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殿下?


    邱雙瑩睜大了眼,看著平西侯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麽。


    她狠命搖頭。


    「怎麽,你不願意?」


    平西侯的聲音一下子嚴厲了起來。


    他是侯府的大家長,除了他親爹老侯爺以外,沒有人能反抗他的權威。


    邱雙瑩下巴上的肉抖了抖,嚇得連忙回答。


    「不不不,我不是不願意……」


    能嫁給寧王,那當然是件天大的好事啊!


    她最羨慕汪若霏的一點,就是她以後能嫁給寧王,做一個尊貴的王妃。


    何況寧王殿下風度翩翩,容貌俊秀,待人謙和……


    不過,這都是她從前的想法了。


    她低聲嘀咕著,「可是表哥說了,表妹的死可能跟他有關係,他不想娶咱們平西侯府的女兒……」


    啪的一聲,平西侯一掌拍在桌上。


    他原是個軍侯,年紀雖大,武力不減。


    這一掌拍下去,桌子發出了摧枯拉朽的聲音,濺起一層木屑。


    邱雙瑩嚇得一下跪到了地上。


    隻覺得那一巴掌,若是拍在自己身上,一定疼死了。


    「誰和你說的這種話?!」


    平西侯怒斥一聲,而後忽然意識到,她口中的表哥就是汪傑人。


    越發沒了好氣。


    和自己的長子相比,這個次子實在是不堪重用。


    聖上禦賜的明黃裘,唾手可得的東西,他都搶不來。


    要他有什麽用?


    平西侯不禁回想起,自己的長子,第一個名叫汪傑人的兒子。


    他像自己,手段狠辣,果敢聰明。


    那是他的驕傲,是他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將來要繼承平西侯府爵位的。


    可惜……


    得了那種見不得人的髒病,就這樣死了。


    「侯爺……是,是表哥說的,不是我說的啊!」


    她嚇得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平西侯一看她那副蠢樣,氣就不打一處來。


    昔日的長子,還有長女汪若霏,都是何等人物。


    如今平西侯府無人,隻剩下一個次子,再就是眼前這蠢女……


    他自欺欺人地給次子,改了和長子一樣的名字,又有什麽用?


    「罷了,本侯好幾日沒見著傑人了,去看看他在做什麽。至於你……」


    邱雙瑩連忙抹了抹眼淚。


    平西侯府的女子,從來沒有動輒流眼淚的毛病,會被罵無用。


    她可不敢此刻觸黴頭。


    「你這幾日,不必來前頭用膳了。」


    邱雙瑩點了點頭,不去前頭跟侯爺他們一起用膳,她樂得自在。


    自己在屋裏用膳,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慢著,她怎麽覺得,平西侯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侯爺,您的意思是……」


    「你都胖成這樣了,還好意思用膳?本侯會命人每日給你一碗稀粥,省得寧王殿下看不上你!」


    就算她恢復從前的體態,寧王也未必看得上她。


    但是政治上的聯姻,從來就不是看女子是否美貌的。


    隻要寧王還想要平西侯府的勢力,就能聽從他的話。


    他必須在樓蘭使臣進京之前,搶先和寧王談妥之事,再向聖上請旨……


    丟下愣在地上的邱雙瑩,他大步邁出前廳,朝汪傑人的院子走去。


    這處院子,也是他早逝的長子所居的,離正房極近。


    地方寬敞,四麵通透,風水極佳。


    相師曾經說過,這處院子的風水,是最旺後代子嗣的。


    希望長子的早逝,隻是一個意外。


    他走進庭院之中,院中的下人見他過來,都有些吃驚。


    自從大公子病逝之後,這處院子便空了出來,一直沒有再住人。


    沒過多久,侯爺把二公子的名字,改成和大公子一樣,又讓他搬了進來。


    這種感覺十分詭異,就好像強行讓一個死去的人,再復活過來似的。


    伺候汪傑人的下人,看著他的時候,幾乎產生了錯覺。


    二公子改成了大公子的名字,那他是大公子呢,還是二公子呢?


