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來(73)


    夜裏,滿城寂靜。


    遠遠的都是老鴰的叫聲,好似彌漫的都是死亡的味道。不及天黑,街上便沒有了行人。家家關門閉戶,更是很多人家直接住到了地窖裏去。


    周氏在家也一樣,住在地窖有些誇張,但還是把窗戶都用厚簾子給遮擋起來,夜裏點燈怕人看見。大人小孩在家裏都不敢高聲語,總怕驚擾到什麽似得。


    這天子腳下,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人們也開始活的戰戰兢兢了。


    晚上,林雨桐和四爺坐在炕上,中間擺著棋盤,兩人沉思凝目,認認真真的往棋盤上擺棋子,你一子我一子,不知道的以為兩人是下棋,可其實壓根不是。兩人把最近看到的收集到的此刻無言的放在棋盤上。可隻黑白兩子,怎麽能表達出如今亂局裏的勢力呢?近前來就能發現,這棋子,有單純的黑白子,也有用紅漆在上麵畫出的梅花菊花這些花色,因此上,等兩人把棋子擺上去之後,就發現,這叫一個亂。


    一團亂麻不足以表達現在的情況。更家叫人頭疼的是,這裏每顆棋子都是搖擺棋,他們自己甚至都不是太明白自己在做什麽,要什麽。


    就像是天廟一樣!簡直莫名其妙,他們堅持的是皇家反對的。而他們偏得依靠皇家才能發展壯大自己。這種想衝不敢衝,不叫衝就總想伸把手的勢力,在棋盤上不止一方。


    就跟線團似得,各色的線相互纏繞,看著都頭大。


    四爺扔下棋子,在屋裏徘徊,這當真是從未遇到過的局。


    林雨桐手一揚,做出要掀翻期盼的樣子,“隻有如此,才能重新洗牌。”


    話是沒錯,太亂了,與其跟他們糾纏在這局裏,就不如一把掀翻了,徹底亂了就好擺弄呢。他知道,桐桐煩躁了。這叫誰看都頭大!這話她也就是說說!這天下好似在棋盤上,但天下芸芸眾生,棋盤上就這幾枚棋子,就能代表芸芸眾生?


    扯淡!


    掀翻了棋盤,這些人是亂了,可世道也跟著就亂了。好歹如今還是可控的!


    四爺沒說話,很粗暴的將黑白撥弄明白,“不是非掀翻才是最好的法子。我覺得你常用的法子很好,一力降十會!我自己常用的法子也很好,借力打力!咱們重新來選擇,之前咱們兩都不願意靠近廟學,覺得這廟學遺憾無窮。這本也沒有錯!可誰知道皇宮那邊不給力!那就算了,咱反其道而行之,不是非站在被動的角度。咱們不想被廟學利用,但這不等於說咱們不能反過來利用廟學。同樣的,咱們不想跟明見司那樣的人有牽扯,是因為……”咱們心裏有鬼,“可跟她們有關係就一定是有鬼的人嗎?他們難道不可用?”


    林雨桐沒言語,四爺這話當然有道理,而且,操縱的空間還不小。


    不說廟學,就說明見司那幾個人。他們看著年紀大了,但其實,做為一個真正的人出現,這才多久?如果說對人世間的理解,這幾個人跟幾歲的孩子似得,單純的人。端看你怎麽去影響他們了。


    當然了,影響這話說的虛偽,其實就是想用一把。畢竟那些藏在暗處的,自己沒法製衡。那就得找出一把能製衡的刀來。


    四爺就道:“他們自從被逮住,那就注定是刀。刀誰來用都行,要緊的是,誰能叫這些刀得善終。”


    兩人這話直白的理解就是:桐桐說,咱擼起袖子直接幹吧;四爺說,還是拍板磚效果更好。


    行吧!大不了你說叫我拍誰的板磚我就去拍好了,多大點事?


