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妃?”


    果真是她?


    長生皺起了眉頭,臉上並無喜悅之色。


    “真沒想到會是她。”榮貴妃愣了一下,很多事情她都不甚清楚,但是她知道長生一直在追查著什麽,而如今淩光的話便是證實了她所追查的事情最終查到了張氏的身上,她看著趴在小桌上把玩著茶盞的長生,“阿熹……”


    似乎並不高興。


    長生看了她一眼,“四妃便剩下最後一個了,如今看來真的要被我趕盡殺絕了。”


    還有秦爍。


    他的母妃在冷宮興風作浪,他知情?可有參與?


    長生想起了那誤導秦陽的小太監,那一日,秦爍也進了宮,說是進宮來給裕明帝請安的,他便是沒有參與也不可能不知情吧?


    這場殊死爭鬥,終究沒有一個人逃得過去。


    榮貴妃又是一愣,隨後便是心疼,今晚上她留在了她這裏用晚膳,心情一直不怎麽樣,她以為是因為事線索斷了,或者終究還是被楊婉兒那般慘烈的死法給嚇著了,但如今看來……“阿熹,這是她們自己的選擇,與你無關。”


    的確是她們自己的選擇,包括當年四國公府也是!


    便是深居後宮她亦能感覺到了四國公府對皇帝的咄咄逼人,陛下能順利登上皇位,他們的確付出了不少,但卻不能以此來予取予奪。


    前朝四國公府把持,後宮四妃掌控,帝後被推到了懸崖邊上,隻需他們稍稍一用力便會墜入深淵粉身碎骨!


    “你當時還小,沒看到四國公府的張揚跋扈,四妃的咄咄逼人,如今想來,便是你母後沒有做出那個選擇,怕也會遭了他們的毒手。”


    長生扯了扯嘴角,“是啊,都是自己的選擇。”便是裕明帝跟許皇後也是,如今她更是!“罷了,既然想鬥,那便鬥吧,在這深宮當中,不鬥的話,她怕真的熬不下去。”


    “既然是後宮的人,便讓本宮來處置便是。”榮貴妃不想讓她再弄髒了手。


    長生搖頭:“餘婕妤的幾句話還不足以定了她的罪,兩人在冷宮當中熬了這般多年,有些情分也是正常的,這告別兩句便成了罪證?說出去也站不住腳跟。”


    “阿熹,有些事情無需證據,甚至無需……”


    “不。”長生明白她的意思,處置了張賢妃很容易,一杯毒酒便可以讓她從此消失,“有些人活著比死了更有用,既然張賢妃想玩,我便好好與她玩玩。”


    榮貴妃心裏十分的不舒服,眼前的少女這般的年紀該是風花雪月,而不是擺弄陰謀詭計,“阿熹……”


    “娘娘,這也是我的選擇。”長生看著她,笑道。


    榮貴妃還能說什麽?“好,有什麽需要我做的,說便是。”她能做的也便是這些了。


    ……


    次日,後宮傳出消息,燕王生母廢婕妤餘氏在冷宮病逝,而同一日,燕王進宮求見裕明帝,不止何故惹怒了裕明帝,被裕明帝下令杖責了三十大板。


    燕王生母死了。


    這意味著阻擾燕王通往太子之位的一大障礙沒了,便是還有一個長字在前頭擋著,可是,沒了生母的燕王便可以尋另一個母親。


    過繼。


    朝臣們的腦海冒出了這個字。


    燕王跟長生公主關係親厚,許皇後沒有親生兒子,燕王沒了生母,若是……若是將燕王過繼到了許皇後的名下,那他便是嫡子!


    嫡子!


    隻要燕王成了嫡子,便再也不必受立嫡立長的束縛了,甚至可直接受益於這個規矩!


    那燕王為何被打?


    不願意嗎?


    燕王曆來孝順生母,這般多年來他便是得了裕明帝的寵愛也時常關照冷宮當中的生母,這是宮裏人都知道的,如今他生母方才病逝,他便要記到另一個女人的名下?不接受也是正常的。更何況,或許廢婕妤餘氏並不是病逝這般簡單。


    不然怎麽早不病逝晚不病逝現在才來病逝?


