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子裏就有一方世界,這個比喻很有詩意。


    趙禎感慨道:“原先舉手投足都不在意,可此刻想來,身邊處處皆是細微處,秦為,這可是雜學裏的嗎?”


    宰輔們都在看著他,大抵希望不是。


    雜學大夥兒沒當回事,可隨著一件件發明被推出來,一次次的震撼人心之後,誰也無法忽視這些上古傳下來的學問。


    這是顛覆醫術的觀點啊!


    可為什麽以前沒人發現呢?為何秦為就能從那些上古雜書裏明悟出這些東西呢?


    這年頭一般難以解釋的事情都會被人神話掉,秦為就是被神話了的,大家覺得這就是天才的本事。


    在大家的注視下,秦為微笑著點點頭。


    “是。”


    “雜學……”


    宰輔散去,趙禎叫來了葉雙愁。


    “皇城司監視秦家多年,你們可知秦為口中的那些‘典籍’?他說雜家學術是從那些典籍上明悟出來的,可那些雜家學術的書籍朕也看過,卻覺得很一般……”


    他的神色淡然,眼睛微眯,讓人看不到任何情緒。


    葉雙愁心中凜然,說道:“皇城司在秦家周圍常年有十餘人監視,哪怕是風雪交加也不停止搜尋……他們是從秦家的書房中搜出了不少關於雜學的書籍,但更多的是秦為寫的那些手稿……臣問過他,他說是自己閑暇時看書琢磨出來的,臣看不懂那些文字,甚至有些符號見都沒見過……”


    上麵沒有聲音,葉雙愁有些不自然的活動了一下手腕。


    他的手就像是被風幹的一樣,隻是一動,就有些陰森森的氣息散發出來。


    趙禎微微眯眼,淡淡的道:“不少人說雜學無用,那是因為他們隻看到了科舉,科舉不考雜學,自然無用。可千裏眼、神威弩,金肥丹……包括今日的酒精殺毒,這些東西讓人震驚……”


    “震驚之餘,我在想……秦為弄出來的這些東西都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大宋,從軍中到農戶……”


    葉雙愁微微抬頭,眼中有些冷色。


    趙禎笑了笑:“他很聰明,他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也知道什麽不該做,這樣的人才能長久。”


    “陛下,皇後來了。”


    郭皇後進來,見他精神不錯,就笑道:“陛下,這幾日太後的身體看來恢複了許多,可喜可賀。”


    趙禎點頭道:“這麽說那幾個新來的禦醫醫術不錯,那就該賞他們。”


    朝廷就是要賞罰分明,郭皇後也是大家族裏出來的,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她坐在邊上,趙禎看了她一眼,說道:“剛說到秦為,你對他怎麽看?”


    “秦為?”


    郭皇後迷惑了一瞬,然後濃眉微微一挑,想起了他這些年和自家舅舅之間的那些恩恩怨怨……


    不過中肯的說,秦為並沒有主動招惹過遊昌道,反倒是自己這個舅舅……


    哎!


    郭皇後有些無奈,然後爽朗笑的道:“那人是個狡黠的,開始是拿劉家人立威,這是知道劉家是後戚不敢太過招搖,所以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可見他平日裏的純良大多是假的。”


    “哈哈!”


    趙禎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他那時在汴梁孤立無援,就認識一個王臻。找一個人來收拾,也是想告訴汴梁人,秦家的膽子大的沒邊了,還不知道天高地厚,這叫做什麽?”


    “肆無忌憚!”


    “不,叫做心有溝霍……”


    趙禎笑了一陣,就說道:“殿試在即,希望今年的學子們能出幾個好的,上次殿試……那個韓琦、歐陽修就很不錯。”


    殿試在即,汴梁城中大多歡欣鼓舞。


    陳英坐在殿內,題目出來時他隻覺得腦海裏平靜如水。


    到了此時,成績並不是第一位。按照秦為的說法,你得把自己的政治觀點通過文章表達出來。


    陳英閉上眼睛,靜靜的想著……


    殿內的國子監考生們幾乎都是這個模樣,趙禎低聲問道:“這是為何?”


    這姿勢就像是得道高僧,這個秦為不會把國子監的學生們教的心如止水吧?


    “這是在想題目吧。”


    稍後國子監的考生們睜開眼睛,紛紛拿起毛筆書寫,他們的神色嚴肅,仿佛是在寫著關於大宋前途的文章。


    “太嚴肅了些。”


    宰輔們偷空也來了,想看看今年可有哪些年輕俊彥。


    趙禎也是這麽覺得的,隻是不好問。


    一直等到考試結束,許茂則諂笑著說去問問,然後恰好抓到了陳英。


    稍後他回來了,說道:“臣問了他先前為何這般嚴肅,他說秦為說過,如果說省試是進入官場的敲門磚,那麽殿試就要拋棄名利之想,捫心自問,把自己對大宋的看法通過文章寫出來,去告訴陛下和宰輔,去告訴天下,國子監人是怎麽看這個大宋,是想為這個大宋做些什麽……”


    趙禎心中一動,就問道:“他想告訴朕什麽?”


