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也認為那個人在強壯起來?”羅恩悄聲問道。


    哈利已經把他在冥想盆裏看到的一切,以及後來他從鄧布利多那裏聽到和看到的幾乎所有東西,全都告訴了羅恩和赫敏——當然也告訴了小天狼星,哈利一離開鄧布利多的辦公室就給他派去了一隻貓頭鷹。哈利、羅恩和赫敏那天夜裏又在公共休息室裏待到很晚,反複討論這些事情,說到最後哈利腦袋都暈了。他終於體會到鄧布利多說的腦子裏的思想塞得太滿,要能抽出一些就好了是什麽意思。


    羅恩凝視著公共休息室裏的爐火。哈利似乎看到羅恩在微微發抖,盡管夜裏還很暖和。


    “他相信斯內普?”羅恩問,“他知道斯內普曾經是個食死徒,但還是真的信任他?”


    “是的。”哈利說。


    赫敏有十分鍾沒有說話。她手捧額頭坐在那裏,眼睛望著膝蓋。哈利覺得她似乎也需要一個冥想盆。


    “麗塔·斯基特。”她喃喃地說。


    “你怎麽現在操心起她來了?”羅恩不相信地問。


    “我沒有操心她,”赫敏對著膝蓋說,“我隻是想到……還記得她在三把掃帚對我說的話嗎?‘我知道盧多·巴格曼的一些事情,它們會使你們的汗毛豎起來。’她指的就是這個,是吧?她報道了當時對他的審判,知道他為食死徒傳遞了情報。還有閃閃,記得嗎……‘盧多·巴格曼是個壞巫師。’克勞奇先生可能對巴格曼沒受處罰感到很惱火,他可能回家說了這件事。”


    “有道理,可巴格曼不是有意傳遞情報的,對不對?”


    赫敏聳聳肩。


    “福吉認為是馬克西姆女士襲擊了克勞奇?”羅恩轉向哈利問道。


    “是啊,”哈利說,“可他那麽說隻是因為克勞奇是在布斯巴頓的馬車附近失蹤的。”


    “我們從來沒有想到她,是吧?”羅恩慢吞吞地說,“想想吧,她肯定有巨人血統,可她不願承認——”


    “她當然不願承認,”赫敏抬起頭來尖銳地說,“看看麗塔發現海格母親的底細之後發生了什麽吧。再看看福吉,就因為馬克西姆女士有巨人血統,就武斷地認為她是凶手。誰願意受那樣的歧視?要是我,早知道說真話的結果是這樣,我大概也會說我是骨架子大。”


    赫敏看了看表。“我們還沒有練習呢!”她驚叫起來,“本來應該練障礙咒的!我們明天要認真練一練!走吧,哈利,你需要睡會兒覺。”


    哈利和羅恩慢慢上樓回到宿舍。哈利穿睡衣時朝納威床上看了一眼。他信守了對鄧布利多的承諾,沒有把納威父母的事告訴羅恩和赫敏。哈利摘下眼鏡,爬到四柱床上,想象著父母雖然活著但不認識你的滋味。他經常因為是孤兒而受到陌生人的同情,但聽著納威的鼾聲,他覺得納威比自己更值得同情。哈利躺在黑暗中,對折磨隆巴頓夫婦的人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憤怒和仇恨……他想起克勞奇的兒子和那幾個人被攝魂怪拉出法庭時眾人的嘲笑……他理解了他們的感情……然後他想起尖叫的男孩那張煞白的臉,又突然震驚地意識到他一年之後就死了……


    是伏地魔,哈利在黑暗中瞪著床頂想,都是伏地魔引起的……是他拆散了這些家庭,毀了這麽多生命……


    羅恩和赫敏的考試將在第三個項目那天結束,他們本來應該抓緊時間複習的,但卻花了大量精力幫助哈利做準備。


    “別擔心,”當哈利向他們指出這點,並說他可以自己練習一會兒時,赫敏毫不介意地說,“至少我們可以在黑魔法防禦術這門課中拿到高分。在課堂上不可能發現這麽多的咒語。”


    “對我們以後當傲羅是很好的訓練。”羅恩興奮地說著,對嗡嗡飛進屋裏的一隻黃蜂試了試障礙咒,使它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進入六月,城堡中的氣氛又變得緊張興奮起來。大家都期待著將於放假前一星期舉行的第三項比賽。哈利一有空就練習咒語。他覺得比前兩次更有信心。盡管這場比賽肯定充滿艱險,但穆迪說得對:哈利已經順利地通過了龐大動物和魔法障礙的考驗,而且這次他預先得到了通知,有機會做一些準備。


    麥格教授總是撞見哈利、赫敏和羅恩在學校裏到處練習,因此,她允許他們在午飯時間使用變形課教室。哈利很快掌握了障礙咒,它可以攔阻襲擊者;粉碎咒,可以炸毀固體障礙物;還有赫敏發現的定向咒,能使他的魔杖指向正北,這樣他在迷宮中就可以判斷方向走得對不對了。但他還沒有完全掌握鐵甲咒,這種咒語可以在他周身暫時形成一道無形的堅壁,可惜赫敏巧妙地施了一個軟腿咒把它給破了。哈利瘸著腿在屋裏走了十分鍾,她才找到了破解咒。


    “你練得不錯,”赫敏鼓勵地說,一邊看著她的單子,勾掉他們已經學會的咒語,“肯定有一些會派上用場的。”


    “快來看,”羅恩站在窗前望著下麵的場地,說道,“馬爾福在幹什麽?”