    ……


    魏王的臉色仍舊溫和憔悴,仿佛還沒能從喪妻的陰影之中走出來一般,至於燕王一事他到底作何想法的,更是無法從臉上看出端倪。


    裕明帝正一步一步地為燕王鋪路了。


    “魏王氣色還是不好,可還在為魏王妃的死傷心?”秦陽對裕明帝抬舉秦靖做法心裏不舒服,而且直接擺在了臉上了,反正他也不需要討好他什麽了,不高興難道還憋得?自己不憋,也見不得別人憋,“逝者已逝,魏王可好好節哀。”


    裝什麽裝?!


    魏王妃怎麽死的他秦韶不清楚?


    還有,秦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既然衝著那個位子去的現在又在裝腔作勢做什麽?!不願意?哈!他要是不願意這般多年便不會那般上杆子了!


    可憐了他那生母了!


    秦陽再次慶幸自己及早認清楚了皇帝陛下的狠心,不然今日死的怕就是他的母妃了!一想到這裏,心裏的火便更盛了,更見不得秦韶這副明明心裏恨的不得了卻仍裝作不在乎的模樣!他要往他的心頭潑油紮針,看他還能裝到什麽時候!


    “多謝衡王關心。”秦韶淡淡一笑,“王妃生前為我操持家務生兒育女,如今她去了,我能為她做的也便是這些了。”


    “是嗎?”秦陽嗤之以鼻,“那魏王便繼續好好傷心吧,不過不知道魏王妃在天之靈見了你這般會作何感想?她可是為你操持家務生兒育女的!”


    “聽聞最近貴妃娘娘在為衡王殿下物色王妃。”秦韶隻當沒聽到他話中的諷刺,轉了話題,“恭喜了。”


    秦陽聽了這話臉更難看了,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存心不讓他好過?“好像是有這回事吧,不過恭喜的話還是等我真的要成親了,魏王再說也不遲,哦,對了,上回我母妃跟我提過了錢家的姑娘,不知道我有沒有福氣娶的到?”


    “是嗎?錢家姑娘才貌雙全,的確是良配。”魏王神色不變,“不過之前衡王跟信陽侯府的女兒不是走的挺近的嗎?表兄表妹的,親上加親不是更好?”


    “魏王最近不是也跟他們走的挺近的嗎?”秦陽冷笑:“我那舅舅可是一連去了魏王府好幾次。”


    “信陽侯有心了。”魏王道。


    秦陽勾起了嘴角,眼裏卻都是冷意,“說起婚事,魏王妃雖然才走了沒多久,可魏王府總不能一直沒有女主人,兩個小公子也需要有人照顧,我那舅舅膝下別的沒有,女兒卻特別的多,不說庶出的,便是嫡出的也還有三個沒出嫁的,若是魏王有意的話,不如我讓母妃出麵給你做個媒如何?”


    “多謝衡王了,王妃對我情深義重,我必定為其守滿三年的孝。”魏王正色道。


    秦陽笑道:“是嗎?那可就真的可惜了,三年之後這京中的好姑娘可就沒多少了,就是方才得了魏王誇讚才貌雙全的謝姑娘也定然出嫁了,更可惜的是,兩個小侄兒要沒母親照顧三年。”


    “衡王尚未成親,自然不解夫妻情意。”


    秦陽繼續笑道:“我當然不解了,眼下我不解的事情多的是了,比如說父皇到底為什麽要打燕王?他生母怎麽好端端地突然間病逝了?哦,我還聽母妃提過,父皇萬壽節的那日帶著四皇妹去明陵拜祭元襄皇後了,這生辰去拜祭可是不吉利的,也不知道父皇到底有什麽急事要在生辰帶著四皇妹去,不過說起來也是可憐,元襄皇後連給可以給她供奉香火的兒子都沒有,父皇那般愛重她,必定是很難過的。”


    “元襄皇後是嫡母,你我不都是她的兒子?”秦韶道。


    秦陽恍然大悟,笑道:“對!我怎麽忘了這事了?不過到底隔著嫡庶,始終是缺了親厚的。”說完,一把搭著秦韶的胳膊,繼續笑道:“二皇兄你說外邊傳著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父皇真的想將秦靖過繼給元襄皇後?四皇妹一向跟秦靖親厚,想來也不會反對的,不過那樣一來,二皇兄豈不是白忙活一場了?再長再賢也抵不過一個嫡!”