    唯一產生的改變便是,以前平西侯常常到這處院子來,同自己的長子商議事情,照看他的生活起居。


    二公子住在這裏之後,平西侯就很少來看望了。


    這心愛的長子,和一個頂替長子名字的兒子,還是不一樣的。


    他今日怎麽忽然就來了?


    「侯爺今日怎麽趁夜過來了?」


    下人迎上去請安,平西侯點了點頭,道:「公子呢?怎麽這些日子,也不見他出門?」


    又不繡花又不紡織,男兒家整日待在房中,像什麽話?


    他也不等下人回答,逕自朝屋裏走去。


    屋子裏頭,竟然瀰漫著一股藥味。


    他愣了愣,朝裏頭走去。


    隻見內室之中,錦榻之上,一個人躺在那裏。


    正是汪傑人。


    「你是想氣死為父嗎?晚膳還沒用,你躺在床上做什麽?」


    他走上前去,一把揭了被子。


    隻見汪傑人蜷縮在榻上,麵色蒼白,滿額大汗。


    「父親,父親……」


    他見了平西侯,下意識地有些害怕,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平西侯麵色才緩和了些。


    原來他是病了,不是早早就在屋裏睡覺。


    「怎麽病了也沒人告訴為父?你這院子裏的下人,也該好好整治整治。病得怎麽樣了?」


    說著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隱約有些發燙。


    不知道是在被子裏頭悶的,還是風寒發燒引起的。


    汪傑人一聽他提病,不由瑟縮了一下,麵露惶恐之色。


    「不,孩兒沒病,沒病……」


    平西侯眉頭蹙起,「病了就治,畏畏縮縮的做什麽,成何體統?」


    他越看汪傑人,越覺得他上不得台麵,與長子相去甚遠。


    生病就生病了,難道自己還會責罵他不成?


    汪傑人使勁朝床榻裏躲,用被子蓋住自己的身體,畏縮得更加厲害。


    這樣反常的舉動,終於引起了平西侯的懷疑。


    「你到底得了什麽病,做什麽藏著掖著的?」


    有了長子的的前車之鑑,平西侯一下子敏感了起來。


    汪傑人身體抖如篩糠,瑟瑟地低著頭,不敢直視自己的父親。


    平西侯對他一向嚴厲,他怕自己要是說出來,會被活活打死……


    「沒,沒什麽,孩兒過兩天就好了……」


    他萬萬不敢說出實話。


    平西侯警惕道:「你不肯說,我現在就讓府醫來,當著我的麵給你診治。來人啊——」


    汪傑人連滾帶爬下了榻,抓著平西侯的腳踝,不讓他叫人。


    「父親,父親!您別叫府醫來,千萬別啊!」


    他患的病一旦叫人知道,平西侯府的顏麵,就蕩然無存了。


    一股急劇的瘙癢襲來,他忍不住朝身下狂撓。


    撓的太過用力,致使他白色的中衣上頭,都帶上了血痕。


    平西侯看清了他撓的位置,連忙向後退了一步。


    「你……你是不是得了,和你大哥一樣的病?!」


    汪傑人窘迫得不敢抬頭,幾乎把臉都埋到了自己的褲襠裏。


    而後幾滴眼淚,慢慢地掉落下來,將他衣褲上的血痕暈染成淡紅。


    這副姿態,分明是默認了。


    平西侯怒不可遏,運足了氣,上前一個巴掌將他掀翻。


    「逆子!」


    汪傑人被打得口角血流不止,忙道:「父親,我是被設計的,是有人針對我們平西侯府啊!孩兒一向潔身自好,您是知道的,我從來沒找那些下等娼妓啊!」


    平西侯的長子,就是與下等娼妓尋歡作樂,才會得了花柳病的。


    汪傑人深知此病的厲害,有他大哥前車之鑑,他怎麽敢?