    哈利和赫敏趕忙走過去看,隻見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站在樹陰下。克拉布和高爾好像在放哨,兩人都傻笑著。馬爾福把手捂在嘴上說話。


    “他好像在用對講機。”哈利好奇地說。


    “不可能,”赫敏說,“我告訴過你們,那種東西在霍格沃茨不起作用。來吧,哈利。”她輕快地說,轉身離開窗口走到屋子中間,“我們再來練練鐵甲咒。”


    小天狼星現在每天都派貓頭鷹送信來。他和赫敏一樣,似乎一心要幫哈利通過第三個項目,然後才會考慮其他事情。他在每封信中都提醒哈利,霍格沃茨圍牆以外的事你沒有責任去管,你也沒有能力對它們施加影響。


    如果伏地魔真的在強壯起來,我認為首先要保證你的安全。有鄧布利多的保護,他不可能對你下手,但你還得多加小心,不要冒險:現在你要想的是怎樣安全走出迷宮,其他問題以後再說。


    哈利的神經隨著六月二十四日的臨近而緊張起來,但比第一個和第二個項目前要好一些。首先,他相信這次他是盡力做了準備的。而且,這是最後一個障礙,不管成績是好是壞,爭霸賽即將結束,這個大包袱可以卸掉了。


    比賽那一天,格蘭芬多的早餐桌上熱鬧非常。送信的貓頭鷹到了,給哈利捎來了小天狼星送的幸運卡。隻是一張羊皮紙,一折兩開,上麵有一隻泥乎乎的爪印,但哈利很喜歡。一隻尖叫貓頭鷹像往常一樣給赫敏送來了早晨的《預言家日報》。她打開報紙,掃了一眼頭版,登時把一口南瓜汁全噴在報紙上。


    “怎麽啦?”哈利和羅恩一齊盯著她問道。


    “沒什麽。”赫敏慌忙想把報紙藏起來,但被羅恩一把搶了過去。他瞪著標題說:“不可能,偏偏是今天,這個老母牛。”


    “怎麽?”哈利問,“又是麗塔·斯基特?”


    “不是。”羅恩也跟赫敏一樣想把報紙藏起來。


    “寫到我了是不是?”哈利問。


    “不是。”羅恩以完全不可信的語調說。


    但沒等哈利提出要看那份報紙,禮堂那頭斯萊特林桌子上的德拉科·馬爾福就叫了起來。


    “嘿,波特!波特!你的腦袋怎麽樣?你沒事兒吧?不會朝我們發瘋吧?”


    馬爾福手裏也舉著一份《預言家日報》。斯萊特林的學生們都在竊笑,扭過身看哈利的反應。


    “給我看看,”哈利對羅恩說,“給我。”


    羅恩極不情願地交出報紙,哈利一翻開來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上麵的標題赫然在目:


    哈利·波特


    ——心煩意亂,情緒危險


    打敗了神秘人的男孩情緒很不穩定,而且可能相當危險,特邀記者麗塔·斯基特報道。最近有驚人的證據披露了哈利·波特的奇怪行為,使人懷疑他是否適合參加三強爭霸賽這樣高難度的競賽,甚至是否適合在霍格沃茨上學。


    《預言家日報》獨家披露,波特在學校經常發病,對人說他額頭的傷疤作痛(該傷疤是神秘人企圖殺死他時念的毒咒留下的印記)。上星期一的占卜課上,《預言家日報》記者目睹了波特衝出教室,口稱傷疤疼得他無法繼續上課的情形。


    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的高級專家說,波特的大腦可能受到了神秘人魔法的影響,他堅持說傷疤仍然疼痛,正表明他的精神相當混亂。


    “他也可能是裝的,”一位專家說,“也許想引起注意。”


    但《預言家日報》還發現了哈利·波特的一些令人不安的情況,霍格沃茨的校長阿不思·鄧布利多一直在為其小心遮掩。


    “波特會說蛇佬腔,”霍格沃茨四年級學生德拉科·馬爾福透露說,“兩年前許多學生受到襲擊,大多數人認為波特是幕後指使人,因為大家親眼見到他在決鬥俱樂部裏賭氣放蛇去咬一個男孩。但這些都被掩蓋了起來。他還與狼人和巨人交朋友。我們認為他為了權力什麽都幹得出來。”


    蛇佬腔(即與蛇對話的能力)一向被視為黑魔法。事實上,當代最著名的蛇佬腔正是神秘人本人。黑魔法防禦聯盟的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成員說,他認為任何會說蛇佬腔的巫師“都值得調查,我個人對能與蛇對話的人十分懷疑,因為蛇經常被用在最惡毒的黑魔法中,而且曆史上也和壞人聯係在一起”。同樣,“與狼人和巨人等邪物為伍的人通常是愛好暴力的”。


    阿不思·鄧布利多應當考慮允許這樣一個男孩參加三強爭霸賽是否合適。有人擔心波特會因求勝心切而使用黑魔法。第三個比賽項目將於今晚舉行。


    “對我不那麽青睞了,是不是?”哈利折起報紙,輕鬆地說。


    斯萊特林那邊,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都在譏笑他。他們用手指敲著腦門,做出瘋子的怪相,還像蛇一樣吐著舌頭。


    “她怎麽知道占卜課上你傷疤疼了?”羅恩說,“她不可能在場,也不可能聽到——”


    “窗戶開著,”哈利說,“我開了窗想透透氣。”


    “你是在北樓的頂層!”赫敏說,“你的聲音傳不到下麵的場地上!”