    什麽我叫你去拍誰的板磚?四爺反對這個話,“你應該說,接下來該跟誰聯絡感情。”


    成吧!接下來我該跟誰聯絡感情。


    四爺就笑:“其實不用刻意,你現在就做的很好。隻是跟人交往的時候,多談些你的想法,不必避諱就是了。”


    林雨桐就知道說的是誰了。其一,範學監。其二,白靈。


    這兩人都跟林雨桐有些淵源,對範學監,林雨桐雖然愛逗她,但其實給孫氏帶飯,必然有範學監一份。對白靈,兩人平時不多話,但她偶爾也邀白靈過來喝杯茶,白靈自己也過來偶爾會幫忙抓藥,她屬於帶著耳朵帶著嘴就行的那撥人,平時清閑的很。


    但這個,卻當真不能操之過急。都不是笨蛋,潛移默化這種事,最需要的是耐心。


    兩人這番談話,是在天還沒黑,但城內城外已然寂靜的時候說的。這個時候,帶耳朵的監聽也都還沒出來。畢竟,大白天是遮掩不住行蹤的。


    天一黑,兩人就打住話題,四爺更是坐在那裏將所有的棋子上都畫上花色,省的叫人看出別的什麽來。桐桐呢,手裏拿著針線活沒撒手,這本來就是給範學監做的。如今更想早點完工。孫氏還每天回家能鬆散鬆散,長公主其實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弄不清楚她哪天在哪天不在。隻有範學監,要是沒什麽特殊的事,那就是盡忠職守在大營裏耗著。而且此人屬於隻要在大營裏,那便是甲胄在身,不睡都不卸下來,那能舒服嗎?別的倒是罷了,腳上的靴子又重又沉,捂著腳一天又一天,真能扛!


    她夜裏做好了,第二天就拿去了,也沒叫小桃去送,她自己給拿去了。帳篷裏有人,正坐在那裏看花名冊還是什麽,見了林雨桐就皺眉:“過來要人手的?沒有多餘的。就你身邊那兩個,忙也就忙這兩天,傷員多些。之後就不會了,完全忙的開。你要是不動不動就回去,人手還會更充沛。”


    林雨桐沒搭理她,直接將鞋塞過去。


    範學監一愣,看了一眼是什麽東西,就皺眉:“我不缺鞋穿。”


    “有味!”林雨桐扔下這句話就走。


    範學監氣的臉一陣白一陣紅的,嫌棄的把鞋往邊上一推,沒搭理。忙完了又掃見了,將包裹打開瞧了一眼,從外麵看還是靴子的樣子,但裏麵格外柔軟。從鞋底到鞋麵都是。她的手來回的摩挲著,給收了起來。晚上特地的洗了腳,還特意聞了聞,哪裏有什麽味道。嘴上嘀咕,但腳還是很實誠的塞到新鞋裏試了試,是比廟學裏給做的靴子舒服了。當年覺得廟學什麽都是最好的,如今才知道,所有流水線產的製式的東西,其實都少了一份溫度。


    第二天,直接就穿了新的。早早的站在t望塔上,看著周圍的動靜。太陽初升,她看見一匹馬上載著兩個人靠近大營,然後馬上的姑娘跳下來,朝後揮揮手,連蹦帶跳的往大營裏跑。


    崗哨上除了在開始的烏衣衛,現在搭配了幾個女衛。老帶新,也給這些新人一點適應的時間。崗哨的姑娘見到這樣出現的兩人,明顯做出了回避的動作。她們會害羞,會不好意思。


    範學監收了千裏眼,從上麵下來的時候就瞥見早到一步的孫氏正站在帳篷門口,直到看到她閨女進了大營,這才轉身進了營帳。這一刻,她突然有點明白,她們每個人都覺得林雨桐力大無窮,無所畏懼。可其實力大無窮跟是否害怕,並沒有什麽直接關係。外麵人心惶惶,她這麽早出晚歸,人家家裏人會擔心的。


    她心裏輕歎一聲,低頭看了看腳上的鞋,在長公主召集議事的時候她先開口了:“咱們這是女衛,大多數都是年輕的姑娘。暫時沒有戰力這個可以不著急,但有件事必須重視。那就是人心不能亂,心裏不能長草。”


    什麽意思呢?