    就算要出去尋歡,他多半找的也是未開苞的少女。


    唯獨那一次,他被美色所惑,一時忘了這一茬。


    那個倒在路邊草叢裏的美人兒,開口就要五百金,絕非下等娼妓。


    可他就是那一夜之後,才覺得渾身瘙癢,下體長出了某些可怖的水泡疙瘩……


    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人算計了。


    平西侯將信將疑,「何人設計誰?誰敢如此大膽,設計本侯的世子?」


    說著目光朝他身下看去,想知道到底是何情況,又唯恐看到的東西不堪入目。


    那種不堪入目的東西,他多年前就已經看過一次了。


    「是一個女子,一個瞳仁發黃的女子!」


    汪傑人便把那一夜的來龍去脈,統統告訴了平西侯,不敢有絲毫隱瞞。


    平西侯聽罷,又是一巴掌。


    「蠢貨!國喪才多久,家裏的通房和侍妾,就不夠你玩的?路邊野物,你也下得去手!」


    顯然那個女子是有備而來,特意在那裏等著他的。


    她不對別的紈絝公子投懷送抱,偏偏是對汪傑人,還把其他人都支開了。


    事後和他翻雲覆雨的,想必早就換了身染重病的下等娼妓,才能這麽快把病傳給汪傑人。


    瞳仁發黃的美貌女子,會是誰?


    任平西侯怎麽想,也想不出京城裏頭,何來這樣一號人物。


    「父親,你救救我吧,我還不想死啊!」


    他這些日子,也派人出府偷偷尋找大夫,抓一些藥來吃。


    可府外的尋常的大夫,哪裏比得上宮中的禦醫?


    那些藥吃下去,根本就不管用。


    汪傑人哭著抱著他的腿,白色衣褲上沾染的血跡,讓平西侯下意識想躲開。


    這種病,是會傳染的。


    他一腳踢開了汪傑人,怒道:「事到如今,為父怎麽救你?難道要讓為父豁出老臉,替你去宮裏請個太醫嗎?!」


    這樣一來,滿京城的人都會知道,平西侯世子得了花柳病。


    汪傑人膝行上去,再度抱住了他的腿。


    「父親,可是當年大哥的病的時候,您不就去宮裏給他請了太醫嗎?為什麽大哥可以,我……」


    他再度被一腳踹開。


    這一腳不僅是怕被染上病,更是出於憤怒。


    「你如何敢與你大哥相比?他行事穩妥,從來沒有讓為父失望過。便是一著不慎染上了病,也是運氣不好。更何況,太醫治好他的病了嗎?」


    不但沒治好,反而讓他因花柳病而死的傳言,散播了出去。


    那是平西侯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早知如此,就讓他死去好了,何必請太醫來。


    汪傑人聽罷此話,不明白為什麽。


    大哥去找下等娼妓尋歡,染上了花柳病,就是運氣不好。


    他分明是被人設計,才會染上此病,卻得不到父親的半點憐惜。


    這是為什麽?


    「父親,難道您就忍心,看著孩兒死去嗎?孩兒還年輕,連個子嗣都沒留下,孩兒不想死!」


    他捶胸頓足地哭喊著,看著平西侯平靜的麵容,漸漸陷入了絕望。


    平西侯深吸了一口氣,眸子輕輕閉上,而後又睜開眼來。


    所有的憤怒和痛苦,仿佛石投大海,被他藏起。


    「汪家絕不能再有一個世子,死於花柳病了。」


    汪傑人忽然明白,平西侯說的不是氣話。


    而是真的不會為自己請太醫,寧願放棄那他僅有的一絲生機,也不想給平西侯府再蒙羞。


    他的性命,在平西侯眼中,不值一提。


    要緊的,永遠是平西侯府的利益和名聲。


    「父親,不,不要!孩兒求求您了,父親!」


    死亡的氣息頭一次如此逼近,叫人不得不恐慌。


    汪傑人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直把額頭上磕出血來也不肯停下。


    「求求您了,救救孩兒吧,孩兒不想死!孩兒或許能活著,對您還有用啊!」


    平西侯淡淡道:「還能有什麽用?你大哥那個時候,我傾盡全力,連名聲都顧不得了,隻求保他一條命。他還不是死了,反而白糟蹋了平西侯府的招牌。」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汪傑人,目光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件無用的器物。


