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姆裏奇看了你的信,哈利,沒有別的解釋。”


    “你認為烏姆裏奇抓了海德薇?”他憤怒地問。


    “我幾乎可以肯定,”赫敏神情嚴峻地說,“注意你的青蛙,它要跑了。”


    哈利用魔杖指著滿懷希望地朝桌子另一頭蹦去的大青蛙——“青蛙飛來!”——青蛙沮喪地落回了他的手裏。


    魔咒課永遠是最適合講話的課:教室裏一般都很熱鬧,被別人聽見的可能性很小。今天,教室裏滿是呱呱叫的青蛙和呱呱叫的烏鴉,外麵傾盆大雨敲打著窗戶,哈利、羅恩和赫敏的竊竊私語根本沒人聽見,他們議論著烏姆裏奇怎麽會差點抓到了小天狼星。


    “自從費爾奇說你訂了糞彈,我就一直有這種懷疑,因為那顯然是個愚蠢的謊話。”赫敏小聲說,“我是說看了你的信,就會很清楚你沒訂,所以你不應該有麻煩——一個無聊的玩笑,不是嗎?可後來我想,要是有人就想找借口看你的信呢?那樣,對烏姆裏奇可是個好辦法——告訴費爾奇,讓他做惡人沒收那封信,然後從他那兒偷去,或要求看信——我不認為費爾奇會拒絕,他什麽時候維護過學生的權利?哈利,你要把你的青蛙捏死了。”


    哈利低頭一看,青蛙被他攥得太緊,眼睛都突出來了,他忙把它放到桌上。


    “昨晚可真夠險的。”赫敏說,“我在想烏姆裏奇知不知道她隻是差一點兒。無聲無息!”


    她用來練無聲無息咒的青蛙叫到一半突然啞了,責備地看著她。


    “如果她抓到了傷風——”


    哈利接著替她把話講完了。


    “——他今早可能就回到阿茲卡班了。”哈利心不在焉地揮揮魔杖,他的青蛙鼓成了一個綠氣球,發出一聲尖叫。


    “無聲無息!”赫敏急忙用魔杖指著哈利的青蛙說,它無聲地癟了下來,“反正,他不能再這麽來了。可是我不知道怎麽告訴他。不能讓貓頭鷹送信。”


    “我想他不會再冒險了。”羅恩說,“他又不笨,他知道自己差點被她抓到了。無聲無息!”


    他麵前那隻醜陋的大烏鴉嘲笑地呱呱大叫。


    “無聲無息!無聲無息!”


    烏鴉叫得更響了。


    “你的魔杖動得不對,”赫敏用批評的眼光看著羅恩,“不要揮舞,應該迅速一刺。”


    “烏鴉比青蛙難。”羅恩咬著牙說。


    “好,我們交換。”赫敏抓過羅恩的烏鴉換掉了她那隻肥青蛙,“無聲無息!”烏鴉的尖嘴還在一張一合,但沒有了聲音。


    “很好,格蘭傑小姐!”弗立維教授尖細的嗓門說,三人嚇了一跳,“現在我來看你練習,韋斯萊先生!”


    “什——?噢——噢,好的,”羅恩慌張地說,“呃——無聲無息!”


    他刺得用力過猛,戳到了青蛙的眼睛,青蛙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叫,從桌上蹦了下去。


    結果不出他們所料,哈利和羅恩的家庭作業中多加了無聲無息咒練習。


    因為下雨,課間休息可以留在室內。他們在二樓一間鬧哄哄的教室裏找了個座位,皮皮鬼在吊燈旁夢幻般地往上飄著,時而朝某人頭頂上吹一滴墨珠。他們剛坐下,安吉利娜就從一堆堆聊天的學生中擠了過來。


    “我得到批準了!”她說,“重組魁地奇球隊!”


    “太棒了!”羅恩和哈利一齊說。


    “是啊,”安吉利娜滿麵春風地說,“我找了麥格教授,我想她可能去求鄧布利多了——總之,烏姆裏奇隻好讓步。哈!所以我請你們今晚七點到球場,行嗎,我們得補時間。你們意識到離第一場比賽隻有三星期了嗎?”


    她從他們身邊擠了過去,勉強躲過了皮皮鬼吹出的墨珠,墨珠落到了旁邊一個一年級新生的身上。


    羅恩看看窗外,笑容在慢慢地消失,窗玻璃被大雨打得一片模糊。


    “但願天會放晴……你怎麽了,赫敏?”


