位置,將這一隊逃命的漠北人殺了一半,再這樣下去,漠北人沒被火器炸死,也要全部交代在這兒。


    西王爺感覺到敵眾我寡,已經和南王爺和北王爺他們分散開來,更加不好突圍,便想著撤回去。


    當年羌國出現的火器著實震驚了世人,漠北也有所耳聞,可惜後來羌國那門火器被大朔搶了去,但製造火器的工匠卻一無所蹤。


    這讓垂涎火器的漠北人也會隻能泱泱作罷。


    但老西王爺是個執著的人,雖表麵作罷,心裏卻一直惦記著,親自派了人喬裝打扮混去羌國,打聽了火器的一些事。


    西王爺記起這火器的炮彈雖威力大,但也不是那麽容易創造的,過了這麽久了,或許內城的火器炮彈已經所剩不多了,這樣他們三家聯合起來,拚上一拚也不是沒有機會突圍出去。


    被這狹窄的巷道束縛住,根本無法施展拳腳,隻能被雲尊人殺死。


    “眾人聽令,撤,往內城撤!”


    雲尊人看著漠北人返身又往內城逃去,並沒有追擊。


    領軍明白,若是他們雲尊進去狹小的巷道,就會失去有利的地形,不是身強體壯漠北人的對手。


    且驃騎大將軍的命令,便是讓他們守在此處,不讓任何一個漠北人逃脫。


    穆非卿見了,勒住馬韁,駕了一聲,從後麵繞去了內城。


    冷仁愽硬著頭皮,一言不發也跟著漠北人一起往內城跑去。


    他其實一早就預感到漠北會敗,可他又無法說通四叔,漠北和雲尊必有一場惡戰。


    左不能去,右不能達。


    誰又知道他心裏的苦痛。


    留在雲尊做裨將軍,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將刀劍對向漠北,漠北可是他的家啊!他若以裨將軍的身份上戰場,要殺的可是他的族人啊!


    看若回去漠北,他還是要上戰場。


    麵對的,卻是非卿,隻能和非卿兵劍相向了嗎?


    雖穆非卿不說,但冷仁愽知道,他為了從皇帝手中救下自己這條命,為了給自己爭取到五日之期,付出了多少,最後竟然是以他的死來逼自己答應。


    他做這一切,全都是為了救自己的命啊!


    自己又怎能辜負他?


    可自己,又怎能辜負阿爺,阿爸,還有整個漠北啊?


    唯有戰死在沙場,唯有死在戰場上。


    非卿,自己就給他機會,讓他親手殺了自己泄恨吧!


    雖心裏是這般想,但真到了戰場,冷仁愽看著站在牆頭的穆非卿,卻在一瞬間被擊潰了心裏的堅定,他害怕了,他害怕與非卿的眼睛對視,害怕他的目光,害怕他恨他的表情,他害怕與他兵劍相向……。


    西王爺等領著人又折回內城,那邊南王爺和北王爺他們也在巷子被堵了,退了回來。


    三人一合計,又聯合起來發動了一場衝刺,還是失敗了。


    雲尊人的火器太厲害了,怎麽都衝不出去。


    來的時候近十萬大軍,如今隻剩兩三萬。


    漠北敗了,敗得異常慘烈!


    鐵錚錚的高壯漢子,嚎叫著詛咒,哭喊……。


    一直到天邊露出銀白,春日溫暖的太陽緩緩升起來,經過一波又一波的衝刺,漠北人隻剩不足一萬人。


    黑城內城到處都是漠北人的屍體,皆被炸的黑漆漆,血肉模糊。


    忠心的部下護著各自的王爺擠在內城中間,不敢向前,不敢靠後。


    前後都是黑洞洞的炮管對著,西王爺失算了,雲尊人的炮彈好似沒有止境,想打多少就打多少。


    在第一縷金色的陽光灑下來的時候,百裏破風出現了。


    沒有穿將軍服,隻頗為隨意的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袍,銀色的長發披在肩上,他走過來,雲尊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路。


    恭敬的喊大將軍。


    擠在中間的漠北人望過去,卻是一個銀發藍眼的年輕男子,俊美的不像話,淡漠高遠,給人一種遠在千裏的感覺。


    和狼狽不堪的漠北人比起來,一聲白袍的百裏破風,就如悠然的空中的一朵白雲。


    他的唇動了,聲音淡漠:“降者不殺!”