    器物若是無用了,丟出去也就罷了。


    汪傑人,始終還是不一樣的。


    他走出了內室,一麵走,一麵朝底下人吩咐。


    「將少爺看管在屋裏,所有的門扉和窗戶,全都釘死。沒有本侯的意思,誰也不能進出!」


    身後的汪傑人聽見這話,越發恐懼。


    門窗全都釘死,那他待在屋子裏,和躺在棺材裏有什麽兩樣?


    下人們聽見這話,心裏都有了數,紛紛答應。


    不一會兒,就有人扛著木條和木釘,在窗子上敲敲打打了起來。


    每一麵窗子,都被兩根交叉的厚重木條,釘成一個叉。


    這種粗陋的阻隔,和庭院的精緻寬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所有院中的下人,隻是默默地看著,沒有人為汪傑人求一句情。


    甚至連問一句,為什麽忽然要監禁汪傑人都沒有。


    他們在平西侯府已久,府裏的風氣便是如此。


    少說話,多幹活,察言觀色,不要泛濫好心。


    這才是活得長久的道理。


    被釘死的屋子裏頭,汪傑人的身影撲在窗上,使勁地拍打著。


    「放我出去,父親,求求你放我出去!」


    即便他再努力,因為患病而羸弱的身體,也無力打破窗子。


    平西侯站在庭院裏,想了想,又道:「在門上開個孔,每日按時把飯菜送進去。」


    這個兒子,註定是活不成了。


    但不該由他,親手來餓死。


    有了汪傑人這一檔子事,平西侯也顧不得避嫌了,次日一早就往寧王府趕去。


    寧王聽聞平西侯來訪,讓人將他請入,在前廳見他。


    平西侯進了前廳,威嚴鎮定的模樣和從前似乎相仿,又隱約不同。


    那股鎮定,更像是強撐著的表象,用來嚇唬人罷了。


    看來賢妃被廢,平西侯總歸還是著急了,竟然親自登門來找他。


    「寧王殿下,你最近在忙迎接樓蘭使臣之事,真是辛苦了。」


    平西侯笑著寒暄,聽在寧王耳中,頗為好笑。


    他幾時對自己,如此客氣過?


    「侯爺坐罷,親自登門,不知有何貴幹?」


    兩人分主賓而坐,丫鬟端上茶來,平西侯笑而不語。


    待廳中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他這才開口。


    「殿下,賢妃娘娘出了這等大事,殿下一點也不著急?本侯還以為殿下和娘娘生了什麽嫌隙,昨夜特意進宮問了娘娘才知道……」


    他說到此處,滿麵愁容地嘆了一口氣。


    「賢妃怎會如此糊塗,做出這樣的事來?她連本侯這個兄長都瞞著!這麽多年,真是委屈殿下了。」


    認賊做母的恥辱,在他口中,就是一句委屈。


    一句委屈,就想把平西侯府撇幹淨?


    寧王輕輕一笑,端起了茶盞,慢騰騰地喝著。


    「侯爺嚐嚐看,這是龍珠茉莉,喝起來格外香甜。」


    平西侯一怔。


    龍珠茉莉,那是花茶。


    平西侯府喝茶的規矩,一貫喝的是苦茶。


    賢妃的掖庭宮裏,從前也是照著這規矩來的。


    寧王拿香甜的花茶來招待他,這是什麽意思?