    她也望著窗戶,但好像對一切視而不見。她目光茫然,眉頭微鎖。


    “我在想……”她依然皺眉望著雨打的窗戶。


    “想小天——‘傷風’?”哈利問。


    “不……不完全是……”赫敏慢吞吞地說,“我是想……我們是在做正確的事……是嗎?”


    哈利和羅恩對視了一下。


    “哦,理理清楚吧,”羅恩說,“你要是擺不平自己可真讓人心煩。”


    赫敏看著他,好像剛剛發現他在那兒似的。


    “我隻是在想,”她的聲音有力了一點,“我們做得是不是正確,組織黑魔法防禦小組。”


    “什麽?”哈利和羅恩齊聲說。


    “赫敏,一開始可是你的主意啊!”羅恩抱怨道。


    “我知道,”赫敏絞著手說,“但是跟傷風談過之後……”


    “可他很讚成!”哈利說。


    “對,”赫敏又望著窗戶說,“對,正是這樣我才覺得也許不是個好主意……”


    皮皮鬼飄到他們頭上,豆子槍瞄準著他們,三人趕緊舉起書包擋著腦袋,直到他過去。


    “有話直說吧,”他們把書包放回地上時,哈利惱火地說,“小天狼星支持我們,結果你倒覺得我們不應該幹下去了?”


    赫敏顯得緊張而難過。她看著自己的手說:“你真相信他的判斷嗎?”


    “我相信!”哈利馬上說,“他總給我們出好點子!”


    一滴墨珠從他們身旁飛過,正中凱蒂·貝爾的耳朵。赫敏看著凱蒂跳起來朝皮皮鬼扔東西。過了好一會兒赫敏才開口,她好像在斟詞酌句。


    “你不覺得他自從被困在格裏莫廣場之後,變得……有點……魯莽了嗎?你不覺得他……好像在……通過我們生活嗎?”


    “你說什麽,‘通過我們生活’?”哈利質問道。


    “我是說……嗯,我想他樂於在部裏派來的人眼皮底下搞一個秘密的防禦小組……他待在那個地方什麽也幹不了,一定憋得慌……所以我想他會積極地……慫恿我們。”


    羅恩看上去完全被搞糊塗了。


    “小天狼星說得對,”他說,“你說話真像我媽媽。”


    赫敏咬著嘴唇沒有答腔。上課鈴響了,皮皮鬼向凱蒂俯衝過去,把一瓶墨水全倒在了她頭上。


    天氣並沒有好轉,晚上七點鍾哈利和羅恩去魁地奇球場訓練時,幾分鍾就被淋得透濕,腳在濕漉漉的草地上直打滑。天空灰沉沉的,雷聲陣陣。進到溫暖明亮的更衣室裏真是舒了口氣,盡管他們知道這輕鬆隻是短暫的。他們發現弗雷德和喬治正在討論要不要用速效逃課糖來躲避飛行。


    “……可是我打賭她會知道,”弗雷德咧嘴說,“我昨天要是沒向她兜售吐吐糖就好了。”


    “我們可以用發燒糖,”喬治悄聲說,“沒人看到過——”


    “靈嗎?”羅恩滿懷希望地問,屋頂上雨敲得更響了,狂風繞著屋子呼嘯。


    “還行,”弗雷德說,“你的體溫會一下子升上去——”


    “但也會長一些大膿包,”喬治說,“我們還沒想出消除它們的辦法。”


    “我看不到膿包啊。”羅恩打量著這對雙胞胎兄弟。


    “你是看不到,”弗雷德陰沉地說,“它們不長在我們通常對外展露的部位。”


    “可是它們會使坐在掃帚上真正像——”


    “好了,大家聽我說,”安吉利娜從隊長辦公室走出來大聲說,“我知道天氣不理想,但我們很可能在這種條件下跟斯萊特林隊比賽,所以我們最好練練怎麽對付。哈利,我們在那場暴雨中對赫奇帕奇的比賽,你不是用了點法子就使雨水蒙不住眼鏡了嗎?”


    “是赫敏做的。”哈利說,他抽出魔杖,敲了敲眼鏡說,“水火不侵!”


