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月雖跟尚在飛和夏成林說,墨千殤留在嶺南比會金陵城更好。但也沒想到,皇上有心殺他。


    石昱文說,皇上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而墨千殤做的每件事,偏偏都讓景平帝起疑。


    最開始,是去年春天與雲國的和談。禮部尚書秦自堂的一封密信,說墨千殤有通敵的嫌疑。景平帝即便知道秦自堂是石君祿的人,卻也不會因此就相信墨千殤。在雲國的事,那麽多人都看著呢,想瞞都瞞不住。


    而這一次,雲國二皇子指定墨千殤為送親將軍,對他甚至比對自己未婚的妻子都更為重視,也加重了景平帝的疑心。


    第二件事,卻是嶺南節度使的案子。嶺南節度使在欽差到靜江城之前就死了,一樁命案最後不了了之,墨千殤在給朝廷的奏章裏也隻說是江湖人所為,不知凶手為何人。因為那場災難的原因,這事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但,那位節度使的身份卻不一般。他是景平帝安插在嶺南的,算是景平帝繼位之後第一個屬於自己的親信。雖然這親信最後做錯了事,但在景平帝心中的地位終究不一般。嶺南山高地遠,景平帝長年住在深宮,嶺南百姓的苦難很難感同身受。他給墨千殤的旨意是把嶺南節度使押送回京發落,而嶺南節度使回京之後,說不定能保住一命。


    嶺南節度使死了,景平帝反倒容易原諒他。加之還有黎雲坊的參與,給嶺南節度使脫罪的理由也多了一重。


    墨千殤回複景平帝的奏章,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所以並沒有提及黎雲坊,但也說到了那位雷神大人。最後景平帝心中的罪魁禍首雷神大人逃之夭夭,而他的親信卻不明不白的死了。墨千殤還將嶺南節度使的死因輕描淡寫的帶過,雖站在了道義的那一邊,但景平帝心中肯定會不舒服。


    第三件事,與西南王府有關。


    嶺南火山爆發的時候,賑災糧是西南王府出的。這事本身並沒有錯,當時大昭朝也的確拿不出賑災糧。但問題是,西南王府的糧食到得太快。


    從錦城到靜江,賑災糧十日之內就到了。


    要麽,賑災糧並不是從錦城出發的,要麽,賑災糧提前出發了。


    賑災糧從什麽地方出發,能夠在十日之內到達靜江城?若是提前出發的,要提前多久?災難爆發前就準備好了嗎?西南王府又如何知道大昭無力賑災?


    景平帝心中有疑惑,可墨千殤隻說,賑災糧是他請來的。怎麽看都像是在為西南王開脫。無論這其中有什麽原因,沒有哪個皇帝希望看到自己的臣子偏袒一位藩王。


    隨後錦城發生的一切——雲貴、吐蕃的朝拜,比武招親等等。實際上,雲貴和吐蕃和都有派使臣前來昭明宮,為皇帝賀歲,而且來的人比前往西南王府的使者地位更高一些。比武打的是招親的名義而不是選將的名義。但帝王心中早已種下了懷疑的種子,無論西南王府怎麽做,都會引來猜疑。西林齋出現在錦城就是最好的證明。


    大昭的兩個異姓王,雖然燕王的傳承更久遠一些,根基更深一些,但無疑,皇帝對西南王的忌憚比燕王更深一些。


    嶺南荒遠,景平帝之所以看重嶺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西南王。可若派往嶺南的官員是親西南王的一派,嶺南不就是下一個大理或者下一個黔州?


    這三件事,無論墨千殤做的對不對,他的表現出的立場都足以讓景平帝不喜。另外,墨千殤在雁門關呆了十多年,卻沒有官職。在景平帝給他一個職位之時,他還曾推辭過,景平帝更加不好想了。


    石昱文說:“看在燕王和雲國的麵子上,皇上暫時的確不會對墨大哥動手,即便要殺他也不會拿這幾件事作文章。但皇上真想殺一個人的時候,總能找到借口。從金陵到燕京,路途遙遠,誰知道這途中會發生什麽事?”


    石昱文提到的這些事,水鏡月倒是能理解,也能想象,但她覺得,這些事或許足以讓景平帝猜忌墨千殤,但應該不至於殺他才是。


    說到這點,石昱文有些吞吞吐吐的,道:“月姑娘,我對景平帝並不怎麽了解,但從我知道的一些事來看,他的確有些多疑,卻不是個昏君,也不是個暴君。所以,我原本也以為墨大哥即便回來了,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是,有個人跟我說,在皇上眼中,墨大哥很特別。”


    水鏡月不解,“什麽意思?”


    石昱文搖了搖頭,道:“我也不大清楚。那人隻跟我說,墨大哥做的這些事,在皇上眼中就是一種背叛。”他頓了頓,又道:“我聽那人的意思,皇上對墨大哥原本就存了殺心的。”


    水鏡月問道:“‘那人’?是什麽人?”


    石昱文撓了撓腦袋,道:“這個……我不能說……會死人的。”


    水鏡月也不勉強他,問道:“剛剛那些,都是那人讓你告訴我的?”


    石昱文點頭,道:“那人說,墨大哥在嶺南不會有危險。隻要他不做第二個西南王,華騰飛就不會對他動手。皇上派去嶺南的人對墨大哥也沒有威脅,但回了京,他必定會卷入皇權的爭鬥。”


    水鏡月點頭,“我明白了。”


    石昱文喝了口茶,似乎並沒有告辭的打算,抓耳撓腮的,好像還有什麽事要說,卻又不知該不該說的樣子。


    水鏡月給他續了杯茶,道:“石大人有什麽事盡管說,不用客氣。”


    石昱文捧著杯子,對她點頭道謝,道:“月姑娘,金陵城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有些亂。皇上開恩科,沉寂多年的君子學院突然出事,黔州武林參加大昭朝的武試,結果弟子卻失蹤了,就連位於皇城之中的星祭閣都失竊了。我總覺得這些事是有聯係的。或許並不僅僅是皇上跟我爹兩派人,暗中應該還有一撥人。”


    他說著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我覺得是東方一脈的人。”


    水鏡月對他這番猜測倒是不意外。星祭閣失竊,讓很多人都想起了當年那位算無遺策的神相,想起曾經那樁叛國案。偏偏如今大昭跟雲國已經和解,雲國使團就在金陵城,當年的真相究竟是怎樣的?若東方穆是冤枉的,算計他的人會是誰?嫌疑最大的自然是跟東方穆爭了幾十年的石君祿。而如今,誰都知道景平帝有心擺脫石君祿的掌控。


    這的確是給他翻案的好時機。


    可是,這些事真的是東方一脈做的嗎?


    最初知道星祭閣失竊的時候,水鏡月和長庚也都想過這種可能。尤其是黑市的動靜,暗中似乎有人想讓已經快要被人遺忘的東方家族再次回到眾人的視線。


    君子學院是因為星祭閣而沒落的,或許這次隻是被人利用?至於黔州武林,寒山子的弟子來參加武試意味著什麽?他們走進金陵城的那一刻就已經入了棋局。


    這些似乎都能用朝堂上的爭鬥解釋。


    但是,水鏡月在想到月牙湖的那些沉屍的時候,總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在衙門裏看到那些屍體的時候,她曾有過一個猜測。隻是,那個猜測讓她本能的想要逃避。


    她承認在那一刻,她有些害怕。


    她隻希望,星祭閣失竊,君子學院的學生失蹤,羅生殿弟子的失蹤,還有月牙湖的沉屍,這幾樁案子都是沒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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