    好端端的說這個話。孫氏抬眼看她,目露不解。


    範學監也看孫氏,“看我幹什麽,看我我也得說。你那閨女女婿,一早一晚,進進出出,雖說本是小兩口談不上有傷風化,但這般無所避忌的進進出出,叫這些姑娘看在眼裏,心裏焉能沒有想法?哪個少女不懷春?對練兵有什麽益處?因此,我建議,要麽你叫你那女婿別總來來去去的送,就你閨女那潑辣勁兒,有什麽可送的?要麽,你幹脆不要來好了……”


    孫氏緊跟著接話,“那就不來了!”她冷哼一聲,看向長公主,“不是林雨桐不來,是咱們範將軍瞧不上。”


    長公主知道這倆打從年輕的時候就不對付,她忙抬抬手,“這麽著,平時不叫她來,但這藥材她還得供給。”


    事就過去了。孫氏和範學監誰也不看誰,但孫氏心裏不免一歎,這個範天英,關心人還是這麽別別扭扭。


    林雨桐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之前不想去的時候不得其法,現在想去了,想跟這些人交往了,然後人家一腳又把自己給踢出來了。


    得!踢出來就踢出來了,咱不急。這次至少發現,範學監是很吃自己這一套的。


    不去了她也不著急,在家裏跟幾個妯娌一塊,在菜地裏忙活。等果林了的杏花開了,她好好心情的邀請白靈和喬茉兒以及一個叫吳六娘的姑娘一起上門賞花。


    吳六娘跟林雨桐有過一麵之緣,早在第一次在廟學考核的時候就見過,她就是在林雨桐後麵到的那個一看就是守望門寡的姑娘。在女衛裏,她很低調。平時沉默的很,找林雨桐拿過幾次治療痛經的藥之後,慢慢的熟悉起來。


    林雨桐沒問她的過往,她也不跟林雨桐多話。這次是請喬茉兒了,碰上吳六娘了,她就順口請了一下,結果人家應下來了。


    應下了就來吧,林雨桐親自給下了帖子,然後提早兩天,家裏的女眷就籌備開了。


    說實話,周氏這大老粗,哪裏知道什麽賞花宴。剛來燕京城的時候,倒是聽過長公主府的賞花宴,據說是達官貴人追捧的很。便是在滄州,好些個做的好花糕好果子的,都提早被叫去了,說是去做幾樣。如今自家這,連個得用的下人現在也沒有,準備賞花宴?怎麽準備?


    周氏就說,“我出去滿大街找那賣果子的去?”


    楚氏忙道:“人家那小橋流水的,曲水流觴還是啥玩意,我也光聽過。光是宴席的菜,沒有一百道,可得八十道的吧。這還不算酒水點心蜜餞果子……甚至這鋪桌子的桌布,不也得提前備著嗎?”


    王氏就放下手裏的活兒,“我的乖乖,能拿錢辦到的緊趕著辦,倒也行。可二弟妹說的這個,這也不是有錢就能辦到的。”


    劉氏手裏還拿著間出來的菜苗子,準備等會子回去給她院子裏補苗呢,一聽這個話,就道:“我覺得,不過是傾盡所能罷了。咱家現在這個條件,事達不到。”


    林雨桐進來就笑,“三嫂說的是。不過是請來玩樂一日,有什麽吃什麽便罷了。”


    但賞花嘛,不能做地上,也不能一點也不準備。馬上喊人,在林子邊搭建一排遊廊,不用太複雜,就是茅草的頂就行,兩邊再添上兩亭子,石桌往上一擺。這就可以了!


