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來(17)


    緊趕慢趕,趕到城門口都到了宵禁的時辰了。


    林雨桐半路上就‘困了’,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跟這個聰明爹說點啥了。多說多錯,於是憨孩子困了,困了挨著親爹就能睡著了。


    到了城門口馬車一停,她就知道了,但還是沒動。


    林嘉錦也沒動,隻低聲跟外麵的侄兒跟兒子道:“先去問問金家,是一起進京城還是如何?若是進城,就叫跟著,今晚安置在客院。若是不進城,你們留個人下來,帶去咱們家在城外的別院暫時安置。”


    金家當然不跟了,不管是去京城住在林家,還是住在林家別院,這都不成。咱們不隻是為了攀上人家的,咱還得體麵的攀上人家好結親呀。


    金泰安打腫臉充胖子,“不麻煩了,我們家在城外也有處宅子,今晚原也是要宅子住的。”


    林雨植一聽,也就罷了,“那改日,改日一定登門致謝。”


    客氣的道別,金家的人沒急著先走,就在邊上目送林家離開。這宵禁之後的城門可輕易不能開啟的,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林家之前的語氣卻篤定能進去。果然,好似隻遞過去一麵牌子,然後門開啟了,那麽一輛絲毫不起眼的馬車,就這麽進去了。


    金二叔眼裏閃過一絲興奮,“大哥,林家比咱們想象中的底蘊要深厚的多。”


    金泰安就一巴掌拍四爺肩膀上,“小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以前老子總罵你,以後一定不……爭取少罵。隻要能把林家這個姑娘娶回來,你就是咱金家的功臣。放心,以後不用去演武場,不用紮馬步,跟你娘要她給臉上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麽珍珠粉的,咱都用上。”一定得養的溜光水滑的,叫林家瞧上。


    四爺:“……”您還是想想,從哪給家裏變出一個別院出來,還得在京郊!要不然林家上門,你叫人家上哪去?


    也是!這京郊的別院可老實不便宜。


    金嗣況就道:“爹,今晚咱住哪兒?趕緊的吧,估計城外這客棧都不好找了。”好些外地的,都在城外住著等著大考結束呢。


    金泰安雙眼一瞪,“沒聽見要買別院嗎?這不得省錢呀!還住客棧?!住個屁!以後行軍打仗的,沿路都給你們把客棧背上?走!往城外跑二十裏,有個破廟,對付一晚得了。”


    四爺並不想,從早起吃了飯,就路上有桐桐帶的果子,酸不酸甜不甜的吃了一個。身上衣服劃拉的到處都是口子,都當沒看見。這一家子男人,確實是活的太粗糙了。為了能住客棧,洗個澡,換身衣服,吃個熱乎飯,四爺給金泰安出主意,“住客棧,反正別院也買不起。明兒早起找找,要麽暫時租個小院子,要麽找人借一個暫時用用。”


    金家別的不多,就朋友多。幫著圓謊而已,多簡單的事。


    咦?


    這個法子不錯!可這是不是有騙婚的嫌疑?


    四爺:“……”沒事,反正你們都認為那姑娘不是很聰明的樣子,好哄嘛!


    金二叔跟著點頭,“就是,媳婦隻要哄回來,一切好說。”


    有理!就這麽辦!


    林家是不知道這些的,林雨植回來甚至說,“這金家很有分寸。”


    林嘉錦不知道是‘嗯’還是‘哼’了一聲,然後手落在閨女的腦袋上,我家這傻閨女,得找個憨厚的孩子,且得出自能庇護他們的家族才行。太聰明的人,心眼太活泛,終究不牢靠。家族不顯的,一旦發跡,誰知道會變人還是變鬼?隻憑要分開時自家閨女回頭的那一眼,他就篤定了,金家的小子肯定哄自家閨女了,還知道教自家閨女哭喊些什麽話。聰明是真聰明,但就是――不合適!


    馬車進城,拐進了青石板的路,行走間這車馬粼粼聲就越發明顯了。林雨桐就揉著眼睛起來,“到家了!”


    對!一上青石板路,這就是快到家了。


    門被扣響,側門大開,門房一看接人的人這就回來了,留人伺候了,又打發人往內院報信。


    林雨桐是一跳下馬車就往內院跑,“祖父――祖母――娘――我回來了!”