    “哎,研究魔法竊聽方法的應該是你啊!”哈利說,“你告訴我她怎麽知道的!”


    “我正在想呢!”赫敏說,“可是……可是……”


    赫敏的臉上突然現出一種做夢般的奇怪表情,她慢慢地抬起一隻手,捋著自己的頭發。


    “你沒事吧?”羅恩皺著眉頭問她。


    “沒事。”赫敏屏住呼吸說。她又捋了捋頭發,然後把手舉到嘴邊,像握著對講機似的。哈利和羅恩麵麵相覷。


    “我有了一個想法,”赫敏兩眼空洞地望著前麵說,“我想我知道了……因為那樣誰也看不見……連穆迪都看不見……她能夠爬到窗台上……但這是不允許的……這絕對是不允許的……我想我們抓住她了!給我兩秒鍾——去圖書館核實一下!”


    話音剛落,赫敏就抓起書包奔出了禮堂。


    “喂!”羅恩在後麵喊道,“魔法史考試還有十分鍾就開始了!天哪,”他轉身向哈利說,“她一定是恨透了斯基特那個老妖婆,連考試遲到都不在乎了。你在賓斯的課上準備幹什麽——還是看書嗎?”


    哈利作為三強爭霸賽的勇士,可以不參加期末考試。他每場考試都坐在教室後麵,為第三個項目尋找有用的咒語。


    “可能吧。”哈利對羅恩說。但麥格教授沿著格蘭芬多的桌子向他們走來了。


    “波特,勇士們吃完早飯在禮堂旁邊的會議室集合。”她說。


    “可是比賽晚上才開始呀!”哈利一不小心把炒雞蛋撒到了身上,他以為自己記錯了時間呢。


    “我知道,波特,”麥格教授說,“勇士的親屬被請來觀看決賽,你們可以見見麵。”


    她走開了。哈利望著她的背影發呆。


    “她不認為德思禮一家會來吧?”他茫然地問羅恩。


    “不知道,”羅恩說,“哈利,我得趕緊走,考試要遲到了。一會兒見。”


    哈利在漸漸冷清下來的禮堂裏吃完早飯。他看到芙蓉·德拉庫爾從拉文克勞桌子旁站起來,和塞德裏克一起走進了會議室。不一會兒克魯姆也懶洋洋地去了。哈利坐著沒動,他實在不想去。他沒有親屬——沒有願意來看他冒生命危險的親屬。可是正當他站起身,打算還是去圖書館研究一點兒咒語時,會議室的門開了,塞德裏克探出頭來。


    “哈利,快來吧,他們在等你呢!”


    哈利滿腹困惑地站起身來。德思禮一家是不可能來的呀。他穿過大廳,推門走進了會議室。


    塞德裏克和他的父母站在門邊。威克多爾·克魯姆在屋子一角和他黑頭發的父母說著快速的保加利亞語,他繼承了父親的鷹鉤鼻。另一邊,芙蓉在用法語和她母親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芙蓉的小妹妹加布麗牽著她母親的手。她朝哈利揮了揮手,哈利也揮揮手,咧嘴一笑。然後他看見韋斯萊夫人和比爾站在壁爐前,笑盈盈地望著他。


    “沒想到吧!”韋斯萊夫人熱情地說,哈利眉開眼笑地迎上前去,“我們想過來看你比賽,哈利!”她俯身親了親他的麵頰。


    “你好嗎?”比爾笑著同哈利握手,“查理也想來,可是走不開。他說你戰樹蜂的那一場太精彩了,簡直不可思議。”


    哈利注意到芙蓉·德拉庫爾越過她母親的肩膀很感興趣地打量著比爾。看得出她對長頭發和帶尖牙的耳環一點兒也不反感。


    “你們真好,”哈利輕輕對韋斯萊夫人說,“我還想呢——德思禮——”


    “唔。”韋斯萊夫人努起了嘴。她一向避免在哈利麵前批評德思禮夫婦,但每次聽到他們的名字,她的眼裏就會冒火。


    “回來真好,”比爾打量著會議室說(胖夫人的女友維奧萊特在像框裏對他眨著眼睛),“這地方我有五年沒見了。那個瘋騎士的肖像還在嗎?卡多根爵士?”


    “噢,還在呢。”哈利說。他去年碰到過卡多根爵士。


    “胖夫人呢?”比爾問。


    “我上學那會兒她就在了,”韋斯萊夫人說,“有一天我淩晨四點才回宿舍,她狠狠地訓了我一通——”


    “你淩晨四點在宿舍外麵幹什麽?”比爾驚詫地望著他母親問。


    韋斯萊夫人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我和你爸爸散步來著。他被當時的管理員阿波裏昂·普林格抓住了——你爸爸身上現在還帶著印記呢。”


    “帶我們轉轉吧,哈利?”比爾說。


    “好啊。”哈利說。他們朝通向禮堂的門口走去。他們經過阿莫斯·迪戈裏身邊時,他回過頭來。


    “是你?”他上下打量著哈利說,“塞德裏克的分數追上來了,你不那麽趾高氣揚了吧?”


