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二姐要打個車,這對兩人當下的經濟條件來說,那是相當奢侈的,吳興沒同意,最後,還是選擇坐了公交車,倒了三趟到了吳興表叔家的麵包廠,說是麵包廠,其實不過就是個麵包坊,還是在遠郊區。當然,幾年後,魔都大發展,這裏被劃到六環以裏,還是居北,地段相當黃金,但這會兒,這裏還是頗為荒涼。


    吳二姐來京城也不過才半年間,環境不熟,人員將將不算陌生,但吳家的孩子,說實話,適應性都很強,也吃得了苦,所以,吳二姐留了下來。


    吳興來投奔吳二姐,是吳媽的主意,她不反對吳興去魔都,但也不會放心讓孩子就這麽無親無故地單身一人去闖,吳興明白,也同意,但他確實沒想過給他那個所謂的表叔打工,學什麽手藝,他再次回到這裏,隻是為了下一次的遠行而準備,也為了更好的離開。


    到了麵包廠,天已擦黑了,吳二姐將他安置在另一工友的房間內,四張床,上下鋪,屋頂極矮,燈光昏黃,更顯得此處陰暗逼仄,自然也沒什麽洗澡間,除了這一點,吳興有些不太適應,其他的,他倒也無所謂,曾經,他連潮濕無光的地下室都住過,何況,這裏總還是在地上呢。


    吳二姐與吳興室友道過麻煩謝意,便拉著吳興出去吃飯,小地攤的刀削麵,味道卻也不錯,這會兒,什麽地溝油之類的還沒有曝出來,不過,即使真是什麽地溝油,吳興該吃也得吃,這東西便宜實惠,又經餓,不選它選別的?他目前還沒那個條件。


    “家裏還好吧?”吳二姐將自己跟前的那碗麵先挑了一半出來給吳興。


    “嗯,挺好的。”吳興沒拒絕,他現在很餓,中午在火車上就沒吃飯,這會兒,一碗麵怕隻會填個半飽。


    “媽,爸的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吳興吃得很快,但吃相仍然優雅。


    吳二姐見吳興吃得香甜,索性撂了筷子,隻喝了點麵湯,便將剩下的通通給了吳興,吳興抬頭瞧瞧吳二姐,吳二姐說:“我本來就不愛吃麵,宿舍裏還有麵包,一會回去,我再給你送去倆。”


    “嗯。”吳興低了頭,沒拒絕,繼續吃,說實話,吳家居大的都挺有哥姐的風範,頗讓著小的,當然,自然也有個人好惡,前世的吳興並不那麽招人喜歡,他感受到的不多,也是情有可原。


    “你三姐今年高三了吧?她想考哪?”


    吳興筷子頓了頓,想了一下,才回道:“我沒問過,她也沒說過。”


    “你呀,啥事都不上心。”吳二姐頗有些譴責的意味。


    吳興挑了挑碗裏的麵,沒有反駁。他其實知道吳三姐報的是吉林的理工大學,隻是,她沒考上,分數差得還比較多,很打擊人,她有心再複讀一年,讀個師範學校,上輩子吳媽沒同意,這輩子,他沒把握能不能幫到吳三姐,目前,他還沒什麽能力。


    吳二姐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沉默了一會兒,轉移了話題,問道:“二哥的親事定了嗎?大嫂啥時候回來?”


    “二哥的事還沒定,咱媽跟咱爸念叨時,我聽了兩句,二哥看中的那個,咱媽不喜歡。”不過,吳二哥娶的還是自己如意的那個,吳二嫂這人吧,怎麽說呢,很會持家過日子的,隻不過,她在家裏行大,很照顧家裏,包括哥,弟,妹妹。而吳媽自然看不過眼去,她覺得,這媳婦嫁到吳家來,那就是吳家的人了,怎麽也要以吳家為主,娘家的事,管得多了,自然是不滿意的。很可惜,她這二兒子不強勢,一輩子軟軟懦懦的,很聽媳婦的話,所以,之後吳媽與吳二嫂關係鬧得那麽僵,吳二哥沒起什麽關鍵作用占很大因素。


    “大嫂說是五月中,咱侄子月份穩定了再回來。”吳興接著說道。他其實很不擅長聊這些家長理短的,實際上,這一世,他心底有些封閉,排斥與人交往寒暄,說白了,他有點自閉症,這應該跟其前世的經曆有極大的關係。


    想來也是,一個能絕決的,一縱而下的,幹淨了結自己生命的人,他骨子裏的瘋狂與病態,實際上早有追溯,所以,這一世的吳興性子有些孤冷,倒也未嚐不是壞事,他首先將旁人剔除於自己的生命之中,除了家人,他隔絕了自己要付出情感,這保證了他輕易不會受到傷害,自然,能得到的也會極少,或許,這一世他選擇的,就是孤獨。