    家裏一下子就喧騰了起來。


    林老太爺在書房抄經書呢,老太太在佛前數佛豆了,親娘孫氏更是睡不下,靠在炕頭盯著燭火發呆。林雨柳沒敢睡,也睡不著,在正屋陪著娘呢。


    林家的宅子不大,內宅也不深,一有動靜就都聽的見。


    當家的大太太趙氏要侍奉婆母,隻在屋裏打盹呢,卻不敢真睡。


    她住的距離前麵最近,這會子也聽的分明。這會子還不確定的問身邊的嬤嬤,“可是桐丫頭的聲音。”


    “是!是六姑娘!”


    “阿彌陀佛!”可算回來了!再這麽下去,先要了老太太的命了。


    林雨桐到老太太的院子的時候,老太太都裹著衣服出來了,一見孫女眼淚就下來了,“快叫祖母瞧瞧……”


    “祖母,我餓了。想吃咱們家的飯了……”她說陪著老太太的張嬤嬤,“灶上有什麽給我什麽,要熱的!”


    可憐見的!


    趙氏趕來了就忙道,“夜裏一直有人守著呢,叫人這就端上來。”也不止這孩子要吃,出去了爺四個都剛回來,怕是現在才有心思吃。她也勸老太太,“最近您用的少,如今,您的心肝寶貝回來了,您陪著再吃點?”


    吃!吃!都吃!


    林雨桐忙謝趙氏,這麽一會子工夫,老姨娘和林雨帛就從廂房裏來了,


    孫氏一邊往裏麵走一邊吩咐身邊伺候的,“去跟大奶奶、二姑娘、三姑娘都說說,不用跑了。夜裏風涼,明兒見是一樣的。就別為了這個小孽障,鬧的一家子不得安寧了。”


    嘴上吩咐著,人就進來了。林雨桐歡天喜地的靠過去,孫氏瘦了可多,臉上的顴骨都起來了,昏黃的燈光下看不出來麵色,但憔悴還是看的出來的。


    飯食上來都吃了點。孫氏就趕緊起身,“攪擾的一家子不得安寧,不早了,都先歇了,有什麽話明兒再說。”


    是!人心一放下,都犯困。


    各自去歇了,孫氏拉著林雨桐走得飛快,往三房去。


    三房為了孕婦能多吃點的,小爐上一直燉著湯。林雨桐聞了聞,藥材加的不錯。她親手盛了一碗,給孫氏遞過去,“娘喝!”


    孫氏一肚子想問的話,被一碗熱湯塞住了。她叫秦嬤嬤,“給帶你們姑娘梳洗,梳洗就趕緊睡……”


    回來就行,怎麽回來的不急著拉著孩子問。瞧這身上髒亂的,必是吃了些苦頭了。


    算不上吃苦頭,但確實是累了。這個身體本身是沒那麽好的體力的。想想從天不亮一直奔忙到半夜,這個身體真的是累到了極致了。洗了洗,由著嬤嬤給上了藥,她就真睡了。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的,起來的時候都大中午了。


    這才翻了個身,秦嬤嬤就急匆匆的進來了,“姑娘,醒了?”


    嗯!


    不用下床,熱毛巾就糊到臉上了,手法輕柔的擦著,“姑娘,趕緊吃點東西,宮裏來人了,有一會子工夫了……”


    林雨桐一下子就醒了,一把將帕子推開,“宮裏來人了?”


    是!宮裏來人了!


    秦嬤嬤沒跟林雨桐多說,隻急忙喊小桃,“磨蹭什麽呢?飯食還沒端來?”


    林雨桐自己起來上了廁所,漱口後撿了兩樣隨便塞的吃了,又重新梳洗。


    秦嬤嬤親自給梳頭,小桃拿了早就挑好的衣服過來,這是今兒準備穿的。


    林雨桐掃了一眼那衣服,還有秦嬤嬤不停的挑選著的首飾,都特別正式,這是要進宮呀!


