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嚇,我的睡意全消,隻是我再也不想跟吳少芬說話了。我很心寒,真沒想到,上半夜還對我熱情有加的她怎麽下半夜就翻臉了?真的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呢?我好想哭,雖然我總跑廁所是不對,但你可以直接提醒我啊,沒必要發那麽大的火還要到組長麵前告狀吧。我越想越委屈,一不小心便感到左手無名指一陣劇痛,原來是不小心削到了手。


    我呆呆看著越流越急的血,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是,吳少芬遞過來一塊藥用脫布,我不相信地望著她,她輕聲說:“貼上去。”


    想著剛才她的表現,我猶豫著不肯接那塊膠皮,她無奈地說:“你別生氣,你困我也困的呢,一困心情就不好,看著這麽多貨心裏煩。”


    是的啊,我困她也困的呢。我臉色這才緩和過來,接過膠布把傷口纏上繼續做事。雖然我己經夠努力,但因為是新手還是慢了許多。本來我們每天正常上班是12小時,早上8點即可下班的。但因為送到生產部的零件有退貨,我們還是要加兩個小時的班。所以八點鍾匆匆到飯堂吃了早餐後,仍然進車間做事,直到十點鍾我們才下班。


    一直工作了14個小時,回到宿舍,渾身都象散了架似的,走路都不成直線了。雖然天氣熱,個個渾身臭汗,但回到房間我們還是倒頭就睡。再次醒來時,己經是晚飯時間了,於是匆匆吃了晚飯回來繼續睡,真是恨不得連吃飯的時間也可以睡覺。因為七點二十五,我們還要準時集合,又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黑夜即將開始了。


    因為上夜班並不要吃午飯,所以每天可以省下一塊五的飯票,如果一個月上半個月的夜班,每個月就可以攢22。5元的飯票,用這22。5元買洗衣粉、牙刷、牙膏、洗發水和肥皂等等日用品足足有餘。這樣的話,我每個月的工資全部可以寄回家呢。事實上,宿舍裏的很多人都是這樣的,還有兩三個結過婚的人,她們經常打一份菜吃兩頓,或者自己做菜下飯。


    她們最常做的菜是醃菜,就是菜市場快收攤時去買一些便宜的蘿卜或青菜,然後撒上鹽放在一個壇子裏醃起來,過幾天就可以吃了;她們和我一樣,大多數喜歡吃辣,因為新鮮的辣椒不好做,隻好買回辣椒粉,辣椒粉放點開水再加點鹽就可以了。偶爾,也會有人買回海帶,用小刀切成一條條的,放上辣椒粉灑上鹽就是一份美味了。用這個方法,她們每月最多能省下100塊錢,100塊錢的飯票可以到小店換回八十塊現金。家在貴州大山裏的羅小花說,八十塊錢在他們那兒可以派大用場呢。說這話時,她臉上溢滿了幸福的笑容。


    羅小花今年三十五歲了,她是亮光廠最早的一批老員工。十二年前建廠時,隻有七十多個人,現在一千多人。人雖然翻了十幾倍,但她的基本工資,隻提高了68元。與此同時,一斤豬肉或一斤大米的價格,己經漲了三倍以上。公務員工資也漲到五倍以上。十二年前她隻能領到兩三百塊錢,這幾年加班費另算了,還有健康補助、夜班費什麽的,她每月可以領到600多元。


    在亮光廠,我們現在新進廠的,基本工資隻有240元,每年長10塊錢,長到280元便不會再長了。也就是說,如果我今年正常上班的話,每月基本工資可拿240元,再加上加班費、全勤獎、健康補助及夜班費什麽的,可以拿到500元左右。當然,前提條件是不遲到、不早退、不請假、不曠工、不違反任何一條廠紀廠規。


    500元對剛到東莞的我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如果和前一家的每月兩百元左右比,實在是翻了一倍了。這樣一想,我覺得雖然加班多點,夜班難熬點,軍事化管理嚴格點,在這廠裏做還是很不錯的。


    因為和麗娟不在同一個車間,她上的是長白班,我們半個月幾乎都沒見到幾次麵。偶爾碰到也是匆匆說幾句話便走開了,因為實在是太忙了。


    我每天在車間、飯堂、宿舍這三點一線忙忙碌碌,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我很快融入了亮光廠緊張有序的生活。因為我和吳少芬是上下鋪,上班時又經常分到同一台注塑機,所以我們幾乎形影不離。


    半個月過後,我們終於上白班了,她男友盧猛也和我們一起轉了班。因為是打料員,他衣服上、頭發上每天都布滿了一層厚厚的粉塵。讓我驚訝的是,一天到晚和各種各樣的塑膠原料打交道,他竟然隻偶爾戴一個口罩。據吳少芬說,口罩是兩個月發一隻,要是丟了就得自己花錢買。所以很多時候,他是不戴口罩的。


    大家都知道塑膠粉塵對人的身體很不好,不要說打料員,就是我們這些坐在注塑機前的所謂“啤工”,長期聞著這氣味也是對身體不好的。雖然每個人都知道這個道理,但為了那每月30元的健康補助,還是有很多人爭先恐後想進注塑部。


    注塑部是沒有任何休假的,半個月轉一次班,轉班的時候就當一天休息了。轉班這天,我幾乎一天都在睡覺,直到吃晚飯時才起來。正好這天麗娟下班得比較早,我們便出去逛了一下。雖然沒錢買什麽,但還是很開心。


    回到宿舍,己經九點多了,我剛一進門羅小花她們就衝我不斷地眨眼晴,一臉詭秘。在我們宿舍,每個人的床都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床上除了一年四季掛著蚊帳,大多數人還掛著床簾的,但一般睡覺或換衣服時才將床簾掛起來。現在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吳少花的蚊帳和床簾卻掛得嚴嚴實實的。我疑惑地順著羅小花她們的目光望去,隻見在吳少花的床前,除了擺放一雙她常穿的紫色方口皮鞋,竟然還有一雙男式黑皮鞋!


    吳少芬的床上睡了個男人!這個想法在我腦子中一閃而過,我探尋的目光落在羅小花身上,她詭秘地笑笑,衝我做了個“噓”的手勢。那個男人,是盧猛無疑了。


    我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拿了換洗的衣服,又小心從吳少芬的床底拖出衝涼的桶和盆子。我希望在衝涼和洗好衣服後,盧猛能離開宿舍。在我拿水桶的時候,我看到吳少芬的床動了一下,連帶我的上鋪也“咯吱咯吱”地響起來,接著吳少芬的下鋪便傳說她的一聲壓抑著的呻吟。宿舍的人也聽到這聲音了,她們有的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有的人則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我逃也似地走向洗手間。睡了一天,再加上上慣了夜班,現在乍一換白班,生物鍾還沒調過來,一點也不困。衝好涼便洗衣服,快洗完時,羅小花也拿著洗涮用具進了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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