    “什麽?”哈利問。


    “別理他,”塞德裏克在他父親背後皺起眉頭,低聲對哈利說,“他看了麗塔·斯基特寫的那篇三強爭霸賽的文章之後一直很生氣——你知道,那女人把你說成了是霍格沃茨唯一的參賽勇士。”


    “他也沒有去糾正她,不是嗎?”哈利同韋斯萊夫人和比爾一起走出門時,聽見阿莫斯·迪戈裏說,“不過……你會讓他看到的,塞德。你贏過他一次,不是嗎?”


    “麗塔·斯基特專門無事生非,阿莫斯!”韋斯萊夫人氣憤地說,“你在部裏工作,我以為你是知道的!”


    迪戈裏先生似乎想發火,但他的妻子把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因此他隻是聳了聳肩,就轉過身去了。


    哈利陪著比爾和韋斯萊夫人在灑滿陽光的場地上散步,一上午過得非常愉快。他帶他們看了布斯巴頓的馬車和德姆斯特朗的大船。韋斯萊夫人對打人柳很感興趣,它是在她離校後栽下的。她還一個勁兒地念叨海格之前的獵場看守,他叫奧格。


    “珀西好嗎?”他們參觀溫室時哈利問道。


    “不大好。”比爾說。


    “他很煩,”韋斯萊夫人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部裏不想把克勞奇先生失蹤的事張揚出去,但他們把珀西拉了去,盤問他克勞奇先生發來的指示。他們好像認為這些指示可能不是克勞奇寫的。珀西的壓力很大。他們不讓他代替克勞奇先生當第五名裁判,而改讓康奈利·福吉當了。”


    三人回城堡吃午飯。


    “媽媽——比爾!”羅恩坐到格蘭芬多桌子旁時大吃一驚,“你們在這兒幹嗎?”


    “來看哈利的決賽!”韋斯萊夫人興高采烈地說,“我得說,這是個很好的調劑,不用做飯了。你考得怎麽樣?”


    “噢……還行,”羅恩說,“我想不起所有那些叛亂妖精的名字,就編造了幾個,沒關係。”羅恩一邊拿菜肉烘餅吃一邊說道。


    韋斯萊夫人板起麵孔說:“他們都叫長胡子長長、邋遢鬼拉拉這樣的名字,編起來不難。”


    弗雷德、喬治和金妮也坐過來了,哈利開心極了,好像又回到了陋居一樣。他忘記了晚上的比賽,午飯吃到一半時赫敏來了,他才想起她早上好像突然悟到了麗塔·斯基特的什麽事情。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們——?”


    赫敏搖搖頭,像在警告他,同時瞟了韋斯萊夫人一眼。


    “你好,赫敏。”韋斯萊夫人態度比往常生硬得多。


    “你好。”看著韋斯萊夫人冷淡的臉色,赫敏的微笑有點兒發窘。


    哈利朝她們倆看看,說道:“韋斯萊夫人,你不會相信麗塔·斯基特在《巫師周刊》上的那篇垃圾文章吧?因為赫敏不是我的女朋友。”


    “噢!”韋斯萊夫人說,“不——我當然不相信!”


    但她隨後對赫敏表現得熱情多了。


    哈利、比爾和韋斯萊夫人在城堡裏散步,消磨了一個下午,然後回禮堂用晚餐。盧多·巴格曼和康奈利·福吉坐到了教工桌子旁。巴格曼看上去挺高興的,可是坐在馬克西姆女士旁邊的康奈利·福吉卻繃著臉,一言不發。馬克西姆女士埋頭吃飯,哈利覺得她的眼眶好像有點兒紅。桌子那頭的海格老往她這邊看。


    晚餐比平時豐盛,但哈利沒有吃下多少,因為他現在真的感到緊張了。當施了魔法的天花板由藍色轉為暗紫的暮色時,鄧布利多在教工桌子旁站了起來,眾人安靜下來。


    “女士們,先生們,再過五分鍾,我就要請大家去魁地奇球場,觀看三強爭霸賽最後一個項目的比賽。現在請勇士們跟巴格曼先生到運動場上去。”


    哈利站起身,格蘭芬多的學生一齊為他鼓掌,韋斯萊一家和赫敏祝他好運。他和塞德裏克、芙蓉、威克多爾一道走出禮堂。


    “感覺還好嗎,哈利?”他們走下石階的時候巴格曼問道,“有信心嗎?”


    “挺好的。”哈利說。這可以說是真話,他確實很緊張,但他不斷在腦子裏溫習練過的那些咒語,全都記得,這使他感覺好多了。


    他們走進魁地奇球場,這裏已經變得完全認不出來了。一道二十英尺高的樹籬把場地邊緣團團圍住。在他們麵前有一個缺口,那便是這個大迷宮的入口。裏麵的通道黑黢黢的,有點嚇人。


    五分鍾後,看台上開始進人。數百名學生魚貫入座,空氣中充滿了興奮的話語聲和雜遝的腳步聲。天空現在是澄澈的深藍色,星星開始出現。海格、穆迪教授、麥格教授和弗立維教授走進運動場,向巴格曼和幾位勇士走來。他們的帽子上都綴有閃光的大紅星星,隻有海格除外,他的紅星在厚絨布背心的背後。


    “我們將在迷宮外麵巡邏,”麥格教授對勇士們說,“如果遇到困難,想得到救援,就朝天發射紅色火花,我們會有人來幫你,聽明白了嗎?”


