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一聽葦江此言,伸手摸了摸葦江的額頭,笑道:“你這小猢猻,怎麽著急了,給師傅說說。”


    “不為什麽,就是心裏不爽。”葦江沒好氣地說道。


    “嗯?”陳長生倒有了興致,言道:“你說下怎麽個不爽法。”


    葦江麵對著陳長生坐下,自己拿起酒壺,先給陳長生斟了一杯酒,然後自己斟了一杯吱兒喝了,有感覺不夠,幹脆抱著小瓷壺咕嘟一口喝光,頓時一股酒意湧了上來。


    他搖頭晃腦的說道:


    “師傅,雖然徒兒桶底是個漏的,但在徒兒這個年齡,徒兒算不差了。門派裏也混得下去,大家看師傅關照我,都拍徒兒馬屁。但這些天過去,徒兒才發覺,徒兒其實很沒用。”葦江沉默片刻,似乎明白這些天為什麽一直如此焦慮。


    “徒兒修為太差,別說保護自己的朋友,就是自己行走江湖也不夠!”葦江凝視著陳長生的眼睛,“師傅,您在這地府之中不出去,還有您的朋友,您的敵人隻怕都死光了,你就隻好在這裏下棋,連輸了三百多盤還在下——您是多無聊啊——您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可好玩了。”


    “老子當然知道!老子不是出不去嗎?”陳長生心道,鼻孔裏哼了一聲。


    “徒兒在外麵玩,認識了好些人,他們都對徒兒不錯。”葦江站起身,望著黑漆漆的夜空,小臉露出一絲微笑。


    “我在外麵還有個師傅,說起修為,這個師傅在您眼裏功夫不值一提,便是給您做徒弟您都嫌棄,但是他對徒兒好啊,好得像葦江親爹一樣。”


    葦江說到這裏,眼眶頓時紅了,繼續言道:“當時看到這老頭被純陽老兒關在破房子裏,身上釘了幾根釘子,從額頭上紮進去一寸多深,徒兒心裏疼啊。但是徒兒沒什麽用,那個純陽真人一指頭彈過來,若不是老丈人反應快,救了徒兒,徒兒當時就是一攤肉泥了。”


    “老丈人?”陳長生兩眼發光,“你啥時候娶媳婦兒了?帶來給老夫看看!”


    “師傅您先聽徒兒說!”葦江有些不耐煩,接著道:“徒兒比不上那個腦袋上有魔紋的小子,他隻比徒兒大兩歲,估計徒兒在他手下走不了十招就會給他殺了。便是上次進來的羅貫通,徒兒也打不過,若不是徒兒膽子大,後麵有歸雲老兒,清玄老丈人撐腰,這小子若機靈點,膽子大點,徒兒早就被他一槍給哢嚓了。”


    “其實啊,徒兒好多能僥幸過關,其實都是運氣。”葦江輕輕道:“都是運氣。”


    “師傅,若是徒兒還是和沒修真前一樣,就是一個小叫花兒——天天就為了下頓飯在哪兒發愁,徒兒也不想什麽心思提升修為了。”葦江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死了便死了,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師傅啊。葦江心裏很多放不下的人,那個沒用的師傅,還有死了老爹沒過門的媳婦兒,還有那個一心隻想當闊員外唐小閑,還有一心隻想賺大錢小清菡……”


    “以後或者還有很多。”葦江望著陳長生,言道:“我現在太沒用,不是說他們能活下去是我的責任,但是如果他們需要我的時候,我啥都幹不了,隻能幹瞪眼。”


    “如果他們誰被人害死了,我一輩子都會不開心。”


    “師傅,我今天是不是話太多了?”葦江最後說道。


    “所以你要趕快提升修為,勝過天人境三轉的純陽真人?”陳長生揶揄道,手掌一翻,又遞過去一壺酒。


    “師傅啊,您和那個歸雲老頭兒越來越像了,沒有一點師長樣子!光胡說!”


    “那你是想趕快提升修為,勝過拜月教那個小孽種?”


    “暫時我不要勝過他,若是他要殺我,我至少要跑得掉!”葦江搖搖頭,“但我現在,估計跑都跑不掉,您不知道這小子恨徒兒恨到骨頭裏!”


    “上次,徒兒大發神威,擦的一刀,就把這小子腸子給捅了出來!真解氣!誰讓他害歸雲老頭兒的!”


    “徒兒要在三個月裏,能勝過羅貫通,不能讓他得了歸一門真傳第一。”葦江雖然酒意漸濃,但一道目光始終堅毅無比,“這小子自信得很,以為三月後的門派大比,他鐵定能拿這真傳第一,少爺就不讓他順心如意!不能讓歸一門落在他手裏!”