    許茂則說道:“他說道和術當並存,當道不可為時,則用術。什麽……把道供起來,用術即可,慢慢的再去改變道。臣不懂這話。”


    “朕懂。”


    “老夫懂。”


    趙禎和宰輔們都懂,所以才有些糾結。


    所謂的道就是當今的主流思潮,革新就是和這些主流思潮碰撞。當年的寇準就是敗了,在那些所謂‘主流’麵前碰了個頭破血流。


    而陳英的想法卻是不去理這些主流思潮……


    咱們悄悄的幹,一點點的幹。


    等到了某個時候,整個大宋煥然一新,那些主流思潮自然再無容身之地。


    “他還是在想著新政之事,並通過在國子監的教導,教出了這麽一批人來。陛下,以後這批人就會是新政的支持者。”


    趙禎的神色有些複雜,秦為這些年的政治目標一直都很明確,這也是趙禎欣賞他的原因……一心為國。


    可這些年的局勢下,趙禎也知道,想要新政改革是多麽艱難。


    雖然這幾年趙禎也轉變了許多,但他還是沒有勇氣以正身去麵對那些明槍暗箭,所以此刻聽聞這些話,也不知道該怎麽表態。


    “他們不怕?”


    龐籍覺得這些年輕人真的是膽大無畏,不禁就有些唏噓起來。


    許茂則說道:“他最後說了什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說完後他發現現場安靜了,趙禎本在沉思,此刻卻微微皺眉,眼中有些情緒,關鍵是他的雙拳緊緊地握著。


    “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他們對大宋抱著希望,希望這個大宋能變得更好。他們自信,讓朕有些沮喪於自己的頹廢……”


    趙禎突然笑了:“諸卿,看好這些年輕人,如何?”


    呂夷簡躬身,“敢不從命……”


    宰輔們齊齊躬身。


    這一刻仿佛是有種神聖的東西在降臨,連最不服氣別人的呂夷簡都在感動之中。


    這些就是大宋的未來,而現在他們將會經受自己的打磨,想著這一點,大家的心中就有些激動。


    殿試的結果出來的很快,當東華門外唱名時,汴梁城陷入了狂歡之中。


    ……


    秦為就在這個狂歡中進了宮。


    剛剛為國發掘了人才,趙禎心情很不錯,直接在偏殿接見了他。


    一段時間不見,秦為發現趙禎竟然胖了些,可見宮中養人,“朝中不少人想把自己的子弟送進國子監,可卻被攔住了。”


    自從國子監在科舉中發力後,那裏就成了香餑餑,許多人都想進去。


    秦為抬頭道:“陛下,國子監是為大宋培養人才的地方,臣希望那裏是淨土,權利最好不要進去。”


    趙禎看著他,緩緩說道:“我已經拒絕了。”


    那些人上了不少,想利用趙禎這個皇帝的威壓來迂回救國,可惜還是被拒絕了。


    “太後也對國子監多有誇讚,你要好生看著,莫要讓那些學生步入歧途。”


    “是。”


    秦為知道這是告誡,讓自己關注國子監的教學情況,莫要出現歪門邪道。


    宮中沒有風景,有的隻是高牆和殿宇,做了許久的趙禎僵硬的扭了兩下脖子,起身走出了殿外。


    秦為也隻好跟在他身後不遠處,君臣二人在前殿的空地上散步。


    春風微暖,吹的人心曠神怡。


    趙禎拾級而上,道:“殿試時聽了考生的話,國子監你做得很好。”


    “臣惶恐。”


    秦為低頭。


    風吹在他的身後,但卻沒帶來溫暖。


    “要慢慢的來,我就取你這一點……大宋急不得啊!”


    趙禎緩緩踱步,秦為跟在側後方,保持著微微低頭的狀態。


    “國事紛雜,還有外敵威脅,但凡內部出些事,那些外敵就會趁機要挾或是入侵,所以不能急,要多看看……”


    秦為覺得背有些冷。


    這是對革新的態度嗎?許茂則衝著他使個眼色,示意別鬧騰。那天趙禎聽到了國子監考生的話後,看似欣慰,但心中卻有些忐忑。


    帝王雖年輕不缺衝勁兒但卻多疑,一般多疑的人都不喜歡折騰,最好是按部就班的一步一步往前走,哪怕走偏了也隻能慢慢轉向,生怕一個急刹車自己被甩了出去。


    可那些學生都是年輕人,恨不能朝夕就能改變大宋。


    於是趙禎就叫他入宮,算是給個告誡。


    秦為覺得心中有些冷,趙禎回身,溫和的道:“你我君臣都還年輕,莫急,咱們緩緩的走,這個大宋朕不會放棄,更不會放棄那些為大宋努力的人……”


    這話裏帶著期許,很是暖人心。


    “臣惶恐。”


    秦為低頭。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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