    “父皇的旨意誰能違背?”


    秦陽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一臉的佩服,“沒錯沒錯,父皇的旨意誰能違背?二皇兄能說出這話八皇弟我便放心了,我還一直擔心二皇兄心裏不舒服,專程來安慰安慰一下二皇兄了,如今看來是我誤會了二皇兄了,抱歉抱歉。”


    “多謝衡王關心。”


    秦陽笑的更加燦爛,“你我可是兄弟,自然要多多關心了,既然魏王沒事,那我便要去看看燕王了,魏王可要與我一同去?”


    “我尚有要務在身。”秦韶道,麵色還是平靜,但是寬袖下的手已經握出了青筋了。


    “那就可惜了。”秦陽可惜道,“這燕王可是將來的太子,這是難得跟他搞好關係的機會,魏王既然去不了,不過也沒關係,往後有的是機會,那我便不妨礙魏王兄做正事了。”說完,便拱了拱手,轉身便走了。


    不氣死你也將你氣的吐血!


    看你還裝!


    秦陽心裏的火瀉了不少,絕對暫時放過燕王,跑到了後宮找了自家母妃,問起了燕王生母病逝一事,“餘氏真的是病死的?”


    榮貴妃在處理著宮中事物,對於跑來一臉好奇問自己的兒子不冷不熱,跟從前沒什麽兩樣,卻又多了一份親近。


    “陽兒,別摻和這些事。”


    秦陽道:“母妃便是不信我也該信老天爺,兒臣發過毒誓的。”不就是皇帝的位子嗎?現在送他他都不要了!“兒臣就是見不得他們的張狂樣!”


    榮貴妃抬頭看著他,“你又做了什麽?”


    “能做什麽?”秦陽道,他喜歡母妃這樣看著他,便是皺著眉快要生氣了,可總比以前冷冰冰不管他做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好,“不就是氣了氣秦韶罷了!本來想去燕王府瞧瞧的,但想想都還沒弄清楚便去,萬一弄錯了豈不是反而被燕王笑話?”


    “餘氏沒死。”榮貴妃道。


    秦陽臉色一僵,“沒……沒死?”這怎麽可能?!


    “嗯。”榮貴妃點頭,“當日我在冷宮遭了暗算,餘氏救了我卻將我藏了起來,然後以此要挾阿熹放她自由。”


    “什麽?!”秦陽大驚亦大怒,身子都打顫了,便是如今想起當日的事情他仍舊心有餘悸,便是太醫說母妃康複的不錯,但他還是看出來母妃的氣色沒有之前的好,宮裏麵的嬤嬤也說了母妃這個冬天格外的怕冷,藥也一直在吃,他原以為這一切都是麗妃害的,可現在——“我去殺了她!”


    “站住!”榮貴妃忙喝止了他,“休胡鬧!”


    秦陽站住了,“她該死——”當日的事情他沒有詳細問過,隻是知道母親失蹤了兩天兩夜才找到的,而且一開始還是被認為是死了的!“那個賤人居然……”


    “事情已經過去了。”榮貴妃看著兒子,“陽兒,不可在生事。”


    “為什麽秦長生要放過那個賤人!”秦陽咬牙切齒,“母妃你對她那般好,她居然……”


    “她為母妃被餘氏逼的立下了毒誓。”榮貴妃打斷了她的話,臉色微沉,“事後更是盡心照顧母妃,便是你殺了麗妃一事也是她一力壓下的,陽兒,她為我們母子做了許多的事情!我不許你在這樣說她!”


    “可是……”


    “秦陽,她是你妹妹!”榮貴妃沉聲道,“該是你去保護她才是!”


    秦陽咬著牙壓下了心頭的怒火,“我也說她什麽!?”那個死丫頭自己沒了母親來跟他搶什麽?!不過再不滿也不敢在母親麵前繼續再說什麽,“那餘氏現在在哪裏?燕王府嗎?”


    “母妃告訴你不是讓你去惹事的!”榮貴妃沒有回答他的話,肅然道:“陽兒,你能為了母妃放下心中執念,母妃很高興,但並不是一定得讓你這般無所事事地過日子,你父皇並未奪了你兵部的差事,別將時間浪費在那些無謂的事情上邊!”


