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昱文離開了。


    水鏡月坐在小院那棵高大的棗樹上,發現樹上結了不少棗子,隻是,還沒有成熟。


    到月底就有棗子吃了。她這麽想著的時候,感覺心情似乎好了一丟丟。


    她坐在樹梢上,看著南方的天空,看著金陵城熱鬧的街道,看著不遠處熙攘的秦淮河……她沒有想遠在嶺南的墨千殤,沒有想金陵城紛亂的局勢,沒有想皇城中那座高高的閣樓……她想起月牙湖的那些沉屍,想著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在這個熱鬧而繁華的城市寂靜無聲的死去……


    雖然尚在飛和夏成林都很著急,石昱文也難得的認真,背後還有個神秘人特地來警告。但水鏡月其實並不怎麽擔心墨千殤。


    她不會給墨千殤寫信。


    因為不需要。


    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些人都那麽肯定,若是她讓墨千殤回來,他就一定會回來。她認識的墨千殤,從來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從來不會輕易的改變自己的決定。


    即便她真的有可能改變他的決定,她也不想那麽做。


    就像她之前說過的,若是他有危險,她拚了命也會救他。


    但,這是他的夢想,是他一生的追求。她不想,也沒有那個權力對他的人生指手畫腳。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而她也有她需要去做的事。


    一陣秋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她覺得有些冷,往後靠了靠,仰頭——


    白衣人站在她身後,微微低著頭,看著她的眼神認真而專注,還有幾分來不及掩藏的擔憂。


    她背後靠在他的腿上,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眨著眼睛對他笑了笑,道:“你這表情,是擔心我不小心掉下去了嗎?”


    長庚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眼中有幾分無奈——這種時候,她還有心說笑。


    水鏡月拉著他坐下,伸手指了指小院裏正在練功的阿傑,道:“他這本事是跟誰學的?”


    院子裏,阿傑正在練劍,是尚在飛這些天教他的劍法。不過,不管多高明的劍法,這小子練出來總有些不倫不類。就像他學踏月步一樣,好好的輕功身法被他使出來就像是一隻蹦躂的猴子。


    水鏡月有時候想,這也算是一種天賦了。但更多的時候,看他把原本精妙的劍法練得跟柴夫砍柴似的,還是很想揍人。


    她從樹上跳下來,伸手取了放在桌子上的月下,刀未出鞘,隨手往那劍影中一擋,“小子,為師來試試你的劍。用盡全力攻過,為師不用踏月步,不用內力,刀也不出鞘,你的劍若能碰到為師的衣角,就算你贏。”


    阿傑眼看著她過來,本就做好了接招的準備,但那一刀揮過來的時候,他仍舊有些驚訝,因為他能感覺到,這一刀中沒有多大力量,但他手中的劍卻差點脫手。不過,聽著她那話還是有些不服氣——他自然知道她師父很厲害,但她不用踏月步,也不用內力,他還碰不到她的衣角,那也太廢物了點兒吧?


    水鏡月讓阿傑進攻,可實際上,她並沒有等他,在他晃神的時候就先出了手,還教訓道:“在戰場上還能走神,嫌死得不夠快麽?”


    水鏡月的刀比一般的刀長一點,比劍更長了許多。她此刻握著刀鞘,用那把未出鞘的刀使出劍招,看著有些怪異。她使出的招式很普通,阿傑看著很眼熟,但卻看不出到底是哪一種劍法,或者說,一道劍招裏似乎隱含了好多種劍法。


    “叮!”


    五殘劍脫手,水鏡月抬腳一踢,將那劍還了回去,站在原地轉著長刀,歎了口氣,道:“這麽沒用?尚在飛怎麽教你的?”


    阿傑接了劍,看著自己的手眨了眨眼,抬眼有些茫然,問道:“師父,你剛剛那是什麽劍法?”


    “砰!”


    水鏡月手中的長刀落在他腦袋上,雖隻是刀鞘,卻也是很疼的。不過,這一次阿傑倒是沒喊疼,隻捂著腦袋看自家師父,眨著眼睛一副好好學生的模樣。


    水鏡月手腕一轉,手中的刀背在身後,轉身,道:“什麽劍法都不是,為師小時候無聊打著玩兒的。”


    阿傑愣在原地,盯著那飛揚的長發看著半晌,似乎沒回過神來。


    長庚不知何時從樹上下來的,背靠著樹幹,聽著這話也不由笑了,道:“阿月,這話很打擊人的。”


    “是嗎?”水鏡月眨了眨眼,摸著下巴回頭看了阿傑一眼,隨即擺了擺手,“沒事,這小子神經粗著呢。”她說著伸手去拉長庚的衣袖,道:“趁著天色還早,去個地方。”


    黑白兩道身影一閃,轉眼就消失了。院子裏,阿傑站在原地,似乎終於回過神來了,有心想要發火,對著空空的院子卻不知那火氣該往哪兒撒,最後一眼看到悠悠閑閑的在屋簷踱步的九靈,立馬撲了過去,“我就不信我抓不到你!”


    他追著九靈滿院子上躥下跳的跑了一陣,最後終於也累了,躺在棗樹下喘氣,看著頭頂那幾個還未成熟的棗子,道:“九靈,師父那話是不是有什麽深意?她是不是想告訴我些什麽道理呢?”


    回答他的隻有一聲貓叫。


    “是吧?”阿傑卻是像是得到了肯定,盤腿坐了起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回想剛剛的比試……


    “阿月,那劍法真是你打著玩兒的?”


    走過熱鬧的街道,長庚看著明顯心情好多了的水鏡月,有些拿不準她到底是在拿徒弟撒氣呢,還是真的在認真用劍講道理。


    水鏡月轉了轉手中的長刀,挑眉道:“當然。我師父的老鼠洞裏藏了很多兵器,比北鬥七星的辰星閣裏收藏的兵器還多。師父的眼界很高的,收藏的兵器定然都是好的。小時候,師父失約的時候,我就在那洞裏找兵器玩。”


    她說著也不知想起了什麽,摸著鼻子笑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師父跟我說,每一把兵器都有自己的個性。我小時候聽了這話,以為那些兵器都是有靈的,每次找到一種兵器的時候,總會感應一番,想象著那兵器的靈魂是什麽樣的,想象著它們戰鬥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那些劍招就是這麽來的,隻有招式,不成章法。”


    她摸了摸下巴望了望天,“我師父知道之後,笑了很久呢。”


    長庚將她的手拉到身前,手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揉了揉,“想師父了?”


    水鏡月點了點頭,“有一點兒。”


    長庚看著她笑了笑。


    水鏡月的眼睛往上飄了飄,伸手比劃了一下,“再多一點。”


    長庚把她往身邊拉了拉,將她的手捂在手心裏,道:“還有兩年,什麽時候回去看看他?若是你喜歡,我們也可以住在閑雲島。”


    水鏡月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驚訝,隨即卻搖頭,扭臉道:“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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