    “我想我們都應該試一試,”安吉利娜說,“隻要不讓雨打到臉上,視線就清楚多了——大家一起來——水火不侵!好,我們走吧。”


    他們都把魔杖收進袍子裏麵的口袋裏,扛起飛天掃帚,跟著安吉利娜出了更衣室。


    一行人踏著越來越厚的泥濘走到球場中央,雖然有水火不侵咒,但能見度還是很低,光線迅速減弱,雨簾狂掃場地。


    “好,聽我口哨。”安吉利娜喊道。


    哈利雙腳一蹬騰空而起,泥水四濺,風吹得他有一點偏斜。他不知道在這種天氣怎麽能看到飛賊,光是看他們擊打的遊走球就夠費勁的了。開場一分鍾它就差點把他撞下了飛天掃帚,他不得不用樹懶抱樹滾來躲避。可惜安吉利娜沒看到,事實上,她好像什麽都看不見,他們都不知道別人在幹什麽。風越來越猛,哈利甚至能聽到遠處雨水敲打湖麵的劈啪聲。


    安吉利娜讓他們練了近一個小時才作罷。她把落湯雞一般、發著牢騷的隊員帶回更衣室,堅持說這次訓練不是浪費時間,盡管她的語調中也沒有什麽底氣。弗雷德和喬治特別窩火,兩人都變成了羅圈腿,每走一步都齜牙咧嘴。哈利用毛巾擦頭時聽到他們在小聲抱怨。


    “我的有幾個可能破了。”弗雷德聲音沉悶地說。


    “我的還沒有,”喬治從牙縫裏擠出聲音說,“脹得厲害……好像又大了……”


    “哎喲!”哈利叫了一聲。


    他用毛巾捂住臉,疼得雙眼緊閉。他前額的傷疤又灼痛起來,好幾個月沒這麽痛了。


    “怎麽了?”幾個聲音同時問道。


    哈利拿開毛巾,更衣室模糊一片,因為他沒戴眼鏡,但他能感覺到大家的臉都朝著他。


    “沒什麽,”他咕噥道,“我——不小心碰到眼睛了,沒事。”


    但他對羅恩使了個眼色,當隊員們裹上鬥篷、拉低了帽簷、魚貫出去時,他們倆留了下來。


    “怎麽回事?”艾麗婭一從門口消失,羅恩就問,“是你的傷疤嗎?”


    哈利點點頭。


    “可是……”羅恩驚疑地走到窗前,朝雨中看了看,“他——他現在不可能離我們很近,是不是?”


    “是,”哈利低聲說,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揉著額頭,“他也許在千裏之外。我疼是因為……他……發怒了。”


    哈利根本沒想這麽說,這話在他聽來像是出自一個陌生人之口——但他馬上意識到這是真情。他也不知道這意識從何而來,但他的確知道,伏地魔,無論在哪裏或在做什麽,那黑魔頭都正在大發脾氣。


    “你看到他了嗎?”羅恩恐懼地說,“你……是不是看到了幻象?”


    哈利靜靜地坐著,盯著自己的腳,讓思想與記憶在餘痛之中放鬆……


    紛亂的影像,喧囂的聲音……


    “他想辦一件事,但辦得不夠快。”


    他又一次驚奇地聽到自己說出這句話,但很清楚它是真情。


    “可是……你怎麽知道的?”羅恩問。


    哈利搖搖頭,用手緊緊地按住眼睛,眼前迸出無數的星星。他感到羅恩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知道羅恩在盯著他。


    “上次是這樣嗎?”羅恩屏著氣問,“在烏姆裏奇辦公室裏你傷疤疼的那次,神秘人也是在發怒嗎?”


    哈利搖搖頭。


    “那次是什麽?”


    哈利回憶著。他在看烏姆裏奇的臉……傷疤痛起來……他腹部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種奇怪的、跳躍的感覺……高興的感覺……當然,他當時沒有分辨出來,因為他自己是那麽痛苦……


    “上次是因為他很高興,真的高興。他想到……有件好事要發生。我們回霍格沃茨前的那一夜……”他回憶起在格裏莫廣場他和羅恩的臥室裏,傷疤疼得特別厲害的那次,“他在大發雷霆……”


    他轉過頭,見羅恩目瞪口呆地盯著他。


    “你可以代替特裏勞尼了,哥們兒。”羅恩欽佩地說。


    “我沒有預言。”哈利說。


    “不,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羅恩的語氣中充滿敬畏,“哈利,你在讀神秘人的思想!”


    “不,”哈利搖頭道,“我想隻是他的情緒。我有一些閃電般的感覺……鄧布利多去年說過會發生這種情況……他說當伏地魔靠近我、或當他感到仇恨時,我就會有感應。現在他高興時我也有感應了……”


    片刻的沉默,風雨抽打著房屋。


    “你得告訴什麽人。”羅恩說。


    “我上次告訴小天狼星了。”


    “那好,這次也告訴他!”


    “不行吧?”哈利沉重地說,“烏姆裏奇在監視貓頭鷹和爐火,你忘了嗎?”