    秦陽心裏的火一下子消了,他要的就是她的信任,“好,我聽母妃的!”


    “你四皇妹是姑娘家,往後有事便多幫幫她。”榮貴妃道。


    秦陽聽了這話覺得有些不對勁,那死丫頭有什麽需要他幫的?不過一想到她在太極殿上跳下竄什麽都要管什麽都敢管的模樣,的確是該有人幫幫,至少要點醒一下她別得意忘形了,父皇再縱著她,她也是公主,將來是要嫁出去的,就算現在父皇容的了她,將來秦靖也容不了!什麽親厚?要是他有機會他再討厭那死丫頭也跟他親厚,那是皇帝的位子啊!呸,他說什麽了?!“知道了,我以後一定會看緊她,不讓她亂來!”


    榮貴妃神色一動,但到底沒有說什麽。


    ……


    在餘婕妤死的當晚,後宮當中還死了一個人。


    楊美人。


    因為燕王被打一事,楊美人的死被徹底忽略了,她死的無聲無息,也毫無價值。


    至少在秦韶的眼裏是沒有任何的價值。


    這些日子魏王府的氣氛不太好,死氣沉沉的,唯一能給府邸帶來一絲生氣的竟然是後院那偶爾傳出的嬰兒啼哭聲。


    不過這聲音卻傳不到前院,也傳不到他父親的耳中。


    比起燕王為何被打,秦韶更加想知道這後宮當中與秦恪勾結的人是誰!


    求救信。


    轉了許多手最終到了他手裏的求救信被他轉送給了秦靖,而秦靖竟然也上鉤了,這便是他被打的緣故吧?


    但餘婕妤跟楊美人……


    是餘婕妤嗎?


    楊美人不過是新進宮的,在後宮怎麽可能如此神通廣大連榮貴妃都能玩弄於股掌之中還將麗妃跟秦瑞給徹底打垮了!?


    餘婕妤……


    這便是秦恪與之勾結的人?


    秦韶無法肯定,若是餘婕妤有這個本事,當年又何至於被餘德妃給壓的翻不了身?那個在冷宮中叫苦連天丟進了餘氏臉麵的人會有這般大的本事?


    還有,若是餘氏,秦靖怎麽會上鉤?


    “來人!”


    外頭候著的人很快便進來了。


    秦韶站在書案之後,臉龐因為燭火的晃動而忽明忽暗,“將這封信照著上邊的地址送出去!”


    “是!”


    秦韶沉下了眼眸,若是餘婕妤,秦長生又是怎麽回事?!比起秦長生,他寧願最後的對手是秦靖!便是輸了,他也是輸給了父皇的另一個兒子,而不是父皇的偏心!


    秦長生,你何德何能讓父皇冒天下之大不韙?!


    魏王殿下始終不信秦恪的話,但之前將危險轉移給了秦靖這事,卻也某種程度地泄露了他心中的擔憂。


    他始終懷疑從宮裏傳出來的求救信是一個陷阱,他都能如此懷疑了,秦長生跟父皇怎麽可能會想不到?


    他在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世上哪裏會有人心甘情願地給另一個人當靶子?尤其是給一個什麽都比不上自己的臭丫頭!?


    餘婕妤死了。


    秦靖豈還會乖乖聽話?


    可魏王殿下便是做了心裏亦是沒有承認有這樣的用意!


    他怎麽可以承認?!


    ……


    京城之中最不缺的便是話題,這楊美人娘家的醜聞沒過多久便被燕王殿下一事給掩蓋了過去,沒有人知道這事背後有著安夫人的手筆。


    安夫人,那是什麽人?怎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便是舉薦楊美人有錯,可燕王殿下一事也將這個還沒有來得及被人挑出來的錯誤被掩蓋了過去,但是,便是沒有人挑出來,錯了便是錯了。


    “我已經向陛下請旨,年後我便為你父親遷墳。”安夫人看著眼前三十出頭的男人,麵色有些蒼白,手中握著一串佛珠,“我會將你父親葬回家鄉,與你母親葬在一起。”