    勇士們一起點頭。


    “好,你們去吧!”巴格曼愉快地對四位巡邏隊員說。


    “祝你好運,哈利。”海格悄聲說。四個人朝不同方向走開,分散到迷宮周圍。這時巴格曼用魔杖指著自己的喉嚨,念了聲“聲音洪亮”,於是他那經過魔法放大的聲音便在看台上回響起來。


    “女士們,先生們,三強爭霸賽的最後一項比賽就要開始了!我來報一下目前的比分!塞德裏克·迪戈裏和哈利·波特——85分,並列第一,霍格沃茨學校!”掌聲和歡呼聲把禁林裏的鳥兒驚飛到漸漸暗下來的夜空中。“威克多爾·克魯姆——80分,第二名,德姆斯特朗學院!”又是一陣掌聲。“芙蓉·德拉庫爾——第三名,布斯巴頓學院!”


    哈利能辨認出韋斯萊夫人、比爾、羅恩和赫敏在看台中排禮貌地為芙蓉鼓掌。他朝他們揮揮手,他們也笑著朝他揮手。


    “現在……哈利和塞德裏克,聽我的哨聲!”巴格曼說,“三——二——一——”


    隨著一聲短促的哨音,哈利和塞德裏克急忙奔進了迷宮。


    高高的樹籬在小徑上投下烏黑的影子,不知是由於樹籬又高又密呢,還是因為施了魔法的緣故,他們一進入迷宮,觀眾的聲音就聽不見了。哈利幾乎感到自己又像到了水底。他抽出魔杖,念道:“熒光閃爍。”他聽見身後的塞德裏克也這麽做了。


    走了約莫五十米之後,他們來到一個岔路口,兩人對視了一下。


    “再見。”哈利說完,就走上了左邊那條路,塞德裏克走了右邊那條。


    哈利聽到巴格曼的哨子又響了一聲,克魯姆進迷宮了。哈利加快腳步。他選的這條路上似乎什麽也沒有。他向右一拐,匆匆往前趕,一隻手高舉著魔杖,想盡量看得遠一點兒,但還是什麽也看不到。


    遠處傳來了巴格曼的第三聲哨響,幾名勇士全都在迷宮裏了。


    哈利不斷朝身後看。他仿佛又覺得有人在暗中注視著他。迷宮裏每一分鍾都在變暗,頭上的天空變成了黛青色。他來到了第二個岔路口。


    “給我指路。”他把魔杖平托在手掌上,輕聲對它說。


    魔杖旋轉了一下,指定了他右邊密實的樹籬。那兒是北,他知道去迷宮中心要朝西北方向走。最好的辦法是走左邊那條路,然後盡快往右拐。


    前麵的路上還是空蕩蕩的,到了一個右轉彎,哈利拐了進去,還是沒有障礙。哈利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如此暢通無阻使他有些發慌。現在應該碰到一些什麽了呀。這迷宮好像在用安全的假相誘惑著他。突然,他聽到身後有了動靜,連忙揮出魔杖準備自衛,可是魔杖的光照出的卻是急急忙忙從右麵一條小路上跑出來的塞德裏克。他神色倉皇,衣袖上冒著煙。


    “海格的炸尾螺!”他嘶聲叫道,“大極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塞德裏克搖搖頭,衝進了另一條路,一心想把炸尾螺甩遠一點兒。哈利又加快了腳步。一轉彎,他看見了……一個攝魂怪緩緩朝他走來,十二英尺高,兜帽遮著麵孔,腐爛結痂的雙手直直地伸著。它一步步逼近,憑著感覺朝他摸了過來。哈利能聽到它喉嚨裏咯咯的喘息聲。一種冰冷黏滑的感覺襲上他的全身,但他知道應該怎麽做……


    他竭力去想最愉快的事情,拚命集中精力想象著走出迷宮、同羅恩和赫敏一起慶祝的情景,一邊舉起魔杖喊道:“呼神護衛!”


    一頭銀色的牡鹿從哈利的魔杖中蹦出來,向攝魂怪奔去。攝魂怪倒退兩步,被它的長袍絆倒了……哈利還從沒見過攝魂怪跌跤呢。


    “不許動!”他跟著銀色的守護神前進,“你是個博格特!滑稽滑稽!”


    一聲爆響,炸出一縷青煙。銀鹿消失不見了。哈利倒希望它能留下來,給他做個伴……他還是繼續前進,盡可能走得又快又不發出聲響,依舊是高舉著魔杖,警惕地聽著四下裏的動靜。


    左拐……右拐……再左拐……他有兩次發現自己走入了死胡同。他又念了一次定向咒,發現向東走得太遠了。他折回來,往右一拐,看見前方飄浮著一團奇異的金色迷霧。


    哈利小心地走上前,用魔杖指著它。看樣子是一種魔法。他不知道能不能把它炸開。


    “粉身碎骨!”他喝道。


    咒語徑直穿過了金霧,對它毫無影響。哈利心想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的,粉碎咒是用來對付固體障礙物的。如果他從金霧中穿過去會怎麽樣?要不要碰碰運氣,還是退回來?