    他訕訕地端起茶盞來,強顏歡笑,摸不清寧王的意思。


    「侯爺的意思是,賢妃設計害死我母妃,此事與平西侯府無關,與侯爺無關?」


    「無關!絕對無關!本侯也是昨夜進宮,才知道真相!」


    平西侯果斷地回答了他,將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寧王還未開口,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後堂之中施施然傳出。


    「無關個屁!」


    門簾一響動,一個穿著白色春裳的女子走了出來,體態婀娜而妖嬈。


    穿的雖是漢家衣裳,嘴唇卻畫得無比鮮紅,一手長長的紅指甲更加瘮人。


    平西侯眸子微眯,一個猜想在腦中成形。


    「你是,胡人?」


    她身上那股野性,不像是大周的女子。


    那女子聽了這話,哈哈大笑起來。


    「老頭眼力不錯啊,可惜你那兒子,眼睛就不太好。」


    平西侯一驚,騰地一下從座椅上起身。


    汪傑人口中說的,那個容貌妖嬈,瞳仁發黃的女子……


    看到平西侯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睛,蘭公主笑著眨了眨眼,任由他看。


    「你是何人?竟然陷害本侯的世子!寧王,你的人?!」


    蘭公主搶白道:「就害你的世子了,你能拿我怎麽樣?本公主是樓蘭王的嫡公主,是你惹不起的。」


    她有意羞辱平西侯似的,「不知道你家世子現在如何了?本公主特意給他找了一個,病重得快死了的暗娼。找到她的時候,她渾身都是那種水泡……」


    說著雙手環住自己,一副雞皮疙瘩掉一地的神情。


    平西侯能想像到,她說的是什麽場景。


    他的長子死之前,就是那樣渾身都是水泡,發黃的濃汁不斷滲出體外。


    那場麵,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樓蘭公主出現在寧王府,不是寧王指使她做的,還能是誰?


    他冷笑了一聲,看向一言不發的寧王。


    「原來寧王殿下是找到了樓蘭這座大靠山,便不將平西侯府放在眼裏了。本侯倒是要看看,沒有平西侯府的支持,你要如何靠著樓蘭人的勢力,奪得太子之位?」


    寧王聽他這話,便知他是不知道,寧才人的真實身份。


    知道的人都明白,他是沒有成為太子的可能了……


    「連母妃的仇都報不了,當太子又有何益?本王不想當太子了,就想看著你們,一個個不得好死。」


    他索性把汪傑人的事攬到自己身上。


    反正蘭公主今日鬧了這一出,寧王與平西侯府之間,勢必決裂。


    平西侯踉蹌了一步。


    蘭公主接話道:「老頭,你不會還以為,寧王殿下不知道你的詭計吧?你不就是想把寧才人的事,全都推到賢妃身上,再撇開賢妃和寧王合作嗎?」


    她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髮絲,挑出一束來,在手中把玩。


    「讓我猜猜,你想怎麽和寧王合作。總不至於,是想趁著本公主還沒入京,把你府裏那個又蠢又胖的老丫頭,嫁給寧王殿下吧?」


    平西侯麵色一變,正中她下懷。


    她笑得越發放肆,「還真被我猜對了啊?哈哈哈,你這老頭還真有意思。那種丫頭,給本公主洗腳都不配,還想做寧王妃?」


    她說話毫不留情,惹得平西侯麵上,青一陣白一陣。


    「夠了!區區一個樓蘭公主,你以為自己能有多尊貴?本侯堂堂大周侯爵,由得著你羞辱嗎?你就不怕本侯告訴聖上,你無旨私自進京?」


    樓蘭使臣的行程,都是朝中專人備案,時刻注意著的。


    現在應該才到太原府附近,這個樓蘭公主,分明就是私自入京。


    若是別國也就罷了,樓蘭?


    那可是敵國。


    蘭公主笑道:「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一把年紀要斷後了,是不是該回去抓緊些,設法來個老來得子?千萬要小心哦,別跟你兒子似的得那種髒病,哈哈哈。」


    她盡情取笑平西侯,這種赤裸裸的話語,是大周的貴族女子不可能說出的。


    從她口中說出來,平西侯羞憤難當,寧王卻莫名覺得痛快。


    故而他隻是坐在一旁,閉口不言,靜靜聽著平西侯被羞辱。


    「你!」


    平西侯哪裏招架得住,氣得差點沒暈過去,袖子一甩就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蘭公主適時補了一句。


    「您慢走啊,下回本公主帶著輓聯上門拜訪!」


    平西侯的腳絆到石子,差點沒摔一趔趄。


    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她拍了拍手,像是上麵有灰塵似的,得意洋洋地轉頭看向寧王。


    寧王宛如一個泥胎木雕,端坐在那裏喝茶,麵上幾乎沒有什麽神情。


    難道他的心裏,就不痛快嗎?