    可饒是這點東西,也夠一家子張羅的了,忙了兩天。待客那天,又早早起來幫襯著做待客飯。


    可哪裏有那麽複雜,有什麽吃什麽。正是野菜上來的時節,光是野菜就好幾盤子,然後一點沒忌諱,什麽紅燒豬蹄,溜肝尖,九轉大腸。感覺就是有一頭豬,十斤豆腐幾筐青菜,就能湊出十桌席麵來。


    要說做這樣的菜,那王氏和劉氏都行呀!王氏也不急著拋頭露麵的,隻說:“叫你二嫂幫著待客……”


    “對!叫二嫂去,我見了人也不知道說什麽?廚下就交給我們了。這活我們做的比咱家的灶上婆子做的要好……”


    楚氏則是趕緊回去,換了衣裳和首飾再出來。


    其實這些人可真都沒那麽些講究。來的時候倒是帶了些禮,給老太太和周氏請了安,就被林雨桐帶去杏林邊上了。陽光下茅屋草舍,微風來花瓣點點,坐在這裏,還真多了幾分意趣。


    林雨桐給泡了一壺花果茶,“都坐,鄉野地方,不如山上的精致好。”


    是說廟學。


    吳六娘反倒是先接話,“山上的精致雕琢的太過,倒是不如眼下,自然樸實,茅屋草舍才是真風景。”


    喬茉兒便笑:“那你是不知,咱們林先生當真是富貴堆裏泡大的,能過這樣的日子,說實話,我是納罕的很。”


    吳六娘張口就駁了這個話,“富貴萬千,不如順心一點。這有何可納罕的?!”


    喬茉兒一噎,她跟這個吳六娘其實沒多大的交情,平時也不怎麽往來。卻怎麽也沒想到,這是個說話能噎死人的主兒。就差沒明說,林雨桐在王府的日子過的並不順心。


    林雨桐再是想不到,她竟是如此一妙人,也跟著笑:“公婆慈和,妯娌和睦,無甚煩心事,順心的不止一點。”


    喬茉兒沒繼續這個話題,隻道:“以後真不去營裏了?我覺得有些可惜。”


    吳六娘嗤笑一聲,“替人家可惜什麽?她一生的歸宿看的見摸得著,咱們還不知道將來往哪裏飄,還有時間替別人可惜?!豈不可笑?”


    喬茉兒眼裏暗淡了一瞬,“我輩如今發奮,求的不正是廟學複興?廟學興,則咱們前程無憂。”


    吳六娘看了喬茉兒一眼,這次沒有頂過去,“我自是盼著廟學興的。是廟學把我會豬籠裏救出來了,我知恩。可正是知恩,心裏才怕有朝一日又回到過去……真等到那一天,隻怕我這命也到頭了。”


    這話說的,一直沒說話的白靈就看吳六娘,“怎麽了?你爹娘把你關進豬籠裏?這比那些高價賣兒賣女的畜生爹娘還不如!”


    吳六娘苦笑了一聲,正趕上楚氏帶著人上菜,幾樣涼菜上桌,燙了一壺杏花釀來。


    楚氏特別殷勤,在邊上介紹這個菜那個菜的,都是野菜。吳六娘抿了一口酒就笑,“這位嫂子,這個不用說的。咱們都識得的!”


    楚氏有點尷尬,“那個……那你們慢用!慢用!”


    氣氛有些不對。


    林雨桐跟楚氏擺擺手,楚氏利索的走遠了。去了廚房不免嘀咕,“之前我不還理解我家二妹,覺得她未免自視太高。可如今見了那幾位姑娘……有時候真覺得自己白活了。難道咱們去不如她們?”


    “都是天廟的人。”王氏低聲道,“人家選才,總有獨到之處。”


    劉氏就道:“之前沒見過穿青白鬥篷的那姑娘……”其他兩個倒是掃見過,隻一個像個生人。


    楚氏就咂舌,“那可是個了不得的人,說話那叫一個厲害。她一開口,我就覺得待在那地方哪哪都不對!”