    “那就鄧布利多——”


    “我告訴過你,他知道了。”哈利站起來,從掛鉤上摘下他的鬥篷披到身上,“再告訴他沒有意義。”


    羅恩係上鬥篷,若有所思地望著哈利。


    “鄧布利多會想知道的。”他說。


    哈利聳聳肩。


    “走吧,我們還要練無聲無息咒呢……”


    他們匆匆穿過黑暗的場地,在泥濘的草坪上一步一滑地前進,誰也沒有說話。哈利在努力思考。伏地魔想辦而辦得不夠快的是什麽事呢?


    “……他還有其他計劃……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實施的計劃……某種隻有偷偷摸摸才能得到的東西……比如一件武器。他以前所沒有的東西。”


    他幾星期來都沒有琢磨過這些話,一心隻關注著霍格沃茨的情況,與烏姆裏奇的鬥爭,魔法部的不公正幹預……但現在這些話又回到他腦子裏,引起了他的思考……如果是因為遲遲搞不到那件武器——不管它是什麽,伏地魔的怒氣就可以解釋了。是不是鳳凰社阻撓了他?它藏在哪兒?目前在誰的手裏?


    “米布米寶。”羅恩的聲音說,哈利回過神來,剛剛來得及從肖像洞口鑽進公共休息室。


    赫敏好像早就睡了,克魯克山蜷縮在椅子上,赫敏織出的各種花式的小精靈帽留在爐旁的桌子上。哈利有些慶幸她不在,他不太想討論傷疤疼的事,她也會催他去找鄧布利多。羅恩老是擔心地看著他,但哈利抽出魔藥學課本,開始寫他的論文,盡管隻是假裝集中思想。到羅恩也去睡覺時,他還沒寫多少。


    夜闌人靜,哈利反複讀著一段關於壞血草、獨活草和噴嚏草用途的文字,卻一點也沒讀進去。


    這些植物最易造成腦炎,多用於迷亂藥中,致人急躁魯莽……


    ……赫敏說小天狼星被困在格裏莫廣場後變得魯莽……


    ……最易造成腦炎,多用於……


    ……如果發現他能知道伏地魔的感覺,《預言家日報》會認為他得了腦炎……


    ……多用於迷亂藥中……


    ……迷亂這個詞很恰當,他為什麽能知道伏地魔的感覺呢?他們之間這種奇怪的聯係是什麽呢?鄧布利多一直沒有作出令人滿意的解釋。


    ……致人……


    他真想睡覺……


    ……急躁魯莽……


    ……壁爐前的扶手椅溫暖舒適,雨還在敲著窗戶,克魯克山嗚嗚地叫著,爐火劈啪作響……


    課本從哈利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他的腦袋歪到了一邊……


    他又走在一條沒有窗戶的走廊裏,腳步聲在寂靜中回響。走廊盡頭那扇門越來越近,他的心跳加快……要是能夠推開它……走進去……


    他伸出手……手指離它隻有幾英寸了……


    “哈利·波特,先生!”


    他驚醒過來。公共休息室的蠟燭都已熄滅,但近旁有個東西在動。


    “誰?”哈利坐直了身體,爐火幾乎燃盡,屋裏很暗。


    “多比把您的貓頭鷹帶來了,先生!”一個尖細的聲音說。


    “多比?”哈利麻木地應了一聲,在黑暗中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家養小精靈多比站在赫敏留下織小花帽的桌邊,他那對尖尖的大耳朵中間像是戴著赫敏織過的所有帽子,一頂壓一頂,使他的腦袋似乎長了兩三英尺,最頂上蹲著海德薇,平靜地叫著,顯然已經痊愈。


    “多比自告奮勇來送回哈利·波特的貓頭鷹!”小精靈尖聲尖氣地說,臉上充滿熱情,“格拉普蘭教授說它已經好了,先生!”


    他深鞠一躬,鉛筆尖般的鼻子擦到了破舊的地毯,海德薇不滿地叫了一聲,飛到哈利的椅子扶手上。


    “謝謝,多比!”哈利撫摸著海德薇的腦袋,使勁眨著眼睛,想除去夢中所見的那扇門的影像……它是那麽鮮明……他仔細一瞧多比,發現這小精靈還圍著幾條圍巾,穿著不知多少雙襪子,使他的腳看上去大得不成比例。


    “呃……你拿了赫敏放在這裏的全部衣服嗎?”