    蘭公主到他身旁坐下,這才聽到他開口。


    「你這樣得罪平西侯,就不怕他設計找你麻煩?」


    他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挺關心自己的嘛!


    蘭公主想著,親熱道:「表哥,我為什麽要怕他?就算聖上知道了,我就說想提前入京看看自己的未來夫婿,這點小女兒情腸,聖上難道會不諒解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臉乖巧和無辜。


    若是在聖上麵前這樣一解釋,聖上必然不會怪罪她。


    這個蘭公主,演戲一流。


    他便不再開口,低頭嗅著杯中的茉莉香。


    「你倒是說話呀,難道你是怪我自作主張,把平西侯得罪了?」


    寧王搖了搖頭。


    他若是怪她,就不會把汪傑人的事,攬在自己頭上。


    昨夜蘭公主突然入府,輕車簡從,他本就是負責此次迎接使臣,自然明白她是偷偷潛入京城。


    她一見麵就喊他表哥,還說給他備了一份大禮。


    那份大禮,就是汪傑人。


    「賢妃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平西侯府的地位和尊重。若不是平西侯授意,她沒有那麽大的能耐,陷害本王的母妃通姦、自焚。」


    「賢妃隻是個傀儡,平西侯府才是罪魁禍首。不是不恨,隻是本王現在的能力,還動不得他們。你方才那一番話,說得我心裏也暢快。」


    蘭公主嬉笑了起來,「暢快就好,你要是覺得暢快,日後見他一麵,我就羞辱他一次!」


    寧王忽然抬起頭來,直視著她。


    「你我才剛剛認識,便是血緣上有什麽牽扯,也不必如此親厚。公主扮演兄妹情深,不累嗎?」


    他的眼睛像是能洞穿人心。


    而他看到的蘭公主,絕不是一個天真友愛的人。


    她甚至是冰冷的,狠辣的。


    平西侯的長子就是因花柳病死的,她想必是調查得十分清楚,才用同樣的法子來陷害汪傑人。


    一向看重名聲的平西侯,兩個兒子都死於花柳病。


    這對他而言,是全天下最大的恥辱了。


    沒有足夠的心機,和狠辣的手段,她是做不出這樣的事來的。


    蘭公主笑著將茶盞拈起,在手中把玩,嗅著上頭的茉莉香氣。


    「誰說是兄妹一情深了?我送你大禮,隻是想讓你對我多一些好感,不行嗎?畢竟我是要嫁給你的,而我不確定,你願不願意娶我?」


    她目光中,透出試探之意。


    讓她嫁給寧王,來鞏固寧王和樓蘭的關係,然後扶助寧王上位。


    那樣的話,樓蘭就能在大周攫取利益。


    可這一切,都是邸家長輩們的一廂情願,寧王從來就沒有給過一個確切的答案。


    她自己也是個年輕人,她也曾想過,如果寧王是個草包,那她寧願違抗母命也會拒絕這樁婚事。


    將心比心,她理解寧王。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加大自己的砝碼,讓寧王更加願意娶她。


    哪怕她費勁設計汪傑人,隻能讓他的願意程度多少一絲,那也是有價值的。


    寧王卻反問她,「本王若願意娶你,你就願意嫁給本王?」


    她看起來可不是汪若霏一流人物,會為了家族的利益,犧牲自己的人生。


    蘭公主很是坦然。


    「當然願意,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男子。反正都是要嫁人的,自然要挑一個好的嫁。我放著大周未來的皇後不做,何必去選別的男子呢?」