    他話音一落,所有雲尊人一起高喊: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聲音震動整個天地,久久回響。


    竟不是要將漠北人趕盡殺絕,而是要逼迫漠北人投降。


    但是對於漠北人來,他們寧願戰死,也不願投降。


    雲尊這威脅般的勸降,讓漠北人感覺到了莫大的羞辱,雖是疲憊至極,絕望不已,但漠北人瞬間瞪大了眼睛,氣憤的跳起來破口大罵。


    衛將軍聽漠北人罵的難聽,臉黑下來,舉刀大吼:


    “別不知好歹,若你們不降,就全部把命留下!”


    “想要你爺爺的命,有本事自己來拿?狗賊,不敢出來與我們對陣,用火器進攻,算什麽本事?”


    漠北這邊的人叫喊大罵:“你們雲尊人太卑鄙了,打不過老子,就耍詭計,老子就是死也要拉著你們一起!”


    情緒激動的漠北人又要衝過去。


    百裏破風對他們的爛罵充耳不聞,突然淡淡的說:“再給你們一柱香時間考慮,若還是不降。”


    百裏破風轉向衛將軍,對他說:“就全殺了!”


    “對了,衛將軍,準備人手,這裏的事兒一完,就帶人去把他們的家眷都給捉了來,皇上有令,男丁一律斬殺,女人刺字為奴,能賣就賣,不能賣的就送去礦場做苦力。”


    百裏破風的語氣風清雲淡,說著那麽殘酷的話,卻眉頭都沒動一下。


    這話一字不漏落入漠北人耳中,更是把他們的火氣撩撥高了幾層。


    這是要整個漠北都滅個幹淨啊!


    滿圖突然想到在後方的美麗的都娜娜,緊張起來,去看他阿爸,北王爺。


    冷仁愽渾身冰涼,他最怕的結果就要發生了。


    “四叔,降吧!別讓漠北的女人和孩子為我們承擔苦難啊!”


    西王爺啪的一巴掌扇在冷仁愽臉上:


    “那木愽,你這個叛徒!”


    “來啊,將這個叛徒給本王殺了!”


    塔木撲上來抱住西王爺:“阿爸,阿爸……你先別殺那木愽……”


    西王爺一腳將塔木踢開:“滾開,塔木,你有眼無珠,你還看不出來,那木愽回來就是當奸細的!”


    老王爺的部下鐵日鬆站了出來說:“王爺,此事還還沒查證,那木愽不會是那樣的人。”


    “他不是誰是?之前在巷子裏他和那個狗太子抱在一起做什麽?為什麽那個狗太子不殺了他?他們可不是一夥兒的?”


    說著西王爺突然搶過旁邊一人的大刀,朝冷仁愽砍去。


    鐵日鬆緊急之下一把握住西王爺的手腕,大刀懸在冷仁愽頭上,沒能落下去。


    西王爺大怒:“鐵日鬆,你是要造反嗎?”


    冷仁愽突然丟了手中的大刀,對著西王爺噗通跪下去,抬起頭,已經是淚流滿麵。


    聲音哽咽,真摯:


    “四叔,那木愽從來沒有背叛漠北。”


    “那木愽親眼看著自己阿爸死在麵前,恨不得吃雲尊人的肉,喝他們的血,也想和他們決一死戰。”


    “但是,四叔,皇權之爭向來是殘酷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如今的皇上已經登基,江山不再姓冷,他有雄韜大略,又冷血殘忍,我們漠北不是他的對手。”


    “那木愽知道四叔和各位長輩的悲痛,可是,想想我們的族人,難道真的要讓整個漠北都給阿爺和阿爸陪葬嗎?”


    冷仁愽跪得筆直,一邊說,一邊流眼淚。


    “那木愽說降,並不是怕了雲尊,隻是那木愽覺得不值得,不值得的為了我阿爺阿爸的仇恨,陪上整個族人。阿爺和阿爸終身的願望,不就是讓漠北草原的牧草長得更加鮮美,讓牛羊更加肥壯,讓族人生活的更好嗎?”


    “若是降了,能給族人爭取一絲活下去的希望,那木愽願意背負任何罵名,願意被鬼神詛咒,願意永墮地獄不能回輪……”


    說著,冷仁愽匍匐在地,給西王爺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四叔,那木愽,求求你了,別讓仇恨蒙蔽了雙眼。別讓族人再爺看不到格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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