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月和長庚找到了金陵城東月牙湖。


    月牙湖說是湖,其實也是一條河流的一部分,隻是這條河流在這裏的河床寬一些,水流深了些,流速很緩,形成了一個月牙狀的湖。


    月牙湖所在的這條河名為煙寶河,往上遊走五公裏就是紫霞山,下遊與秦淮河交匯,最後流入長江。


    剛剛下了一場雨,山洪衝下的泥水流入河流,河水有些渾濁。岸邊的泥濘有些深,淩亂的腳印將枯黃的野草踩進黑泥裏,應該是金陵府打撈屍體的護衛留下的。


    水鏡月站在水邊,閉上了眼睛,靜靜的感受著水下的情形……長庚蹲在湖邊,伸出一隻手指探入水中,似乎在試這湖水的溫度……


    良久,水鏡月睜開了眼睛,長庚也站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水下已經沒有屍體了。


    這場雨太大,那些屍體停留過的痕跡都已經消失了。


    他們沿著河流往上走,一路走到紫霞山下才停了下來。


    紫霞山並不高,但山體很大。山上種了很多樹,最高處的黃葉是梧桐,往下是銀杏和楓樹,一片金黃和血紅之中,點綴著一叢叢綠意,深深淺淺,層層疊疊,美不勝收。此刻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金紅色的陽光灑在雨水洗過的山林中,輕風吹過,搖晃的光線仿若閃耀的星辰,猶如人間仙境。


    在叢林環繞的仙境之中,有一座宮殿,名為棲梧宮,是一處皇家別苑。聽聞是大昭某位帝王為心愛的妃子修建的,雖不及昭明宮雄偉大氣,卻更加靈秀精巧,隻是不知道如今住在裏麵的是哪位貴人。


    山上自然是有守衛的,一般人沒有入山的資格。


    離月牙湖最近的人家便是這座棲梧宮。


    長庚偏頭看水鏡月,問道:“要進去看看嗎?”


    水鏡月看了眼漸漸西沉的太陽,搖了搖頭,“回去吧。”


    殘陽如血,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回城時候,兩人沒有走東城門,而是沿著煙寶河一路往下遊走,然後順著秦淮河進了城,又一路走到了長江邊。


    太陽已經落山了,暮色四合,江邊的漁船上亮起了點點星火,不及秦淮河熱鬧,風雨飄搖中帶著幾分寥落的味道,卻也在寂靜遼遠中顯出幾分詩情畫意。


    從前,這裏是江南二十四水幫金陵分舵的地盤,入夜之時,碼頭上雖不及城中繁華似錦,卻也是一番熱鬧盛景。不過,七年前,水鏡月殺了金陵分舵的舵主,墨華樓平了整個舵口,後來,江南二十四水幫歸入鄭元濤門下,其他分舵都還在,唯獨這裏,唯獨金陵城,再沒有江南二十四水幫的蹤跡。


    晚歸的漁民靠了岸,清點著一天的收獲,一邊跟同行的夥伴話著家常。


    水鏡月本打算離開的,卻看到船上有一個蛇形的標識,不由停了下來,伸手拉了拉長庚衣袖,道:“買些魚回去燉湯,好不好?”


    長庚看了她一眼,點頭。


    水鏡月拉著他走到碼頭邊,喊了一聲,“船家,賣魚嗎?”


    幾個船家聽見有生意上門,自然是高興的,抬手看著兩人笑得爽朗。最近的那位漁民道:“姑娘,這時節的收成不好,魚也不及初夏的時候鮮美。鯉魚、鯽魚、青魚、鰱魚都有一些,您要什麽哪一種?”


    水鏡月聽他如此實誠的介紹,不由樂了。她走近了看了看,摸著下巴想了想,又偏頭看長庚,“你來挑?”


    長庚揉了揉她的腦袋,道:“都想吃的話,一樣來一條就是了。”


    水鏡月眨了眨眼,“全魚宴?”