    他正在猶豫,猛然間一聲尖叫劃破了四周的沉寂。


    “芙蓉?”哈利喊道。


    一片寂靜。他四下張望,她出了什麽事?她的叫聲好像是從前麵傳來的。他深吸一口氣,衝進了被施了魔法的迷霧中。


    世界顛倒了過來。哈利頭朝下倒掛在那裏,頭發根根直立,眼鏡脫離了鼻梁,隨時都可能掉進無底的天空。他把它按在鼻尖上,恐懼地掛在那裏。他的雙腳好像粘在草地上似的,而草地現在成了天花板,在他的下麵是無邊無際、星光燦爛的黑色夜空。他覺得隻要一抬腳,立刻就會掉下去。


    好好想一想,他對自己說,全身血液都湧到了頭上,想一想……


    可是他練過的所有咒語都不能用來對付天地的突然顛倒。他敢動一動腳嗎?他聽見自己的血液撞擊著耳鼓。他有兩個選擇——要麽鼓起勇氣挪動腳步,要麽發射紅色火花求援,被淘汰出局。


    他閉上眼睛,不去看下麵無邊無際的虛空,然後用盡全力把右腳從草地天花板上拔了出來。


    世界立即恢複了原樣,哈利跪倒在可愛的堅實大地上。受了剛才的驚嚇,他全身有些發軟。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一下,然後爬起來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那團金霧,它在月光下似乎很天真地朝他閃爍著光芒。


    他在兩條路的交叉處停下來,尋找芙蓉的蹤跡。他敢肯定剛才是她的聲音。她遇到了什麽?現在怎麽樣了?沒有看到紅色火花——這是否表明她已經擺脫了麻煩,還是她遇到的麻煩實在太大,連魔杖都拿不出來了?哈利帶著越來越強的不安走上了右邊的岔路……但同時也禁不住想,一個勇士倒下去了……


    獎杯近了一些,芙蓉似乎已經出局。他已經堅持到現在了,是不是?要是他真的贏了呢?一瞬間,他自從成為勇士後第一次看見了以前的幻想:自己在全校師生麵前舉起了三強杯……


    有十分鍾他沒有遇到任何東西,老是走進死胡同,有兩次拐上了同一條錯路。最後他找到了一條新路,沿著它慢跑起來。魔杖的熒光搖曳著,他變了形的影子在樹籬上閃動。他又拐了一個彎,迎麵撞見了炸尾螺。


    塞德裏克說的不假——它大極了。有十英尺長,看上去好似一條巨蠍。它長長的蜇針卷在背上,厚厚的堅甲在哈利魔杖的熒光下閃閃發光,哈利用魔杖指著它。


    “昏昏倒地!”


    咒語碰到炸尾螺的堅甲,反彈了回來,幸虧哈利躲得快,但他聞到了頭發的焦味,咒語燎著了他的頭頂。炸尾螺從尾部噴出一股火焰,朝他飛撲過來。


    “障礙重重!”哈利大喊。咒語又碰在炸尾螺的堅甲上彈飛了。哈利踉蹌著後退幾步,摔倒在地:“障礙重重!”


    炸尾螺在離他隻有幾英寸的地方停住不動了——他擊中了它沒有甲片保護的腹部。哈利喘著氣爬起來,朝相反的方向拚命奔跑。障礙咒的效力不會很長,炸尾螺的腿腳隨時都可能動起來。


    他走了左邊一條路,是個死胡同,走上右邊一條路,又是死胡同。他隻好停下來,心咚咚地跳著。他又用了一下定向咒,返回去選了一條往西北方向去的路。


    在新路上走了幾分鍾,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旁邊一條路上傳來了聲音。


    “你要幹什麽?”塞德裏克的聲音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然後哈利聽見了克魯姆的聲音。


    “鑽心剜骨!”


    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塞德裏克的尖叫。哈利驚恐萬分,在他的路上狂跑起來,試圖找個缺口鑽過去,但沒有找到,他就又試著念了一次粉碎咒。並不十分有效,但總算在樹籬上燒了一個小洞。哈利把腿插進洞裏,使勁蹬踹著茂密的荊棘和樹枝,終於踹開了一個豁口,然後奮力鑽過去,袍子都撕破了。他朝右邊一看,隻見塞德裏克倒在地上抽搐著,克魯姆正在俯視著他。


    哈利爬起身來,用魔杖指住克魯姆。克魯姆抬頭看見了,轉身撒腿就跑。


    “昏昏倒地!”哈利喊道。


    咒語擊中了克魯姆的後背。他猝然停住,朝前一撲,臉朝下趴在草地上不動了。哈利衝到塞德裏克身邊。他已經停止了抽搐,躺在那兒喘氣,兩隻手捂著臉。


    “沒事吧?”哈利抓住塞德裏克的胳膊沙啞地問。


    “沒事,”塞德裏克喘著氣說,“沒事……我不能相信……他偷偷走到我身後……我聽見了,轉身一看,他用魔杖指著我……”


    塞德裏克站了起來,身體還在發抖。他們看著地上的克魯姆。


    “真難以相信……我還以為他挺不錯的呢。”哈利盯著克魯姆說。


    “我也是。”塞德裏克說。


    “你聽到芙蓉的叫聲了嗎?”哈利問。


    “聽到了,”塞德裏克說,“你認為克魯姆也對她下手了嗎?”