    “嗯,算了,不管他們了。你呢?你這裏有什麽打算?”吳二姐開口問道,實際上,吳二姐有些為難,她自接了吳媽的電話,就委婉地將意思表達給了表叔,但是,生意人嘛,大家都知道,重利輕義,何況,表叔這人心胸還極為狹窄,他嘴上不說不願意,隻將原因推到表嫂身上,表嫂那人也確實不太地道,極為潑辣的一個人。


    吳興抬頭掃了一眼吳二姐,親姐弟,自然是相當了解,他笑笑,接道:“我不想在表叔這裏學什麽手藝,我想先找個銷售之類的工作做做。”


    吳二姐想了想,點了下頭,輕聲道:“那就暫時先在我這裏落腳,等你找著工作再說。”


    “好。”吳興點頭,不再說話,隻低頭將碗裏的麵吃光,湯喝光。從這一天開始,吳興要節省手裏的每一分錢,直到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為止。


    姐弟兩人吃過飯,就相攜著回了廠裏,吳興其實迫切地想洗個澡,坐火車那個狼狽呀,可是,這明顯不太可能,隻能簡單洗漱,等第二天再說了,好在吳興現在對衛生的要求沒前世那麽龜/毛,經濟條件決定生活質量,這話還真是名言呐。


    第二天,天剛一亮,吳興就找了吳二姐,讓她領著自己去了她相熟的澡堂洗澡,吳二姐自是應允。這澡堂距麵包廠倒也不遠,不甚大,但設施倒也齊全,大池子,沐浴噴頭,一應俱全,吳興來得早,大池子沒放水,也沒什麽人,吳興自然高興,雖然,他把不準這澡堂用得會不會是循環水,但現在的吳興,他還沒本事去挑剔什麽。


    這澡吳興洗得還是相當痛快的,人少,水又夠熱,確實舒爽,身上的泥灰一褪,似乎連心都著亮了亮,很是輕快。他圍著浴巾,拿著小毛巾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向外走去,外頭一排小櫃子,放置顧客衣物的地方。吳興拿了鑰匙開鎖,將小毛巾搭在打開的櫃門上,正翻找幹淨的衣服時,突地櫃門被一撞,夾了他的胳膊一下。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小心。”一個頗為俊秀的青年臉微紅地跟他道著歉。


    “沒事,沒事。”吳興笑著回應,打眼看過去,隻覺那青年莫名的麵善。隻是不知在哪見過,這一世不太可能了,他的經曆單一,所遇之人也極為單一,零星幾個,應該不是這輩子的,那是上一世?吳興努力搜索腦子裏的幾個硬盤劃區,卻是沒找著痕跡,算了,吳興放棄思考,拿了幹淨的內衣套頭。


    “你什麽時候到的?等了很久了?”這個聲音一響起,吳興正套著內衣的胳膊就完全僵住了。


    “沒,我也是剛到。”剛才對吳興道歉的那個青年應道。


    “很冷吧,走,一起進去。”這聲音輕快,愉悅,音質頗為清爽。吳興胳膊慢慢回複知覺,他將內衣套頭,漸漸露出自己的視線。那後進來之人正是蘇鬱,這聲音經過兩世,依然是吳興記憶裏最深刻,最清晰,最易分辨的。他將內衣套好,使力搓了搓掌心,隻是仍舊冰冷,是啊,那寒意來自骨髓之中,單純的搓手,如何能夠驅之?


    “一個櫃子?”吳興頗感麵善的青年詢道。


    “自然。”蘇鬱笑笑,攬著青年肩膀的手緊了緊,那青年緊張地掃了一眼吳興,極輕地道:“還有別人。”


    蘇鬱回頭瞅見吳興,略一眯眼,表情怪異了一下,隨後湊到青年耳側,低聲道:“你倆挺像的。”


    “啊?哪?”那青年還要回頭,卻被蘇鬱一邊說著算了,一邊把持著帶進了澡堂。


    大衣外褲他們已經脫掉了,兩人各自穿著內衣褲拎著洗浴的東西進了浴室,吳興目送兩人,那一刻,他有一刹那的恍惚,似乎蘇鬱身旁的那個青年還是前世初初離家的自己,單純,美好而又簡單。


    漸有水聲和嬉笑聲自室內傳出來,吳興怔了怔神,憶起上一世,確實是有過這樣一段場景,那會兒兩人均是滿腔熱情,住條件極差的地下室,一個星期,才舍得花六塊錢來這種澡堂洗個澡,為了不用多押十塊錢,兩人的衣物隻放在一個櫃子裏,隻是,生活艱苦,也有爭吵,但精神卻是輕鬆快活,不似後來……,吳興甩甩頭,快速穿好衣服,提了東西,不顧還在滴水的頭發,遞了櫃鎖拿了押金就出了門。


    門外,雖有陽光,卻依然處處透著冷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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