    尹乘風猛然抬起頭,那張與他父親有九分相似的滿是震驚。


    “我知道不管我做什麽都不可能彌補你。”安夫人繼續道,“即便是無心之失,但終究是因為我,你跟你母親方才會……”


    “為什麽?!”尹乘風沒讓她將話說完,在知道真相之前眼前的女人是他敬重的人,若不是他,他必定會與母親一般活不下去,是她給了他活下去的機會,即便她很少見他,但是在他的成長之路上,她如母親如老師一般給予了許多的幫助,她是他的恩人,他一直這般覺得,他發誓一定會建功立業,好好地報答她的恩情!他也成功了,他在軍中站穩了腳跟,也終於知道了他的恩人是誰。


    安夫人!


    那個便是皇家也十分敬重,當今陛下當成了親妹妹一般對待的安夫人!


    “為什麽告訴我真相?!為什麽當初不讓我跟我母親一起死——”


    他恨她!


    恨她一手毀了他對她的敬重,一手毀了他心中的信仰!


    他一直想要報恩的人居然也是他的仇人!


    他幼年時候的苦難,母親的死,半生不穩都是拜她所賜!


    “為什麽還要幫我?!”


    楊家抓住了他的把柄,然後要挾她!


    她居然受了!


    為了他,她不惜欺君嗎?!


    她不恨他嗎?


    蔡叔告訴他,父親一直隱瞞著他們的存在,她並不知情,她亦沒有傷害他母親,可是,不知情便可以不負責任了嗎?天底下那般多男人為什麽偏偏要選中他的父親?她招婿之前沒有問過那個人有沒有妻兒的嗎?還是他的父親便是那等為了權勢而拋棄妻子之人?!


    “楊家不會再威脅到你。”安夫人沒有回答他的話,“陛下也不會再追究侵地一案,不過你往後不能再待在軍中,回鄉去吧,做一個富家翁,娶一房妻子,好好地過日子,你父親自離鄉之後便沒有再回過去,如今能魂歸故裏,他會高興的,他對不起你母親,往後的歲月裏麵,都守著她……”


    “你以為這樣我便會原諒你?!”尹乘風冷笑。


    安夫人笑了笑,“孩子,有些錯無法彌補,可有些卻可以,莫要辜負了上天給你的機會,你若願意,便留在這裏過年,年後我們一同回去,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強求,但是遷墳之時,我希望你在,我想你也不會願意讓我動你母親的墳,我會讓人幫你……”


    “我母親與父親合葬了,你呢?”尹乘風再次打斷了她的話,臉上有著痛快的譏諷,“堂堂安夫人死後隻有一座孤墳,連個祭祀的人都沒有?”


    “百年之後,我會去陪隆光太後。”安夫人道,“你放心。”


    “哈哈!我怎麽就忘了?安夫人怎麽會死無葬身之地?”尹乘風譏笑,“當日可以搶一個夫婿,死了之後怎麽便不能給自己找一個葬身之地?”


    安夫人沒有動怒,“我已經命人在你父親的家鄉買了祭田,宅子也在興建,你回去之後便好好生活,將尹家傳承下去,這是我唯一可以做到的。”


    “你們安家便斷子絕孫?”


    “安家本就已經斷子絕孫了。”安夫人笑道。


    尹乘風麵容開始猙獰,他恨!恨不得毀了她,毀了她的一切,包括靠著她支柱而活下來的自己!


    “孩子,不要為了恨我而毀了自己。”安夫人緩緩道:“你父親跟你母親不會希望看到這樣的你的,當年你母親……”


    “不要提我母親——”


    安夫人沉默了下來。


    尹乘風雙眸暗紅,他很想怒罵她無恥,便是因為她,她母親才會死的,可是——終究還是罵不出口,他恨她,卻更恨無法為母親報仇無法瀉出心頭之恨的自己,他連命都是她給的,有什麽資格去報仇?!有什麽資格?