    三人說的是吳六娘。


    三兩杯下肚,吳六娘不看其他人,隻看林雨桐:“我隻想問問,林先生何以這般抗拒廟學。”


    先生是對大夫的另一種稱呼,比郎中更鄭重一些,大營裏不知道何時開始都管林雨桐叫林先生。


    吳六娘又端著酒杯一口灌下去,“我父生前是舉人,為人頗有些叫人稱道的地方。在當地頗有些名氣,族裏依仗先父,很是風光了幾年。後來家父出門會友,遭遇意外,重傷之後不治身亡。彼時母親身懷六甲,我又正年幼,隻是個姑娘而已,族裏意欲奪我家業,母親遭受這般接連的打擊,動了胎氣之下,早產一屍兩命。族裏以教養我為由,替我代管了家業。幸有族中一守寡姑婆垂憐,幼年雖貧苦,然教養不曾落下。這姑婆曾在府城廟學進學,在我看來,是個頗有見識的婦人。她教我養我,直到我十二歲……那一年姑婆病逝,我又孤苦一人。幸而姑婆有些積蓄,我以守孝為名,關門閉戶過日子。姑婆臨終遺言,叫我不必為了那些錢財產業跟族中翻臉,日子過的好壞,不在於別人能給你多少,那在於你自己將來能抓住多少。我謹記這些話,從不曾提過叫族中代管的產業。可饒是如此,族中依舊不肯放過我。十四歲那年,族中替我相看婚事,定的是縣令二姨娘的侄兒,這婚事我本也看不上。能送女兒去做姨娘,這家中便是好也有限。這端是個麵上光鮮,有麵子無裏子的親事。我正說想法子聯係舅家,結果更荒唐的事發了,原來定親時對方已然是病入膏肓,訂了親沒兩日,便昏沉不醒,沒過半月,人沒了。族中要我守著,照樣替我照管著產業……我那時才明白,人這要惡起來得有多惡。為了不歸還家產,硬生生的用這法子將我留在了家裏。我那時候就想,我父親沒了,可還有我。我是女子,難不成我就不能要回屬於我父母的東西?我憤懣,我不甘,我甚至幾次都想點一把火,把整個村都給點了……”她說著,連灌了幾杯酒,“族長的親外甥,也是吳家的外甥,整個一浪蕩子,半夜裏爬牆牆占我便宜,被我設下的捕鼠夾了腳,我將其打暈,扔了出去,不想惹是非。不想此人不得人心,我將其仍在大路上,是為了叫人能及早發現的。可估計有人發現了,卻將其拖到後山的林子裏,連著幾天下雨,無人上後山去。等被人發現,人也燒迷糊了,那腳上的傷也化膿了,被郎中切了一根腳趾,才算把命救下了。可人一醒,就嚷著是我害他……族裏便說我不守婦道,要將我浸豬籠……你們說,這個世道可笑不可笑?別說我沒有如何,便是我真如何了,幹卿何事?隻是趕巧,廟學招人了。跟姑婆相好的周婆婆,也曾是廟學的學生。她應該是聽說了我的事,特來搭救我,告訴我,非廟學不能救我的命。廟學遴選之時,我跟先生們和盤托出,於是,我直接入了廟學,才有了坐在你們麵前的我。”


    她搖搖頭,看著林雨桐,帶著幾分不解:“或許出身顯貴的姑娘,是有些不同。然則,還有更多的女人,日子沒法順心……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但我想著,廟學總能做點什麽。可本是滿懷期待,可我見到的,則是像鄉君,像公主那樣的人,你們骨子裏不喜歡廟學……”


    沒有!


    林雨桐覺得這話當真問道她心裏了,她微微皺眉之後,表情格外鄭重,“吳家姐姐問的這個事……怎麽說呢?可能是出身不一樣,所獲取的信息渠道不一樣。這中間的是是非非,非一句話能說的清楚。說起廟學,我的淵源比你們任何人都要深厚,自然,對廟學的情感也更加複雜。”說著,她指向喬茉兒,然後才跟吳六娘道,“我說的話是否屬實,她是證人。回頭你可問她。”