    長庚笑著點頭,“好。”


    水鏡月笑了,轉頭,伸手指點著剛剛撈進水桶中的魚,對那漁民道:“老伯,兩條鯉魚,六條鯽魚,一條青魚,一條鰱魚。”


    漁民一邊給她撿魚,一邊問要不要現在殺,他們能幫忙清理幹淨。


    水鏡月擺擺手說不用,伸手指了指船頭的蛇形標識,問道:“老伯,這是你們的守護神麽?”


    那漁民正在稱魚,聞言抬頭瞧了一眼,笑了,道:“姑娘這麽說倒也有幾分道理。那是黑蛇幫的標識,我們這附近的船都是從黑蛇幫租的,每個月交些租金,一般人見了這標識都不會來找麻煩。”


    水鏡月點了點頭,問道:“租金多嗎?”


    這些人見兩人的打扮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尤其是水鏡月還帶著刀,一眼就看得出是練武的。漁民們聽她這麽問,不免多想了些,解釋說黑蛇幫並沒有仗勢欺人之類的。


    漁民把稱好的魚用草繩串起來,遞給她,又道:“租金是貴了些,不過也還交得起。黑蛇幫還是很講道義的,不會找我們的麻煩。魚坊裏太平了,生意好了,租金貴些也是值當的。”


    水鏡月接了魚,點了點頭。


    長庚付了銀子,從她手中拿過那幾串魚,道:“回去?”


    水鏡月點了點頭,跟幾位漁民告辭。


    兩人回到客棧的時候,九靈聞到魚腥味,沒等兩人進門就奔了過來,繞著長庚喵喵直叫喚。


    阿傑看著自家公子提著魚走進院子的模樣,驚得不由瞪大了眼睛,扔下手中的糕點就衝了過去,一把接過那幾條魚,一邊嚷道:“師父,您老想吃魚跟廚房裏說一聲不就成了,何必親自去買?!”


    水鏡月拍他腦袋,“師父我樂意。”


    阿傑提著魚瞪她,一雙眼睛圓溜溜的,跟他手中的魚倒是挺像,“公子這麽玉樹臨風的,提著魚走在大街上多毀形象?衣服上沾了腥味怎麽辦?”


    水鏡月瞧了一旁的長庚一眼,又湊近了些,聳了聳鼻子,道:“很幹淨啊,哪有魚腥味?”說著又站開了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然後又看了看阿傑,撇了撇嘴,壓著他的腦袋出了小院,往廚房走去,“放心,你家公子提著魚也照樣風度翩翩。”


    阿傑眨了眨眼,費勁兒抬頭瞧了她一眼,“師父,你這是在誇公子嗎?”


    長庚淡定的聽完兩人的討論,抬眼看了看天,轉身的時候不由笑了笑。


    客棧還沒關門,小二還沒睡下,但廚房已經熄了火。水鏡月倒是覺得有些奇怪,戌時才過半,吃晚飯是晚了些,不過,平日裏這個點才吃晚飯的也不少。


    長庚道:“今日,文科和醫科開考,連考三天,晚上也是不能出來的。”


    水鏡月恍然,難怪今日街道上感覺沒前兩日熱鬧了。


    在金陵城,悅來客棧算是比較實惠的,來趕考的書生到的比武林中人進城的時間早,這間武林人首選的客棧如今住的倒有大半都是書生。這一開考,客棧裏吃飯的人倒是少了,也顯得冷清了些。


    阿傑將魚放進水盆裏,抬頭看水鏡月,問道:“要怎麽弄?”


    水鏡月偏頭看長庚,伸手抓過他的手腕,一隻手伸進他的衣袖裏摸索著……


    長庚被她的動作驚了一驚,卻是沒敢動。


    水鏡月摸了半晌,沒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朝他眨了眨眼,“我送你的匕首呢?”


    長庚微愣,歎了口氣,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拿出來,手臂下垂,也不知做了什麽,再抬手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把黑色的匕首。


    “怎麽弄的?”水鏡月睜大了眼睛,抬手抓了他的手腕,挽起衣袖好奇的打量著,“你這手臂上還有機關?”


    長庚抓了她搗亂的手,將匕首放進她手裏,無奈道:“機關在衣服上。”


    水鏡月拿了匕首,嗬嗬的笑了幾聲,轉身,拍了拍阿傑的腦袋,“一邊兒去,看為師給你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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