    “尹家,便靠你了。”安夫人艱難地維持著笑容,隨後,起身離開。


    安靜的寢室,單一的色調,作為寡婦,她活的已經比許多人好的,尊貴的身份,安穩的生活,人人敬重……


    “我累了。”


    “夫人……”身邊的嬤嬤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尹少爺心裏還是敬重夫人的。”


    安夫人笑了笑,“不重要了。”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她能夠做的已經都做了,她不愧對任何人了,“等這事了了,我們去陪隆光太後吧。”


    “奴婢會一直陪著你。”


    “好。”


    ……


    臨近過年,除了吏部跟禮部之外,各個衙門都已經開始清閑下來了,禮部是每年過年前都是最忙碌的時候,而吏部,則因為裕明帝下的那道加開恩科的旨意而忙的不可開交,而往年這個時候,除了封賞之外,太極殿不會再傳出什麽重大的旨意。


    可裕明帝卻似乎想要趕在過年之前將大事都給辦完了似得,封筆前的一日,一連下了好幾道旨意,都是關於軍事調動的。


    燕州軍大將軍司楠調往西州駐守西境,而他的位子則由世代駐守南疆的南王世子接手,京畿大營統領錢均調往南疆,接替南王世子,京畿大營統領一位將由忠勇侯接任,同時,燕州軍虎威將軍、元襄皇後的侄兒許昭接任副統領。


    不管是司楠大將軍被調出燕州軍還是世代駐守南疆的南王世子居然離開了南疆,還是一直以為再也無法翻身的忠勇侯府居然又得了皇帝重用,都是極大的變動,皇帝陛下這是要做什麽?!


    懲罰司楠?


    還是不信任南王世子了?


    或者是要給燕王殿下鋪路了?


    一時間,議論紛紛。


    可皇帝陛下意猶未盡似得,在封筆當日,又下了一道詔書,這次不管軍隊的事情了,是一道喜慶的詔書。


    皇帝陛下給七皇子賜婚,而女方便是之前六皇子求而不得還鬧出了事情的錢家嫡女錢玉熙。


    錢家!


    皇帝將錢家的嫡女指給了七皇子,這還不是要立他為太子?!


    長生不關心這些,她隻是想知道皇帝陛下將蕭惟跟司楠一同調去西州是什麽意思?許昭之所以能夠受封虎威將軍便是因為突襲胡人王庭,殺了胡人狼王後又殺了三皇子,讓胡人內部亂成一團,論功行賞,許昭也是名副其實,可皇帝陛下抹去了蕭惟的存在便罷了,現在又將他與司楠一同調去西州想要做什麽?!還是想要讓他戰死沙場嗎?!


    公主殿下急急火火地去見了皇帝陛下,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質問嗎?她如何質問的出口?這次這般大的動靜最終不也是為了她嗎?


    司楠去了西州,不許幾年,她唯一沒有接觸過的西州便會落到司楠的手裏,她與司楠的交情隻要她得了皇帝陛下的支持,他便也會站在自己身邊,南王世子去了燕州,而燕州離京城快馬星君一個多月便可以到!未來數年之內胡人不可能有大的動靜,秦桓在燕州便是她最大的後盾,許昭回了京城,京畿大營便更是為她所用!忠勇侯若是聰明便順聖意而行,若是起了別的心思,他這個統領不過是個擺設罷了!錢鈞去了南疆,將錢玉熙賜給了秦靖,將錢家跟他們緊緊綁在一起!他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她!她還要為了一個男人去指責他嗎?!


    她還算不算是個人?!


    裕明帝看著臉色變了好幾遍的公主殿下,便是不同她開口也知道她為什麽而來,“怎麽啞巴了?”


    “父皇至少該告訴我一聲吧。”長生憋了許久方才憋出了一句話。


    裕明帝冷哼一聲,沒有回應她的話。


    長生訕訕,“父皇,兒臣錯了,真的錯了,你別生氣……”


    “少來這一套!”皇帝陛下不受了。


    長生苦笑。


    裕明帝到底還是心疼女兒,“連深入敵營將胡人狼王與未來狼王都梟首了的人,你還擔心他在西州活不下去?!”


    “我……”長生抿了抿唇,“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嘛!”


    “哼!”


    “父皇,你別生氣,別生氣嘛,我到底是姑娘家,會……”長生的話沒有說下去,撒嬌這一套不靈了,反而適得其反,“兒臣明白父皇的苦心,不會讓父皇失望的。”


    “不過是一個男人!”


    “若是有人跟父皇說母後不過是一個女人……”


    “秦長生!”


    “兒臣該死!”