    喬茉兒端著酒杯看著杏林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沒有言語。


    林雨桐這才道:“你們身在天廟,自然知道天母娘娘。可你們不知道,汝南王老王妃是天母娘娘的嫡傳弟子,老王妃隻有安陽郡主一個獨女,後來的汝南王隻是庶子而已。老王妃想叫安陽郡主繼承王位,安陽郡主也在廟學之中當做王府的繼承人培養。可惜,事有不成。而後,安陽郡主嫁給了毅國公,生下我母親之後,因著宮裏的一些瓜葛,英年早逝。早年,毅國公和老王妃有默契,由著毅國公教養正陽縣主,也就是我的母親,為的是繼承國公府。很可惜,事又不成。十多年前,廟學出身的俊傑英才共計四十五人,多人遭難,而今不存幾人了。這其中就包含了我父母,宮裏的貴妃以及範學監,還有前不久去了的大駙馬……其中曲折複雜,實則一言而難盡。我父母成親之後,父親隻有一秀才功名,養家糊口,我母親深居簡出,在家相夫教子,過的跟普通婦人無甚不同。而我外祖更在幾年前,擇嗣子而立世子……吳家姐姐,若論起對廟學一些理念的支持,我家是能做到極致的。我外祖雖擇世子,然卻將可傳世的狼牙錘傳給了我。此次去西北,更是帶走了家姐。為何?蓋因西北人人都知毅國公後繼無人。外祖帶走家姐,就是告知他們,毅國公是有後人的。”


    喬茉兒都不由的變色,“毅國公帶走了柳表姐?”


    嗯!


    “難道不是為了聯姻?”她這麽問。當然是為了聯姻,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她隻道:“朝廷有旨意在,這個時候怎麽聯姻?西北是朝廷的西北,不是法外之地。”


    喬茉兒皺眉,“難不成柳表姐跟你一樣,也是天生神力。”


    “我走不開,不能跟外祖父去西北,隻姐姐能去。聽了我的名聲,我姐姐是不是真的力大無窮,有那麽重要嗎?”


    是啊!好似也沒那麽重要,“可權表哥不行嗎?不是還有表弟嗎?”


    “大哥是長子,是林家的長子。再是國公府,外祖父沒有跟林家要長子嫡孫的道理呀!”林雨桐歎氣道,“我父母年紀不算輕了,我母親生下幼弟,也實在是情非得易。若是廟學跟以前一樣,並不能成事,那麽不管是我和姐姐,不管我們有沒有力拔千鈞之能,西北都可能……因此,才生下了我的幼弟。”她說著就看向吳六娘,“這麽說,你該明白一些了吧。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幾代人寄希望於她們,可卻落了個沒有下場。我們如何能信?這麽說吧,我們信廟學的理念,可我們不信掌控廟學的人。沒有堅持,沒有底線,故步自封,與朝廷關係含混,叫人無所適從。若是依從廟學,你來告訴我,出路在哪裏?”


    吳六娘一下子沉默了,“是這樣嗎?”


    林雨桐沒說話,喬茉兒朝吳六娘微微點頭,除了沒驗證過的,都是真的。


    白靈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然後問林雨桐,“怪不得廟學對郡主多有忍讓……原來根由在這裏。”


    “從希望到失望,再從希望到絕望,然後從希望到無望……”林雨桐搖頭失笑,“或許我們該反思,廟學的一些主張是否適合當下,當下是否有適合它生長的土壤。家母曾默默關注過廟學,希望這次廟學會有些不同。然則,她還是想多了,以至於到現在,她做任何事,都是過眼過手不過心,也不敢過心。出來管事是因為跟廟學的淵源和情分,再多的,她給不了,也不敢給……”說著,就歎氣,“他們那一帶,俊傑英才齊聚,當真是有敢叫日月換新天的豪邁,可咱們……若要真有這樣的人,也別說我置身事外。我跟我相公別的幫不上忙,錢財上絕對能給予幫襯,可惜呀!俊才難尋,也隻能作罷了。若是不能掃天下之弊,能潔身自好修身自養,也是好的。”她指了指這杏林,“過不了幾日,桃花也就開了……在那邊……”她一副憧憬的樣子,“在路邊,我打算栽種櫻桃,比杏花還要開的早,成氣候了,落花紛飛,也別有滋味……我還想把牆外的一些荒地買下,那片有河經過,雖然水少,但蓄水之後開塘養魚種蓮。我春賞花夏避暑秋納藏冬圍爐,衣食無憂,太平安泰的,管它外麵是什麽天氣,我自怡然,難道不好。吳家姐姐指責也罷,理解也罷,其中難處,不足以為外人道也。”