    宮裏來人,沒在三房的院子,而在老太太那邊。家裏的主母都在那邊陪著。家裏的其他姑娘見了禮都去內室呆著了,隔著屏風聽外麵說話。


    林雨柳焦灼的很,她怕進宮是為了選妃的事。


    因為昨晚小妹回來帶來的那點歡愉,瞬間沒有了。飄在家裏上空的陰霾,並沒有因為小妹的歸來而散去。


    秦嬤嬤陪著林雨桐過來,路上想要叮囑什麽,可這種事,主子都沒法子,做奴婢的能怎麽著呢?她隻能安慰,“姑娘莫怕,不管到哪,老奴都陪著你。”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上刑場了。今兒叫自己進宮,必不是為了選皇子妃的事。天選昨晚結束,趕天亮那沒考中的都會被放下山。同樣,考中的名單也會送進宮中。


    宮裏今兒來叫自己,必是跟考試有關。其實,昨兒自己跟那位娘娘說的話,宮裏未嚐就不能立馬知道。隻是等到結束了,問起來才名正言順了。


    昨天的事,自己不僅沒有惹了宮裏的不快,相反,那是替宮裏扇了廟學一記耳光,自己不僅無過,反而有功呢。


    這一趟去,未必就是壞事。


    進了花廳,見除了林家的幾個主子,還有一個年歲跟孫氏相仿的一個婦人,朝林雨桐和善的笑。


    孫氏就起身,“既然起了,那就莫耽擱時辰了,這就走吧。”那宮人跟著起身,隻站在孫氏身後微微淺笑。林雨桐扶了孫氏的胳膊,跟著吧


    上了馬車孫氏就閉目養神,也沒有要交代的意思。可能覺得林雨桐看她了,她馬上睜開眼睛,“怎麽了?”


    林雨桐:“……我爹和我哥呢?”


    孫氏一下子就笑出來了,“我還當你要問咱們這一趟是幹什麽去的呢。”


    “娘說去哪就去哪,有娘在呢。”這麽說總不會錯。


    孫氏抬頭摸她的腦袋,“成!記著有娘就成。莫怕,跟在廟學一樣,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娘給你兜底。你爹昨晚都跟我說了,我兒――幹的好!”


    “……”你們跟廟學到底是有多少愛恨情仇!


    這皇宮,原身跟著老太妃應該是來過的,但孩子小,太緊張了,能記住的不多。


    林雨桐以為,廟學建成那般,這皇宮應該不遑多讓才是。事實上,皇宮不及廟學多矣。這應該是前朝的皇宮,在本朝又修補了修補,雖然皇家氣度儼然,但到底比不上廟學恍若神殿。


    跟林雨桐所見過的皇宮相比,這裏隻是中等水平,中規中矩而已。


    林雨桐以為,這一去該去後宮的,可結果,看這個方向,一直在中軸線上,這是要去見誰?


    林雨桐猜的沒錯,母女倆是到了禦書房外,一直陪在邊上不言不語的宮人朝孫氏福了福身,就進去稟報去了。兩句話的工夫,裏麵出來一白麵無須的中年太監,笑意盈盈,“可有些年不見縣主進宮了。”


    “公公安好。”孫氏欠身行禮。


    對方還禮之後看向林雨桐,臉上帶上了笑意,“六姑娘可還認得老奴?”


    記憶裏並沒有,於是她誠懇的搖頭,“不認得了!”


    對方一下子就笑了出來,“怪不得老娘娘讚姑娘‘忠直’,果然是沒錯的。”


    這就是告訴孫氏,有人提前來了,且說了不少話。


    林雨桐饒是有心理準備,也沒想到大殿裏人還不少。孫氏走的四平八穩,進去低垂著眼瞼,卻隻躬身行禮。哪怕坐在龍椅上的帝王在座,她也隻躬身而已。


    林雨桐隻能有樣學樣,躬身了事。


    起身後才站好,就聽那位老娘娘的聲音傳來,帶著幾分嗔怪的語氣,“你這丫頭,當真是憨!你娘那般行禮,那是因著你娘有那般的資格。君王當前,你怎敢?”


    孫氏為什麽有這般資格?隻是因為她是縣主?