    “我不知道。”哈利緩緩地說。


    “把他留在這兒嗎?”塞德裏克小聲問。


    “不行,”哈利說,“我想我們應該發射紅色火花,讓人來把他弄走……要不然他可能會被炸尾螺吃掉。”


    “他活該。”塞德裏克嘟噥道,但他還是舉起魔杖,向空中發射了一串紅色火花。火花圍在克魯姆上空,標出了他所在的位置。


    哈利和塞德裏克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環顧著四周。然後,塞德裏克說:“噢……我想我們還是繼續走吧……”


    “啊?”哈利說,“噢……對……對……”


    這真是很奇怪的一刻。剛才因為克魯姆的緣故,他和塞德裏克暫時團結了起來——而現在他們是對手這一事實又回到了哈利的腦中。兩人默默地走在黑暗的小路上,然後哈利拐向左邊,塞德裏克拐向右邊。塞德裏克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


    哈利繼續向前走,不時用定向咒確定方向是否正確。現在是他和塞德裏克兩人的較量了。他奪取獎杯的願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但他不能相信克魯姆竟然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穆迪告訴過他們,對人使用不可饒恕咒,意味著要在阿茲卡班終身監禁。難道克魯姆就那麽想得到三強杯嗎……哈利加快了腳步。


    他發現自己總是走進死胡同,但越來越濃的黑暗使他確信他正在接近迷宮的中心。然後,當他走在一條又長又直的小路上時,又發現了動靜,魔杖的光照在一個無比奇異的怪物身上,他隻在《妖怪們的妖怪書》中見過它的圖片。


    是斯芬克司。它的身體像一頭大得嚇人的獅子:巨大的腳爪、黃色的長尾,尾尖有一叢毛。但它卻長著一個女人的腦袋。哈利走近時,它把長長的杏仁眼轉向他。他舉起了魔杖,猶豫不決。它並沒有蹲下身子準備撲上來,而隻是走來走去擋住他的去路。然後它說話了,聲音低沉而嘶啞。


    “你已經很接近你的目標了。最快的辦法就是從我這裏過去。”


    “那……那能不能請你讓一下?”哈利說,他知道回答是什麽。


    “不行,”它繼續走來走去,“除非你能答出我的謎語。一次猜中——我就讓你過去。沒猜中——我就會撲上去。不回答——我就讓你走開,不傷害你。”


    哈利的心沉了幾沉。這是赫敏的拿手好戲,但不是他的。他權衡了一下,如果謎語太難,他可以不回答,斯芬克司不會傷害他,他可以另外再找一條通往迷宮中心的路。


    “好吧,”他說,“我能聽一下謎語嗎?”


    斯芬克司坐到它的後腿上,擋在路中央,念道:


    先想想什麽人總帶著假麵,


    行動詭秘,謊話連篇。


    再告訴我什麽東西總是縫縫補補,


    中間的中間,尾部的尾部?


    最後告訴我想不出詞的時候


    哪個字經常被說出口。


    現在把它們連起來,回答我,


    什麽是你不願意親吻的動物?


    哈利張口結舌地望著它。


    “你能再念一遍嗎……念慢一點兒?”他試探地問道。


    它對他眨眨眼,微微一笑,把那首詩又念了一遍。


    “所有的線索加起來是一個我不願親吻的動物?”哈利問道。


    它隻是神秘地微微一笑,哈利認為這表示“是”。他在腦海裏搜索。他不願意親吻的動物有很多,他首先想到的是炸尾螺,但是他隱約感到這不是謎底。他必須努力解開線索……


    “帶著假麵,”他瞪著它自言自語,“總是說謊……呃……那是——imposter[28]。不,這不是我的答案!是——spy[29]?我過會兒再想這個……你能再說一下第二個線索嗎?”


    斯芬克司斯把詩的下麵兩行又念了一遍。


    “什麽東西總是縫縫補補,”哈利重複道,“呃……想不出來……‘middle[30]的中間’……能再念念最後幾句嗎?”


    它把最後四句又念了一遍。


    “‘想不出詞的時候經常說的字’”哈利說,“呃……應該是……呃……等一等——‘er[31]’!‘er’是一個字!”


    斯芬克司朝他微笑著。


    “spy……er……spy……er……”哈利踱著步說,“我不願意親吻的動物……是spider[32]!蜘蛛!”


    斯芬克司笑得更親切了。它站了起來,伸直兩條前腿,讓到了一邊。


    “謝謝!”哈利為自己的聰明感到驚訝,趕緊衝了過去。


    一定很近了,一定……魔杖告訴他方向完全正確,隻要不遇到什麽太可怕的事情,他也許有機會……


    哈利撒腿跑了起來,前麵是個岔路口。“給我指路!”他又對魔杖說,魔杖轉了一下,指向右邊的一條路。他沿著這條路跑去,前麵看到了亮光。


    三強杯在一百米開外的底座上閃爍著誘人的光芒。突然,一個黑影衝到了他前麵的路上。


    塞德裏克搶先了,他正在全速朝獎杯衝刺。哈利知道自己怎麽也追不上了。塞德裏克比他高得多,腿比他的長——


    接著哈利看見左邊的樹籬外有一個巨大的東西,正在一條交叉的路上快速向這邊移動,塞德裏克眼看就要撞到它身上,可塞德裏克兩眼隻顧盯著獎杯,根本沒看見——


    “塞德裏克!”哈利大喊,“當心左邊!”


    塞德裏克扭頭看見了,急忙一閃,避免了與那個東西撞在一起,但是動作太猛,他摔倒了。哈利看到塞德裏克的魔杖飛了出去,一隻碩大無比的蜘蛛爬過來,俯身向塞德裏克壓去。


    “昏昏倒地!”哈利喊道,咒語擊中了蜘蛛那龐大的、烏黑多毛的身體,但不過像是朝它扔了一塊石頭。蜘蛛抽搐了一下,迅疾轉身朝哈利衝來。


    “昏昏倒地!障礙重重!昏昏倒地!”


