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月三人吃完晚飯,已經到亥時二刻了。長庚和水鏡月討論著案情,又說到笑鳳仙,說起不知蹤跡的汪曉春……阿傑追著九靈玩了半個時辰,消消食就去睡了。


    水鏡月支著腦袋看夜空,又說起即將到來的武試,看上去仍舊沒有睡意。


    長庚握了握她的手,感覺有些涼,捂在手心裏嗬了口氣,倒是把水鏡月逗笑了,閃躲著說癢。


    長庚不由笑了,揉著她的腦袋,“跑了一整天了,早點休息。”


    水鏡月點了點頭,抬眼看他,卻道:“睡不著,講個故事來聽聽?”


    長庚微微蹙眉,似乎有些為難,想了想,道:“稍等。”


    水鏡月看著他走進房間,有些好奇……不一會兒,長庚出來了,手中抱著張七弦琴……水鏡月彎著嘴角笑了。


    修長的手指蹁躚,琴弦在指間跳躍,琴音緩緩流淌……熟悉的曲調,每次聽都覺得有些不一樣,卻總能感到安慰,感到寧靜,仿若第一次喝下的那壇酒,不由自主的沉醉,不由自主的放鬆……


    琴聲依舊,身旁的呼吸聲漸漸悠長……白衣人低眉,看著枕在手臂上睡得安然的女子,淡淡笑了……指間的動作輕柔了幾分,琴音低了幾分,卻沒有止歇,仿若流淌在山間的涓涓細流,悄然流淌,一直走到海角天涯,地老天荒……


    不知過了多久,白衣人抬頭,似乎輕輕歎了口氣。琴音在這聲若有若無的歎息中消失,手指離了琴弦,白衣人伸手,小心翼翼的抱起身旁的女子……懷中的人似乎有些不安,動了動,卻是伸手抓了他的衣襟,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口,又繼續睡了……


    白衣人無聲的笑了笑,緩步走進房間,將女子放在床上……他抽身離開,衣襟卻被抓得緊緊的……他看著她安靜的睡顏,眼中露出幾分無奈,伸手輕輕拂過她的額頭,似是安撫,卻是將外套解了,給她蓋好被子,起身離開了……


    輕輕關上房間,視線隔絕的那一刻,白衣人眼中瞬間落下一場風雪,凝結成萬裏冰川,剛剛的溫情轉瞬間消失無蹤……


    夜很靜,風很冷。


    他靜靜的站在屋頂,隻穿了一件白色單衣,單薄中更顯出幾分鋒利,寒風飛揚起長發,蒼白的臉色仿若凝結了千年的寒霜,微垂的雙眸中聚起幽深的寒潭……


    寒潭中有無數黑影搖晃。


    黑影從夜色中走出,往客棧的方向聚集著,腳步輕快,動作敏捷,仿若行走在暗夜中的幽靈。然而,還未到客棧門口,黑影便停了下來。


    他們覺得有些冷。


    他們是潛藏在黑暗中的獵人,對危險的感知素來靈敏。


    黑影抬頭,看到了站在屋頂上的白衣人——


    寒風過,月光搖。


    白衣人不知何時從屋頂上消失了,一道銀白如月華的影子從身旁閃過,銀色閃電般穿過人群,隻留下寒風刺骨……黑影的瞳孔不由擴大,寒意從骨子裏擴散,冰霜從身體內往外生長……他沒來得及後悔今夜莽撞的決定,便已經無法在思考……


    白衣人站在巷子的另一邊,轉身之際輕輕揮了揮衣袖,勁風拂過,仿若有什麽東西無聲的碎裂,無數的冰屑隨風飛揚,飄散在夜空,在銀色的月輝中閃著晶瑩的光點,仿若落在人間的銀河,隻是,那銀河中閃爍的是血色的光芒……


    幸存的幽靈們消散在眼前的同伴,木然的轉動眼珠,再次看向白衣人時,眼中的驚懼仿若看到來自地獄的閻羅……舌唇幹燥,他們想要逃跑,卻是連後退的力量都沒有……


    “滾。”


    清冷的語調打碎了寒冰,黑影們終於找回了知覺,倉皇逃竄,消失得比聚集時更快。


    白衣人微微仰頭,看了眼頭頂的明月,眼中的冰霜漸漸消融……他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屋頂……轉眼,消失在街道……


    夜色更濃,落葉在寒風中翻飛,輕拍著街道,仿若黑色的精靈在私語。


    黑暗的巷口走出兩道人影,卻是尚在飛和夏成林。他們站在剛剛那幾個黑衣人消散的地方,然後抬眼看著白衣人消失的方向,良久,寂靜無語。


    “他看到我們了?”尚在飛問道。


    “不是看到,是感覺到。”夏成林微微皺了眉,“我隻聽說他是個用極寒真氣的高手,卻沒想到……”


    “完全不在一個境界,對吧?”尚在飛接了一句,偏頭看他,道:“你覺得,這樣的人,會需要跟雲國合作嗎?若是他在戰場上出現,你覺得你的康定軍能擋下他?”


    夏成林沉默了會兒,緩緩搖頭。


    尚在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算了吧,以後還是別招惹他了。以前他不跟我們計較,多半還是看阿月的麵子。”


    夏成林還未開口,巷子裏傳出便傳出一聲冷哼,“就是。長庚公子不知比你好多少,長得比你好看,武功比你高,性格比你好,還比你有錢。哼,夏成林,幸虧你喜歡的不是阿月,否則不得氣死?”


    說話之人走出巷子,卻是兩個人,一身紅衣,正是何種雙鳳。不過,兩人此刻有些狼狽,雙手在身後被縛在一起,長長的繩子另一端捏在一個黑衣人手中,他們也不是走出來的,而是被推出來的。


    黑衣人蒙著臉,腦袋上裹了頭巾,隻露出一雙眼睛,開口道:“月姑娘十三歲的時候就能從橫舟莊的追殺中脫身。墨華樓中,有機會成功刺殺她的,估計也就隻有樓主而已。如今的江湖黑道,有誰是她的對手?你們的擔心有些多餘。”麵罩下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清清淡淡的,卻聽得出是個女子。


    河中雙鳳冷哼一聲,道:“如今懸賞令的消息隻在黑道傳遞,誰知道白道會不會插一腳?月姑娘手中可還有月下刀呢,想殺她的人可多了去了。”


    夏成林道:“我想知道的是,買阿月的性命的那人,到底是什麽人。”


    黑衣人道:“這不是我的任務。拿康定軍的將士跟江湖黑道拚命,不劃算。”


    夏成林有些奇怪,“你跟她不是朋友?她有難你不幫忙?”


    黑衣人瞧了他一眼,淡淡道:“她很好。”


    夏成林無語,抬了抬手,表示投降。


    河中雙鳳又插了一句,道:“腦子也沒長庚公子好使。”


    夏成林看兩人,眼中有些驚訝,“你們是說,長庚知道發懸賞令的是誰?”


    河中雙鳳扭臉,不理他了,偏頭看黑衣人,道:“喂,是不是該把我們放了?你憑什麽綁我們?”


    黑衣人看了眼夏成林,道:“這是將軍的命令,你們是逃兵。”


    “#*!”河中雙鳳忍不住罵人,“我們早就兩清了!夏成林,你個出爾反爾的!”


    夏成林掏了掏耳朵,“放人。”


    尚在飛看幾人吵架看得有些無聊,打了個嗬欠,道:“不行,我要回去睡覺,再晚天就該亮了。阿月有長庚守著,也用不著我們操心了,你們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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