    “哦,不是,先生,”多比愉快地說,“多比還拿了些給閃閃,先生。”


    “噢,閃閃怎麽樣?”哈利問。


    多比的耳朵微微耷拉了下來。


    “閃閃還是酗酒,先生。”他難過地說,網球那麽大的綠眼睛垂了下去,“她還是不在意衣服,哈利·波特。其他家養小精靈也不管。他們都不肯清潔格蘭芬多塔樓了,帽子和襪子藏得到處都是,他們覺得那是侮辱。都是多比一個人做的,先生,但多比不介意,先生,因為他總希望遇見哈利·波特,今晚他如願以償了,先生!”多比又深鞠一躬。“但哈利·波特好像不高興,”多比直起腰,怯怯地望著哈利,“多比聽到他說夢話了。哈利·波特做了噩夢嗎?”


    “還好,”哈利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我做過更可怕的。”


    小精靈用他那大大的、圓圓的眼睛端詳著哈利,然後耷拉下耳朵,極其認真地說:“多比想幫助哈利·波特,因為哈利·波特解放了多比,多比現在比從前快樂了好多好多。”


    哈利笑了。


    “你幫不了我的,多比,但是謝謝你。”


    他俯身撿起魔藥學課本,隻能明天拚命趕了。他合上書時,爐火照亮了他手背上那道白傷疤,那是被烏姆裏奇關禁閉的結果。


    “等一等——有一件事你可以幫我,多比。”哈利慢慢地說。


    小精靈喜笑顏開。


    “說吧,哈利·波特,先生!”


    “我需要一個地方,能讓二十八個人練習黑魔法防禦術而不被老師們發現,尤其是,”哈利攥緊課本,傷疤發出白色光澤,“烏姆裏奇教授。”


    他以為小精靈的笑容會消失,耳朵會耷拉下來;他以為他會說這不可能,或者說他會努力,但希望不大。可他沒想到,多比輕輕一跳,耳朵愉快地擺動起來,兩手一拍。


    “多比知道一個絕妙的地方,先生!”他高興地說,“多比來霍格沃茨時聽其他小精靈提到過,我們叫它‘來去屋’,先生或‘有求必應屋’!”


    “為什麽?”哈利好奇地問。


    “因為這間屋子隻有當一個人真正需要它時才能進去。”多比嚴肅地說,“它時有時無,但當它出現時,總是布置得符合求助者的需要。多比用過它,先生。”小精靈的聲音低了下去,麵有愧色,“閃閃醉得厲害時,多比就把她藏在有求必應屋裏,他發現那兒有黃油啤酒的醒酒藥,還有一個符合小精靈尺寸的床可以讓她睡覺,先生……多比還知道費爾奇先生工具不夠時在那兒找到過備用的清潔用具,先生,還有——”


    “還有,如果你需要一個衛生間,”哈利問,突然想起鄧布利多在去年聖誕舞會上說過的話,“它會備有很多便壺嗎?”


    “多比認為會的,先生,”多比認真地點頭道,“那是一間非常奇妙的屋子,先生。”


    “有多少人知道它?”哈利坐直了身體。


    “很少,先生。人們通常在需要時才會發現它,但以後就再也找不著它了,因為他們不知道它一直在那兒聽候需要,先生。”


    “聽起來很棒,”哈利說,心跳加快了,“聽起來妙極了,多比。你什麽時候能帶我去看看?”


    “什麽時候都行,哈利·波特,先生,”看到哈利熱切的樣子,多比顯得很高興,“如果您願意,現在就可以去。”


    哈利很想馬上就去,他都要站起來了,打算跑上樓去拿隱形衣,然而(不是第一次),一個很像赫敏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魯莽。時間畢竟太晚,他已精疲力竭。


    “今晚算了,多比,”哈利不情願地說,又坐回到椅子上,“這件事很重要……我不想辦砸,需要周密地計劃……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個有求必應屋在哪兒,怎麽進去?”


    他們濺著水花穿過菜地去上草藥課,袍子被吹得鼓鼓的,在風中飄舞。雨點像冰雹一樣打著溫室的屋頂,幾乎聽不到斯普勞特教授在說什麽。下午的保護神奇動物課從戶外轉移到了一樓的一個空教室裏。午飯時安吉利娜跟隊員們說魁地奇球訓練取消了,大家如釋重負。


    “正好,”哈利小聲說,“因為我們找到了防禦小組第一次集會的地方。今晚八點鍾,在八樓,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掛毯對麵。你能通知凱蒂和艾麗婭嗎?”