    “你——”裕明帝氣也不是不氣更不是,“你再說一句朕便真的讓他戰死沙場!”


    “輕而易舉的便戰死沙場了,兒臣還真的看走眼了。”長生正色道,“不要也罷。”


    裕明帝似乎被哽了哽,“阿熹,不過是一個男人!”


    “嗯。”長生這次沒有反駁他的話,“不過是一個男人,父皇既然給了他機會,他若還是不能把握的住的話,那便真的配不上父皇的寶貝女兒了。”


    “朕沒有說同意!”裕明帝沉聲道。


    長生點頭:“我知道,我保證除非父皇同意,否則我絕對不會做什麽!”


    “你還想做什麽?”裕明帝沉了臉,一雙厲眸盯著她,“你還做的不夠嗎?”


    長生心跳露了一拍,“父皇,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裕明帝反問,他能知道什麽?知道什麽?!便是氣的吐血也說不出他知道什麽!那個該死的臭小子!


    長生瞧瞧鬆了口氣,不過也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怎麽年前便下了聖旨了?父皇不會是存心讓朝堂上的老頭子過不好年吧?”


    “朕過不好,他們還想過的好?”皇帝陛下道。


    “……”


    興師問罪沒成差點便露餡了,公主殿下鄙夷自己越來越風花雪月的心了,心裏咒罵了即便蕭大人這個大禍害,便收起了心觀察外頭的動靜了。


    皇帝陛下也是陰險,封筆了之後便是上了折子除非十萬火急的,否則都會留中不發,等他們反應過來要說些什麽了,也來不及了,隻能等到正月十五之後再行上奏。


    往年的封筆不過到大年初三,這次皇帝陛下直接將開筆的時間推遲到了元宵之後了,這事情並不常見,顯然是為了避免被朝臣狂轟濫炸,而依照軍事調動的時間,等元宵過後,這些人都基本已經動身上路了,等大家吵完,都各就各位了。


    生米煮成熟飯,還能怎麽樣?


    長生眯起了眼,“父皇夠陰險的。”


    淩光隻當沒聽到。


    “秦韶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一切如常。”淩光道。


    長生冷笑:“還真的沉得住氣!”


    楊美人送出求救信,設局陷害秦靖一事雖然斷了線索,可如今會這樣做的也不外乎是兩個人,原本是一個的,可證明了張賢妃有問題之後,便有兩個了。


    “寧王那邊呢?”


    “寧王妃前不久不小心動了胎氣,這些日子寧王告了假在府中陪伴。”


    長生點頭,比起秦韶,他更擔心秦爍,若他與張賢妃合謀,那他的危險係數比秦韶還高,不怕到處亂吠的狗,就怕躲在暗處的野獸!


    “繼續讓人盯著。”


    “是。”


    “讓閆老頭去寧王府幫寧王妃看看,這可是寧王的第一個孩子,可不能出差錯了。”


    “是。”淩光應道,隨後便又道:“公主,顧家姐弟昨日進了京了。”


    “顧家姐弟?”長生一愣。


    淩光道:“常州顧家。”


    “他們來做什麽?”長生倒沒忘記他們,不過是有些意外罷了,“不會是為了王馳大婚一事吧?我記得他們好像是表親。”


    “這應該是目的之一。”淩光道,“這幾年顧家跟王家的關係有所緩和,姻親之間的人情往來一直沒有斷。”


    “這沒什麽。”長生道,“顧老爺子總是要為子孫打算的,再者,畢竟是姻親,若是斷了往來也說不過去,不過專門進京來喝喜酒……”


    “應該是為了兩年之後的春闈。”淩光繼續道,“去年顧閔過了鄉試。”


    長生笑了,“所以說人還是潛力無限的。”連已經十幾歲的許昭都可以磨礪出來了,還沒定性的顧閔自然也可以,“你找個時間去看看,問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畢竟當年我們在顧家白吃白喝那般久。”


    “是。”


    “盧家的人也應該到了吧?”長生問道。


    淩光道:“還沒有,不過應該這兩日便到了。”


    “婚期定在什麽時候?”


    淩光道:“大年初四。”


    “嗯。”長生眯了眼,神色有些陰沉,婚期定在大年初四,現在卻還沒到,盧家到底又多不著急這門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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