    “哪怕歸一門被滅掉都行!”葦江搖搖晃晃道。“樹倒猢猻散,你拜月教厲害,大家都跑路還不行嗎!”


    “不可能!”陳長生搖搖頭。


    “為什麽?”


    “羅貫通?便是上次差點被老夫一把捏死的小子?”陳長生搖搖頭言道:“這小子便在當日,已經是半步金丹的修為。若老夫估計不錯,若是這小子不蠢,三月之後,他必然已突破了金丹,已是堂堂正正的金丹大修!”


    “是啊,這小子不光長得好看,其實也不蠢,隻不過比您徒兒稍微蠢了那麽一點點!”葦江搖頭晃腦道:“徒兒猜這小子如此篤定,隻怕這些日子早就突破了!他就欺負我們都不是金丹呢!”


    “那更沒機會了!”陳長生一攤手,言道:“除非老夫親手給你築基,修補道源,然後凝結金丹,靠你現在修為,根本不可能三個月凝聚金丹。”


    他似笑非笑地望著葦江,言道:“小葦江,你別忘記,上次老夫折騰了一晚,最後仍是一枚金丹頃刻便化為齏粉!你這破桶底根本沒法子凝結金丹的。”


    “您是上古修真大能啊,您不幫我,誰來幫我?”葦江忽然一膝蓋跪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葦江,這你破木桶體質隻能依靠自己一點點修補,不可能有任何投機取巧的可能!”


    “要凝練金丹,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跑,你隻能靠自己!”陳長生站起身,沉聲道。


    “葦江能活到現在,從來都不信天,不信地,隻信我自己!”葦江捏著拳頭,眼內一縷小火苗呼呼閃動。


    “好吧,師傅便給你想想辦法!”陳長生歎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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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葦江這數日便住在地宮之中,卻不知門派中發生一件大事。


    在葦江前往地府之時,眾人均力勸蕭瑜晴和天心長老二人前往青蓮劍宗,一是蕭瑜晴重歸師門,也能獲得靈素真人照拂。另外便是天心長老持有清玄親筆書信一封,希望靈素真人看在舊日情分上能給予歸一門一些照拂。


    但蕭大小姐發了倔脾氣,說什麽都要和歸一門同生共死,死活不肯去西域昆侖山,加上她被青玄真人封了修為,所以幹脆在曦雨軒閉門不出,誰也不見。


    眾人拗不過,隻得罷了,最後隻是天心長老獨自一人出發,前往青蓮劍門。


    哪知隻過了三日,歸雲長老正在禪房中打坐,清菡氣急敗壞地鑽了進來,大呼小叫道:“歸雲師尊,大事不好,天心師叔出事了!”


    歸雲長老急忙隨著清菡去了天心峰。


    隔了老遠,便聽見天心長老有氣無力的聲音:“歸雲師哥,師弟無能,清玄掌教的信箋還未送到,路上卻被人攔截了去,還被人打傷。”


    歸雲進門一看,隻見天心滿身血汙,捂著胸口坐在蒲團上。一旁蕭瑜晴滿臉淚水,手捧著一枚靈丹正待給天心服下,宋韶則急得隻搓手,顯是幫不上忙。


    “你猜打傷師弟的是誰?”天心長老抬頭問歸雲。


    “玉清宮的?”


    “正是。”


    “衝智道人?”


    “正是。”天心長老歎口氣,言道:“好在這老道不欲和師弟拚個兩敗俱傷,爆了師弟的乾坤袖,搶了信箋便跑了。”


    此時,淩絕師太已從淩絕峰趕到,這老嫗凝望天心長老半晌,低聲道:“師哥你沒事吧?”


    “死不了,不過丟了十餘年修為而已,”天心長老苦笑一聲,接著道:“師妹,其實師哥這傷值得很。你比師哥精明,你應該看得出,真正要你師哥性命的不是衝智道人,乃是樵穀山房那兩個!”


    “師弟前往昆侖山,這事情除開我們幾個,便是清浦老兒和羅貫通,若不是他們故意泄露消息,衝智道人如何得知?”歸雲長老憤憤道。


    “我去找他們理論!”淩絕師太一頓鳩杖,大怒道,“清玄師哥屍骨未寒,他們便起了反心!”


    “歸雲師哥說得對,小葦江眼睛也毒,倒是我們兩個老的瞎了眼!”天心長老歎氣道:“還有,他們這心思不是今天才有的,隻怕很久以前就有了!”


    “那老身更要去問個明白了!”


    “別去了,別人不承認,我們能把別人怎樣?”歸雲長老言道。


    “清玄師哥不在了,我們得好好想想,怎樣不將清玄師哥留下的大好基業拱手送給這個好師哥,拱手送給拜月神教!”天心長老歎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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