    不是!必然不是!隻怕是因為孫氏乃是廟學出身。這人就是告訴自己,叫自己看清,自己放棄廟學,究竟放棄的究竟是什麽。


    林雨桐心裏搖頭,卻並不順著她的話去追問為什麽孫氏有這樣的資格,而是一臉懵懂的看向上麵的君王,“我祖父在家裏每嚐對伯父爹爹以及諸位兄長說,君父君父,君王是君亦是父。要伯父爹爹和哥哥們要為君盡忠。我也做不了君父的臣子,那就把君王當父……我會對君王跟對我爹爹一樣好,想來,君王對我也會像是爹爹對我一般。”


    這話一說出來,大殿裏頓時就靜下來了,連伺候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孫氏的額角突突突的,公公在家確實是會說一些這樣的話,但是說這些話目的在哪裏,家裏除了這個傻丫頭,人人都心知肚明。不外乎是怕自己跟嘉錦再跟廟學有牽扯,這才一遍又一遍的講這個忠君的道理。可這道理叫自己閨女聽到耳朵裏,還真給記下了,然後還自我的完善了。


    她覺得老娘娘看過來的眼神都帶著鋼刀的。


    林雨桐像是沒發現這其中的暗潮洶湧,還燦然的朝上麵的皇帝一笑,就像那上麵真是她親爹似得!


    北燕帝朗然一笑,招手叫林雨桐過去,“之前範學監還說這孩子憨,有些懵懂。朕卻瞧著,這孩子麵憨心性卻透。這話說的甚好,天下人視朕為君父,朕自當惜民如子女。林家教的好,這孩子也學的好。”


    林雨桐當真高高興興的就上去了,要是邊上有個座位,她都能擠著坐過去。路過站在老娘娘身邊眼觀鼻鼻觀心的學監,她還停下腳步,特親熱的叫了一聲:“姑姑!”


    這一聲姑姑叫的範學監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反應過來了,就拉著臉惡狠狠的看孫氏,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一直麵無表情的孫氏此時終於有了表情,將臉撇在一邊,這是怕人看見她幸災樂禍的臉嗎?


    陪坐在龍椅下手的一貴婦‘噗嗤’一聲給笑出來了,“這個憨勁不隨正陽,倒是這個促狹勁兒,把正陽像了個十成。”


    北燕帝就笑,看林雨桐,“聽老娘娘說,你要求的是進宮,要跟朕講道理,可有此事?”


    孫氏的手一下子攥緊了帕子,抬頭看向一身黑衣,低垂著眼瞼的老婦身上。她咬牙,才要開口說話,就聽自家閨女說了一句,“是啊!我是要來講道理的!”她一臉的不高興,“我要講的道理可多了!”說著,就指向老娘娘,“廟學就很不好,不管人家高興不高興,她們想要的人就都要帶去。還要幫我改掉我身上的毛病,嫌棄我挑食?!我就奇怪了,我是吃廟學一粒米了,還是喝廟學一口水了,我自在我家長的好好的,我家都沒人嫌棄我,他們憑什麽呀?就像我們家,我祖父從來不強迫我爹爹去當官,叫他一定要是個有出息的人一樣,他老人家總說,人各有誌!人各有誌!這道理我都明白。可她們廟學不管別人的誌向,隻想他們自己,這都不是對人的態度。把人都不當人,那所謂的人才還是人才?再好的人才放在她們手裏也毀了!還動不動就太|祖怎麽了,天母娘娘怎麽了……太|祖他老人家當然是好的,天母娘娘也是好的,可這些人不好,她們現在就是念了歪經的和尚……”


    “放肆!”範學監站出來,嗬斥了林雨桐,卻去說正陽,“你在家就是這麽教孩子的?”


    “姑姑,你幹嘛凶我娘!”


    你再叫一聲‘姑姑’給我試試,這個小憨子當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且把話說的諂媚又辛辣!


    正殿這邊正說著話,卻不知道側殿還坐著幾位大人。


    毅國公和汝南王就在其中。


    汝南王問毅國公,“這是桐兒那孩子?”


    是的!