    沒有用——可能是蜘蛛太大,或是它的魔力太強了,咒語對它不起作用,反而更加激怒了它。哈利恐懼地看見了八隻閃光的黑眼睛和鋒利的鉗子,蜘蛛已經撲到他身上了。


    蜘蛛用前腿把他舉到空中,他拚命掙紮著。他試圖用腳踢它,腿碰到了它的鉗子,立刻是一陣鑽心的疼痛。他聽見塞德裏克也在喊“昏昏倒地!”,但是他的咒語同樣不起作用——蜘蛛又張開鉗子,哈利舉起魔杖高喊“除你武器!”


    還算有效——這個繳械咒使蜘蛛放開了他,但這意味著哈利從三米高的高處摔了下來。已經受傷的腿禁不住身體的重量,他一下子癱倒在地。他想都沒想,就用魔杖對準蜘蛛的下腹部,像他對炸尾螺那樣,大喊一聲“昏昏倒地!”;塞德裏克也喊出了同樣的咒語。


    兩個咒語合起來,產生了一個咒語起不到的作用:蜘蛛倒向一旁,壓垮了一片樹籬,毛乎乎的長腿橫七豎八地攤在地上。


    “哈利!”他聽見塞德裏克叫道,“你沒事吧?它沒倒在你身上吧?”


    “沒有。”哈利氣喘籲籲地喊道。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腿,血流不止。撕破的長袍上麵有一些黏稠的東西,是蜘蛛的鉗子上分泌出來的。他試圖站起來,可是腿抖得很厲害,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他靠在樹籬上,大口地喘氣,環顧四周。


    塞德裏克站在離三強杯隻有一英尺遠的地方,獎杯在他身後閃爍著。


    “拿吧,”哈利喘著氣對塞德裏克說,“快拿啊,你已經到了。”


    塞德裏克沒有動。他站在那裏看著哈利,然後回頭望著獎杯,在獎杯的金光映照下,哈利能看到塞德裏克臉上渴望的表情。塞德裏克又回頭看看哈利,哈利正扶著樹籬勉強站起來。塞德裏克深深吸了口氣。


    “你拿吧,你應該贏的。你兩次救了我的命。”


    “規則不是這樣的。”哈利說。他感到很惱火,他的腿疼得厲害,為了甩掉蜘蛛,他現在渾身都疼,在那麽多努力之後,卻又敗給了塞德裏克,就像那次請秋跳舞一樣。“誰先到誰得分,是你先到。我說的是真的,我這條腿可沒法賽跑。”


    塞德裏克朝昏倒的蜘蛛走了幾步,離獎杯遠了一些。他搖了搖頭。


    “不。”


    “別發揚風格了,”哈利不耐煩地說,“快拿吧,拿了我們好出去。”


    塞德裏克看見哈利緊緊抓住樹籬,好讓自己站穩。


    “你告訴我有火龍,”塞德裏克說,“要不是你事先提醒,我在第一個項目上就被淘汰了。”


    “那是我先得到了幫助,”哈利急躁地說,一邊試圖用袍子把腿上的血擦幹,“你告訴了我金蛋的秘密——我們扯平了。”


    “也是有人先幫助我的。”塞德裏克說。


    “我們還是扯平了。”哈利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自己的傷腿,剛把重量壓上去,這條腿就劇烈地顫抖起來,他被蜘蛛扔下來時扭傷了腳脖子。


    “你第二個項目的得分應該更高一點兒,”塞德裏克執拗地說,“你留在後麵救出了所有的人質。我也應該那樣做的。”


    “隻有我傻裏傻氣,把那首歌當真了!”哈利沒好氣地說,“快拿獎杯吧!


    “不。”塞德裏克說。


    他跨過糾結的蜘蛛腿走到哈利身邊。哈利瞪著他。塞德裏克是認真的。他是在放棄赫奇帕奇學院數百年來沒曾得到過的榮譽。


    “你去吧。”塞德裏克說。看上去他是用了全部的毅力才說出這句話的。但他表情堅決,抱著雙臂,看來是下定了決心。


    哈利的目光移到了獎杯上。在獎杯的光芒中,他一時思緒恍惚,仿佛看見自己捧著它走出迷宮。他高高地舉起三強杯,耳邊是人群的歡呼;他看見秋的臉上洋溢著欽佩的光彩,比以往更加清晰……然後幻覺消失了,他看到了昏暗中塞德裏克固執的麵孔。


    “我們倆一起。”哈利說。


    “什麽?”


    “兩個人同時拿,仍然是霍格沃茨獲勝。我們是並列冠軍。”


    塞德裏克瞪著哈利,鬆開了抱著的手臂。


    “你——真想這樣?”


    “當然,”哈利說,“當然……我們互相幫助克服了困難,對不對?我們兩個一起到了這裏,讓我們一起去拿吧。”


    有一會兒塞德裏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他綻開了笑容。


    “聽你的,來吧。”


    他抓住哈利的胳膊,扶著哈利一瘸一拐地朝獎杯走去。走到之後,兩人分別把手舉在一個閃光的把手上方。


    “數到三,好嗎?”哈利說,“一——二——三——”


    他和塞德裏克一人抓住了一個把手。


    哈利頓時覺得肚臍後麵好像被扯了一下。他的雙腳離開了地麵,但他無法鬆開攥著三強杯的手,它拖著他在呼嘯的風聲和旋轉的色彩中向前飛去,塞德裏克在他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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