    她似乎有些吃驚,但答應通知其他人。哈利繼續狼吞虎咽地吃著他的香腸和土豆泥。當他抬起頭來喝南瓜汁時,發現赫敏正在看著他。


    “怎麽啦?”他含混地問。


    “嗯……多比的計劃並不總是那麽安全。你不記得是他讓你失去了手臂中所有的骨頭嗎?”


    “這間屋子不隻是多比的奇想,鄧布利多也知道,他在聖誕舞會上跟我提起過[23]。”


    赫敏臉色晴朗起來。


    “鄧布利多跟你說過?”


    “順便提了一句。”哈利聳聳肩。


    “噢,那就好。”赫敏輕快地說,沒有再提出異議。


    他們和羅恩分頭去找在豬頭酒吧簽名的人,通知晚上開會。哈利有些失望,金妮在他之前找到了秋·張和她的朋友。但晚飯結束時,他確信上次去豬頭酒吧的二十五個人都得到了消息。


    七點半,哈利、羅恩和赫敏離開了格蘭芬多的公共休息室,哈利手裏握著一片古舊的羊皮紙。雖然,五年級學生可以在走廊上待到九點,但當他們三人走向八樓時,還是緊張得左顧右盼。


    “等等。”在樓梯頂上哈利警告地說。他展開羊皮紙,用魔杖敲敲它,輕輕念道:“我莊嚴宣誓我不幹好事。”


    空白的羊皮紙上現出了一幅霍格沃茨地圖,移動的黑點上標著名字,顯示出在霍格沃茨的所有人的位置。


    “費爾奇在三樓,”哈利把活點地圖舉到眼前仔細看著,“洛麗絲夫人在五樓。”


    “烏姆裏奇呢?”赫敏擔心地問。


    “在她的辦公室裏。”哈利指著她的位置說,“好,走吧。”


    他們迅速穿過走廊來到多比描述的地方,即畫著傻巴拿巴試圖教巨怪跳芭蕾舞的巨幅掛毯前,對麵是一段白牆。


    “到了,”哈利低聲說,一個被蟲蛀的巨怪停止了痛打芭蕾舞教師,扭頭注視著他們,“多比說要三次走過這段牆,集中精神想我們需要什麽。”


    他們照此而行,走到白牆一端的窗戶處向後轉,走到另一端一人高的花瓶處再折回。羅恩眯著眼集中思想,赫敏小聲念念有詞,哈利雙手握拳目視前方。


    我們需要一個學習搏鬥的地方……他想,給我們一個練習的場所……不會被發現……


    “哈利。”他們第三次轉身時,赫敏突然說。


    牆上出現了一扇非常光滑的門。羅恩盯著它,心存戒備。哈利握住銅把手,拉開了門,帶頭走進一間寬敞的屋子,裏麵點著火把,像地下教室裏的一樣。


    牆邊是一溜木書架,地上沒有椅子,但放著緞麵的大坐墊。屋子另一頭的架子上擺著窺鏡、探密器等各種儀器,還有一麵有裂縫的大照妖鏡,哈利確信就是去年掛在假穆迪辦公室裏的那麵。


    “這些練昏迷咒的時候有用。”羅恩用腳踢踢坐墊,興奮地說。


    “看這些書!”赫敏激動地伸出一根手指從一排排羊皮麵大厚書的書脊上劃過,“《普通咒語及解招》……《智勝黑魔法》……《自衛咒語集》……哇……”她回頭望著哈利,臉上放光,哈利看到這幾百本書籍終於讓赫敏相信他們的行動是對的了,“哈利,太棒了,我們要的東西應有盡有。”


    她立刻從書架上抽出《以毒攻毒集》,坐到最近的墊子上讀了起來。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哈利轉身一看,金妮、納威、帕瓦蒂和迪安到了。


    “哇,”迪安環顧四周,驚歎道,“這是什麽地方?”


    哈利開始解釋,可是沒等他說完,又有人進來了,他隻好從頭講起。八點鍾時,每個墊子上都坐了人。哈利走到門口,轉動鎖上的鑰匙,發出令人滿意的哢噠一聲,大家都安靜下來看著他。赫敏仔細地在《以毒攻毒集》的書頁上加上標記,把書放到了一邊。


    “嗯,”哈利有點緊張,“這就是我們找到的練習場所,大家——哦——顯然覺得還不錯——”


    “太妙了!”秋說,有幾人小聲附和。


    “真怪,”弗雷德皺眉打量著四周,“我們在這兒躲過費爾奇,喬治,你還記得嗎?可那次它隻是個掃帚間……”


    “喂,哈利,這是什麽?”迪安在後排指著窺鏡和照妖鏡問。


    “黑魔法探測器,”哈利從墊子間走了過去,“它們一般都用來顯示附近有沒有黑巫師或敵人活動,但不要太依賴這些儀器,它們可能會受騙……”


    他朝裂了縫的照妖鏡裏看了一會兒,有隱約的人影在晃動,但都看不真切。他沒再理會它。


    “好,我一直在考慮我們首先該幹什麽——呃——”他發現一隻手舉了起來,“什麽事,赫敏?”