    白靈給林雨桐斟酒,“我卻不知道,背後竟是有這麽許多事。”


    吳六娘舉起酒杯,“給林先生賠罪,是我唐突了。”


    林雨桐一把扶住了,“吳家姐姐,你其實頗叫我意外。其實,聽了你話的話,我心裏甚是敬佩。不幸之人,如今這天下何其多?可能由己及人,從自己的苦想到天下人之難,有此心便是大慈悲。若是廟學能從汲汲營營中脫身,隻以大慈悲之心待天下,那萬事說不得還有轉圜。隻可惜……我等人微言輕,遺憾的很!遺憾的很呐!”


    白靈接話,“人類曆史漫長,能在這麽漫長的時間長河裏,有這麽一個節點,拐過去說不得就海闊天空。如今已有了如此的積累和沉澱,當真就這麽放棄,著實可惜。”


    喬茉兒歎氣,“可惜又能如何呢?這事需得有人振臂而呼,挺身而出牽頭,否則,大家不過是打著廟學的旗號自保己身罷了。”


    吳六娘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向林雨桐:“若是有人挺身而出,林先生之前所言,可算數?”


    林雨桐故意迷茫了一瞬,白靈才笑道:“錢財……幫襯……”


    一聽白靈這麽說,她忙‘哦哦哦’表示明白,然後鄭重道:“這事出口便是諾,豈有輕易毀諾之理?”


    吳六娘重新舉起酒杯,“那邊一言為定,若廟學當中真有人振臂一呼,我會再找來兌現諾言。白大人和喬將軍為見證。”


    林雨桐舉起杯子,跟對方碰了一下。


    今兒這頓飯吃的,這花賞的――值!


    將客人送走,林雨桐笑了笑,這吳六娘又是誰的人呢?


    吳六娘夜裏回了大營,休沐的時候卻去了一處農莊,農莊裏有一位白發老婦。


    “老娘娘!”吳六娘恭敬的站在老婦的邊上,“您不該這個時候下山。”


    老娘娘嗬嗬就笑,“你傳了消息,正好也有些日子沒見你了。我呢,又想瞧瞧,這城裏城外的亂到底是怎麽一種亂,所以,就下來瞧瞧。這一瞧,都險些認不出來,這就是當年天下諸國都向往的北燕都城。”吳六娘低聲道,“長公主一意孤行,之前咱們以為,她跟宮裏必然是反目成仇,可這次執行的這麽徹底,我對之前的判斷,倒是有些猶疑。若是長公主跟宮中一心,這事便不好辦。範學監對廟學的事倒是有所堅持,可惜,她主管的並不是兵事,在不是她所轄範圍內的事,範學監從不多問。她謹遵老娘娘的旨意,然,也緊緊是遵旨而行。至於郡主……事她管,叫她辦的事,她去辦。但自來是,能不多言便不多言。不管什麽事,都是如此。之前那位永安公主,確實還是個孩子,那般的陣仗便嚇了回去,竟是病了,受了驚嚇,夜不能安枕。喬藥兒此人,學生有些看不清楚。喬茉兒想救家人之心迫切,勝過朝廷廟學之事,因此,算的上是一私心重之人。紅娘此人,一朝得誌便猖狂,庶子不足為謀。倒是白靈和林雨桐,此二人頗有些不尋常之處。”


    她將那天幾個人說的話,細細的學給老娘娘聽,“……林雨桐所言,應該是九成都是真的。此人有不同尋常的能耐,該有不同尋常的誌向才是。因此,學生便順手推舟,先把事情給定下來了……”


    老娘娘便笑,“你不僅覺得她說的是真的,你還覺得她的很多見解,很對!甚至心生敬佩。”


    對!


    吳六娘毫不避諱這一點,“難道她說的不對?”


    不!她說的很多。但是你想順手推舟綁主她,可沒那麽容易。除非,她默許你這麽做,或者,她另有所圖。


    但這有什麽關係呢?一代新人換舊人,合該如此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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