    毅國公手裏轉著杯子沒停,誰要再說老夫這個孫女是憨憨,老夫戳瞎了他的眼。


    聽聽這個說話,對君王,那真是諂媚。那句句都能說到帝王的心坎上。


    可對廟學,她是句句都往要命的地方點,恨不能一張嘴就咬下一口肉來。


    更有這話裏話外的,一口一句‘祖父教導’,這個祖父教導的好啊,連個憨子孫女都知道要忠君,侍君如父的道理,那林家的兒孫能差了?之前還想著給自己那個倒黴女婿想法子找個官學的營生,現在不用了,皇上忘不了的。林家父子幾個,提拔隻怕就在眼前。


    之前那位老娘娘說這孩子來講道理,那是奔著皇子妃的事來的。可人家是孩子,孩子就是顛三倒四,皇子妃的事人家一句也沒提……可如今說的那些,早叫學廟那些人忘了勞什子皇子妃那一碼事了,因為這側殿裏幾位禮部的官員都已經摩拳擦掌準備炮轟廟學了。


    這孩子剛才那話,尤其是那句‘把人不當人’,這可不是一般嚴厲的指控。


    皇子妃的事,現在就不是事了。啟用林家的好處很多,一旦林家有了大用,他家的女兒就沒入皇宮的可能了。從根子上徹底了把事情給了了。


    但皇上高興,當然了,這高興隻能放在心裏,麵上還是要嗬斥的,“小小年紀,不可口無遮攔。君父君父,既然做父親,就不能隻做慈父,不做嚴父……”


    “我聽話,不胡說了!”北燕帝一愣,這認錯認的真快。但習慣了那種‘知錯知罪’之類的請罪之詞,猛地有個說要‘聽話’的孩子,還真有些不習慣。


    但肯聽話的孩子就是好孩子,若是天下人都聽話了,那可就省心了。


    隻憑著這‘聽話’二字,這孩子就得賞賜。


    等林雨桐和孫氏前腳從宮裏出來,後腳賞賜就下來了,冊封林雨桐為鄉君,是宮裏太後下的旨意。


    鄉君,品階最低的宗室女。


    林雨桐看著那禮服,然後把玩著禮部送來的給自己的大印,垂下眼瞼,心裏卻有些思量。宮裏這一去,就知道水深。


    試探過了之後,她更知道深淺了。這個渾水不能趟!


    做個混吃混玩身份不低無人敢欺,還月月有俸祿拿的鄉君挺好。


    露麵多了,馬腳自然就多了,為智者所不取!


    這天晚上,林家的後門來了一輛馬車,從車上下來一黑鬥篷人來,這人遞了個什麽東西進來,不大功夫,就被人領了進去。


    林雨桐聽見院子裏響動,正房那邊進進出出的有人來來去去了好幾次。她趴在窗戶上往外看,瞧見一黑鬥篷的人被帶進來上房,是林嘉錦親自帶的。


    這人是誰?


    林雨桐不知道,但孫氏知道,她沒起身,隻看著對方。


    黑鬥篷一掀開,不是範總監又是誰?


    “你不該來!”孫氏皺眉,言語裏不是很客氣。


    範總監皺眉,“你當我願意來?”她自顧自的坐下,“你當真不回廟學?現如今跟以前不同,老娘娘正需要人手的時候……”


    “去幹什麽?教授那些孩子繼續那不切實際的幻想?”孫氏冷笑一聲,“何必害人害己呢?你心裏怕是知道,廟學所提倡的東西,根本就不能改變什麽。若不是如此,你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範學監摸了摸散下來的白發,不是很在意的樣子,“可你家丫頭今兒說的那些話,是何意?你們這是要與廟學為敵。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背叛!當年,最得意的弟子若是背叛了,叫娘娘情何以堪。正陽,眼下才重新啟用廟學,對背叛廟學之人,上麵那位君王麵上是不會用的。你要是覺得你是棄暗投明了……那你可就錯了。”


    孫氏苦笑,“從沒想過要背叛廟學!是廟學給了我做人的筋骨,此生我不會背叛廟學。這話你可以回去告訴娘娘,就說,當年的情義不敢忘。”


    範總監明顯的鬆了一口氣,這才看向林嘉錦,“你若有出仕,要麽回廟學,要麽再等等。”


    這是不希望自己站在官學一方吧!今晚叫此人來就是打感情牌的。


    林嘉錦歎了一口氣,仿佛有無盡的傷感似得,“若是桐兒的事,老娘娘早點跟我們商量,也不至於正陽動了那麽大的氣。不是我們把老娘娘當外人,是老娘娘把我們當了外人。她待雀兒如親生,郡主早逝,雀兒一直將娘娘當做親人一般,可結果呢?怕我們不聽話,愣是要帶了桐兒去,這是要幹什麽?哪怕你們是帶了柳兒去,也不至於……”


    範總監嗤笑一聲,“你們這當爹娘的,隻把你家那小丫頭當孩子,她小,她憨,她嬌氣……可她還心黑!跟你林嘉錦一樣,裏麵裹著黑芝麻!”說著,就看向孫氏,麵容也嚴肅了起來,“我提醒你,這個孩子你得好好教。再由著她這般長下去,容易走入歧途!”