    “我想我們應該選一個領導。”赫敏說。


    “哈利就是領導。”秋馬上說,看她的眼光,好像赫敏瘋了似的。


    哈利心頭又是一跳。


    “沒錯,但我想我們應該正式選舉,”赫敏鎮靜地說,“這樣可以正式授權給他。所以——誰覺得哈利應該做我們的領導?”


    全體舉手,連紮卡賴斯·史密斯也舉手了,盡管勉勉強強。


    “啊——謝謝,”哈利覺得臉上發燒,“還有——什麽,赫敏?”


    “我還覺得我們應該有個名稱,”她清晰地說,手還舉在空中,“這可以促進團結和加強集體精神,是不是?”


    “叫‘反烏姆裏奇聯盟’行嗎?”安吉利娜期待地問。


    “或者叫‘魔法部是笨蛋小組’?”弗雷德提議。


    “我想,”赫敏皺眉望著弗雷德說,“這個名稱最好不讓人看出我們是幹什麽的,這樣我們可以在外麵安全地提到它。”


    “防禦協會?”秋說,“簡稱d.a.,誰也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麽。”“嘿,d.a.不錯,”金妮說,“它還可以表示‘鄧布利多軍[24]’,那可是魔法部最害怕的,對吧?”


    一片低聲的讚許和笑聲。


    “都同意d.a.嗎?”赫敏像主持人似的問,一邊跪起來數人頭,“大多數——動議通過了。”


    她把寫著所有人名字的紙條釘到牆上,在頂端寫道:


    鄧布利多軍


    “很好,”她坐下之後哈利說,“我們開始練習吧?我想第一個要練的是除你武器,大家知道,就是繳械咒。我知道這比較基本,但我覺得它確實有用——”


    “哦,拜托,”紮卡賴斯·史密斯抱著胳膊,瞪大眼珠說,“我想除你武器對神秘人不起作用吧?”


    “我對他用過,”哈利平靜地說,“就在六月份它救了我的命。”


    史密斯呆呆地張著嘴巴,屋裏鴉雀無聲。


    “但如果你不屑於練它,可以離開。”哈利說。


    史密斯沒有動。沒有一個動的。


    “好,”這麽多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哈利的嘴有點發幹,“我想我們應該分成兩人一組進行練習。”


    發指示的感覺很怪,但是看到指示被執行的感覺更怪。大家立刻站起來兩兩結對。可以想見,納威落了單。


    “你可以跟我練,”哈利對他說,“好——聽我數到三——一、二、三——”


    屋裏頓時響起一片除你武器的叫喊聲,魔杖四處亂飛,打偏了的咒語擊中架子上的書籍,一本本的書飛到了空中。哈利身手快,納威的魔杖旋轉著飛出去,撞到天花板上,火星四濺,然後當啷一聲落到書架頂上,哈利用召喚咒把它收了回來。他看看周圍,感到從基本功練起是對的。許多咒語用得亂七八糟,不少人根本不能解除對手的武器,隻是逼著他們往後跳幾步或畏縮一下,無力的咒語從他們頭上呼嘯飛過。


    “除你武器!”納威喝道,哈利猝不及防,魔杖脫手飛出。


    “我成功了!”納威歡喜地說,“以前從來沒有——我成功了!”


    “不錯!”哈利鼓勵地說,決定不指出在真正的搏鬥時,對手不可能看著別處,魔杖鬆握在一邊,“納威,你能不能輪流跟羅恩和赫敏練一會兒,我隨便走走,看看大家練得怎麽樣。”


    哈利走到屋子中央,紮卡賴斯·史密斯出了很奇怪的情況,每次他張嘴要解除安東尼·戈德斯坦的武器時,自己的魔杖卻飛了出去,而安東尼好像並沒有發聲。但哈利沒多久就解開了謎團,弗雷德和喬治離史密斯不遠,兩人輪流用魔杖指著他的後背。


    “對不起,哈利,”看到哈利的目光,喬治忙說,“忍不住。”


    哈利走了一圈,努力糾正做錯的人。金妮和邁克爾·科納一組,她做得很好,邁克爾雖然做得不是很差,但就是不肯對她念這個咒語。厄尼·麥克米蘭不必要地揮舞著魔杖,使得對方有隙可乘。克裏維兄弟很熱情,但技術不穩定,附近架子上飛起的書大都是他們的功勞。盧娜·洛夫古德也是反複無常,有時能讓賈斯廷·芬列裏的魔杖旋轉著飛出,其他時候則隻是讓他的頭發豎了起來。


    “好了,停!”哈利喊道,“停!停!”