    因為寧王優秀,所以她願意嫁。


    也因為寧王有即位的可能,能給她帶來更高的榮耀。


    她的理由很俗氣,勝在坦誠。


    寧王想了想,竟然會心地笑了起來。


    這樣的蘭公主,讓他想到一個人——沈風斕。


    她有沈風斕的坦誠直率,可惜,沒有她不慕名利的豁達。


    蘭公主也笑了起來,「你不用急著回答我,咱們來日方長。」


    等她見過了那個沈風斕,再來考慮,能不能讓寧王喜歡上自己的問題。


    就算不能喜歡,合作互贏,想來他也不會拒絕。


    沒了賢妃,沒了平西侯府。


    現在的寧王,除了樓蘭,還有什麽呢?


    ——


    自打汪傑人帶著京兆尹的人上門,被陳墨打折了腿之後,晉王府的人一直在監視著平西侯府。


    因為軒轅玦擔心,沈風斕命人出手,會被平西侯記恨上。


    平西侯此人行事陰詭,手段狠辣,不得不防。


    這一遭,他們的監視有了最新消息。


    「在平西侯府監視的人回報,汪傑人已經半個月,沒有出過門了。」


    軒轅玦坐在鞦韆上,沈風斕斜倚著他,歪著視線看書。


    正是那本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沈風斕一開始極為嫌棄,後來倒是看入迷了。


    這個南陵小小生,以自己的真實經歷作為噱頭,其實後麵的內容完全與她無關。


    她這才看得下去。


    「國喪期間,既不讓宴客會友,外頭的歌舞伎館又都關了,不出門也是有可能的。」


    沈風斕覺得這事很正常。


    軒轅玦神秘地一笑。


    「可是前一段時間,他幾乎是日日都要出門,跟一群紈絝子弟去京郊尋歡作樂。」


    「尋歡作樂?」


    沈風斕道:「難道那些歌舞伎館,在城中做不了生意,竟搬到城外去了不曾?」


    「倒不是歌舞伎,隻是些暗娼寮子。京郊有幾處女道觀,原本就是混著暗娼的。」


    軒轅玦一解釋,沈風斕恍然大悟。


    女道觀裏頭藏著這種生意,也不算什麽新聞了。


    隻是那些地方偏遠,從前京城的貴公子不愛去,現在倒想起它的好處來了。


    正因為偏遠,才不會受國喪所限,可以痛快玩樂。


    「那汪傑人怎會一連半個月不出門?殿下可查到了什麽,他不會是憋著什麽壞水兒吧?」


    說起汪家的人,沈風斕下意識地沒往好處想。


    軒轅玦搖了搖頭。


    「不像是憋著什麽壞水,倒像是……被平西侯軟禁了。」


    監視的人回報,就連一向和汪傑人交好的幾個紈絝,都被擋在門外不讓進去。


    平西侯對外宣稱,汪傑人得了重病,不宜見客。


    要是真的重病,怎麽會連太醫都不請?


    沈風斕聽了這話,啪地一下合上了書。


    「殿下想到了什麽?」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暗藏著揣測。


    有什麽病,是極為嚴重,又不需要太醫看診的呢?


    自然是不能為人所知的——花柳病。


    「平西侯不會這麽倒黴吧?他的長子患此病而死,次子又這麽巧患上此病?」


    也不是不可能。


    他閉門不出之前,不是天天和紈絝子弟們去尋歡作樂麽……


    軒轅玦輕聲笑道:「不能說是倒黴,應該說,是報應。」


    平西侯府滿門,都是心機陰沉之輩,手段狠辣無情。


    這種報應,是他們應得的。


    「俗話說的好,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隻看賢妃如今的境況,便可見一斑了。」


    沈風斕忽然想起,上回入宮的時候,蕭貴妃十分痛快地對她吐露真心話。


    「賢妃名聲好,本宮若是針對她,旁人就會說本宮刻薄。本宮忍了她十幾年,這回終於揚眉吐氣了!」


    ------題外話------


    今天瀟湘係統抽風,心好累,如果有意見或者問題明天再提吧,現在很累。


    要安慰,要親親抱抱舉高高,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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