    這話不動聽,但是孫氏一時間沒有反駁。


    以前沒事的時候不顯,如今,孩子還是憨言憨語,可那些話卻全沒有一句不在理上的話。


    可這話卻叫林嘉錦很不高興,原本打算說的話他一句也不想多說了。等範總監看過來,他搖搖頭,“世俗牽絆,我們不能免俗。家裏放不下,兒女放不下,能為師門做的當真不多了。便是我們日後有個周到不周到的,都請師門海涵吧!當年的事,至今想起來心驚膽顫。你也看見了,桐兒還得要人好好教養,這肚子裏還揣著一個,我們跟著折騰不起來了。若不是剛好趕上這一胎,我們都打算回晉中的……”


    一副心灰意懶的樣子。


    範總監歎了一聲,也就站起身來,直到走到門口,才又回頭說了一句,“你家那丫頭再見了我喊姑姑姨媽,我就將她打將出去。”


    嗬!打一個試試?!


    借你兩膽兒!


    除了晚上家裏出現了一個黑衣人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好似遠去了。林雨桐每天拿一把錢打發小桃出去買零嘴,小桃每天都能帶回不少外麵的消息。


    聽說汝南王府的七姑娘入選了,毅國公府的婢女入選了,怡紅樓的一個清倌人入選了,金陵一個守望門寡的姑娘入選了……另外就是誰家的公子,誰家的小廝,哪裏的孤兒等等,時日尚短,還沒有傳出這些人的名諱來。好似全天下的人都等著兩三年之後,這些人能驚才絕豔的亮相。


    甚至還有消息說,宮裏為皇子甄選皇子妃都暫停了。打算放在三年之後!


    當然了,這不是官方消息。


    可消息出來之後,也沒人辟謠,宮裏確實是再沒有動靜。


    這是個喘息的機會,家裏的幾個姑娘說起來,都能說親了。


    除了嫁出去的雨柔,光姑娘家裏就有五個。


    毅國公世子夫人張氏就在這個時候遞了拜帖。


    老太太接了帖子,有些沉吟,看著在窗外喂雀兒的小孫女,微微歎氣。


    張嬤嬤低聲道:“說起來,也是好親事。”


    “國公爺在世,這就是好親事。”老太太歎了一聲,“叫大太太和縣主來吧,這事總得有個章程。”


    趙氏得了信兒,跟嬤嬤歎氣,“對六丫頭,這不是好親事,但換個姑娘,這是頂頂好的婚事了。”


    但到了老太太這邊,她卻不好說這個話。


    孫氏也皺眉,娘家來人,沒見自己,卻正兒八經的遞了帖子,說要登門。給老太太原也沒有不對,但來個下人過去給自己問個安,叫自己知道這件事也是好的。現在這般,鄭重是有了,可這親昵卻全無。


    必是家裏出了一些變故。


    她把話說的也直白,不跟婆婆和妯娌藏著掖著,“……先不回話,我親自回孫家一趟。這若是親嫂子,怎麽都好說。就怕這隔著一層的,她有些話不好跟我說,我也跟她藏著掖著捉心思,那便是再好的親戚,也處不了的。”


    說去就去,連衣裳都不換,直接叫人安排馬車,回娘家了。


    回去的時候正好趕上國公爺下朝,這父女二人麵對麵,都沒說話,卻一前一後的往書房去了。


    國公爺坐在椅子上,“坐吧!可是有事。”


    孫氏‘嗯’了一聲,把事情說了,“或是我哪裏沒有做到?或是家裏出了什麽事……”


    國公爺就沉了臉,“這個張氏!”平時看著還好,怎麽心胸如此之小,“原我是瞧著桐兒的事暫時過了,想叫把婚事定下來。”


    孫氏皺眉,“這事我也想過,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成。今兒來,您就當我是上門回絕親事的,不管是柳兒還是桐兒,都不會嫁回來!”說著就起身,連為什麽張氏突然態度變了都不想問了。


    “雀兒!”國公爺站起身來,“當年過繼的事,你心裏有氣,這我知道!但當年的情況……”


    孫氏擺手,“不提!已然如此了,還提什麽?”