    我需要一個口哨,他這樣一想,便馬上在最近的一排書上發現了一個。他抓起口哨使勁一吹。大家都垂下了魔杖。


    “練得不錯,”哈利說,“但還有應該改進的地方。”紮卡賴斯·史密斯瞪著他。“我們再來……”


    他又開始在屋裏巡視,不時停下來提提意見。大家的技術漸漸改善。他起先避免走近秋和她的朋友,但巡視兩圈之後,他覺得不能再忽略她們了。


    “哦,”他走近時,秋慌亂地說,“除你武衣!不是,除你火器!不——哦,對不起,瑪麗埃塔!”


    她那鬈發朋友的袖子著火了。瑪麗埃塔用自己的魔杖把火撲滅,然後瞪著哈利,好像是他的錯似的。


    “你讓我緊張了,我原來做得挺好的!”秋懊喪地說。


    “很不錯,”哈利撒謊道,但看到她揚起眉毛,忙又改口說,“哦,不,很糟糕,但我知道你能做好,我在那邊看到……”


    她笑了起來。瑪麗埃塔酸溜溜地看著他們倆,扭身走了。


    “別管她,”秋小聲說,“她不大想來,是我拖她來的。她父母不許她做觸犯烏姆裏奇的事情,你知道——她媽媽在部裏工作。”


    “那你父母呢?”哈利問。


    “他們也不讓我跟烏姆裏奇作對,”秋說,驕傲地挺直了身軀,“但如果他們以為在塞德裏克的事之後,我還會不抵抗神秘人——”


    她沒有說下去,顯得有些迷茫,兩人尷尬地沉默了一陣子。泰瑞·布特的魔杖從哈利耳邊呼嘯而過,重重地打在艾麗婭·斯平內特的鼻子上。


    “我爸爸非常支持反魔法部的行動!”盧娜·洛夫古德在哈利身後自豪地說。她顯然偷聽了他們的談話,賈斯廷·芬列裏在努力掙脫裹到他頭上的袍子。“他總說他相信福吉什麽都幹得出來,比如說,福吉暗殺了許多妖精!當然,他還利用神秘事務司研製可怕的毒藥,偷偷地對跟他有分歧的人下藥。還有他的阿古巴什吉特——”


    “別問。”看到秋困惑地張開嘴巴,哈利說。她笑了。


    “嘿,哈利,”赫敏在屋子另一頭喊道,“你看時間了嗎?”


    他低頭一看手表,吃了一驚——已經九點十分,他們必須馬上回公共休息室了,否則可能會被費爾奇抓到嚴懲。他一吹口哨,大家停止了叫嚷“除你武器”,最後幾根魔杖劈裏啪啦地落到了地上。


    “非常好,”哈利說,“但我們超過時間了,就到這裏吧。下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


    “早點更好!”迪安·托馬斯急切地說,不少人點頭讚同。


    但安吉利娜忙說:“魁地奇賽季要開始了,球隊也要訓練!”


    “那就下周三晚上吧,”哈利說,“到時再決定其他集會時間……好,我們最好趕快走……”


    他又抽出活點地圖,仔細查看八樓有沒有教師。他讓大家三四個人結伴走,擔心地看著他們的小黑點是否安全回到了宿舍:赫奇帕奇的回到了那條也通向廚房地下室的走廊裏,拉文克勞的回到了城堡西麵的塔樓,格蘭芬多的沿八樓走廊回到了胖夫人肖像前。


    “真是太棒了,哈利。”赫敏說,屋裏隻剩下了她、哈利和羅恩。


    “是啊!”羅恩熱烈地說,他們溜出門去,看著它在身後重新變成石頭,“哈利,你看到我讓赫敏的魔杖脫手了嗎?”


    “隻有一次,”赫敏像被刺了一下,“我勝你的次數多得多——”


    “不止一次,我勝了你至少三次——”


    “哼,如果你算上自己絆了一跤,把我魔杖撞掉的那次——”


    他們一路吵回了公共休息室,但哈利沒有聽,他還在看活點地圖,同時在回想著秋說的他讓她緊張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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