    國公爺在書房裏徘徊不定,良久才道:“給桐兒在武將人家裏找一兒郎,可成?”


    “不成!”孫氏扭臉,“此事,我跟嘉錦會看著辦。既然過繼了來,那什麽樣兒您都受著便是……”說完,她轉身就走,一刻也沒多留。


    這姑奶奶回來了,可前後一盞茶的時間就又走了。


    張氏這當家夫人如何能不知道?她惶惶不安,叫人請了世子來,“你看,妹妹這是動了多大的氣?要不要去勸勸父親?”


    世子就不明白,“便是父親催了,你將婚事跟妹妹好好商量便是,之前不都說好了嗎?如今跟誰都不妨礙,宮裏也額外恩賞了鄉君,你倒是不樂意起來了?為何?”


    張氏都快委屈哭了,“這原也不是說不樂意,隻是公公之前都不提,這突然間催促這事……是什麽意思?我之前叫你跟父親提一提,為我侄兒出仕之事……可這才叫你跟公公提了這事,轉臉公公便催著我去提親。這是什麽意思?這親事我並無不樂意,可這麽一來,反倒弄的像是做生意一般……這是把咱們當成什麽人了?”


    世子瞠目結舌,“最近桐兒的事,父親正心煩。我並沒有將你說的事情告知父親,父親怎麽會以此為條件交換你去提親?你這人好沒道理!父親何等樣人,難道你不樂意這親事,他會舍得桐兒來瞧你的臉色?”


    糊塗啊!


    張氏愕然,“這……”這可如何是好!


    世子甩袖而去,“我去求見父親。”


    毅國公跟親隨搖頭,並沒有見。他的視線落在桌上的匣子上,原本,婚事定了他是想把家事交了的,但現在,也不用了。


    嗣子嘛,過繼來就是承繼香火的。至於我這家業該交給誰,有幾分給你,那得我說了算。我還活著,都敢給我女兒臉色看,那要你們又有何用呢?


    便是爵位,我傳給你才是你的。如果我把爵位直接交還給朝廷,那也由不得你們!


    他閉了閉眼睛,歎了一聲,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跟常隨說話,“到底是高看了!”說著又想起什麽,“把前兒宮裏賞的兩匣子珠子,給柳兒和桐兒送去。”


    隨從就笑道:“上次咱們家小姑奶奶說了,她要大些的珠子當彈珠玩。”


    國公爺一下子就笑了,“把我那一串手串給送去,那個珠子大,叫她拆著玩去吧。另外,給權兒捎話,就說武師傅給送到莊子上養著去了,對了……連莊子的地契一道兒給權兒。”


    是!


    晚上,林雨桐就見到了兩匣子的珠子,還有龍眼大的玉石珠子穿成的手串,該是男人佩戴的才是。


    家裏沒人跟她搶這些!


    林雨柳更是塞給她:“外祖父說你要來打彈珠的。”


    啊?


    林雨桐坐在那兒真給拆了,然後聽其他幾口人說話,大概意思也明白了:就是當婆婆的不願意要自己這樣的兒媳婦唄!


    就原身這樣的,嫁人是挺愁的。就是不知道四爺現在那位親娘,樂意不樂意了?!


    估計有些懸!正常的親娘都不大樂意。


    可她這次可猜錯了,人家親媽特別樂意,“……還是鄉君呢,這每月是多少銀子的俸祿來著?!哎呀!我總算不為我兒子愁了!以往我都擔心,沒了我們這親爹娘,他往後可怎麽活?別說養活妻兒的能耐了,他養活自己都費勁。可要是真弄哄回來這麽一個媳婦回來,能保證老四這輩子不餓死,你們就說要我怎麽幹吧!怎麽幹都行,就是跟人下跪我都去,真的!”


    四爺:“……”有點傷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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