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怔住,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這怎麽可能……段老,您一定是搞錯了!我媽媽她……”


    “你母親是我的驕傲,”段寶璋在提及女兒時,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微笑,目光也跟著柔和許多,“就像你一樣,她很喜歡大提琴,在音樂方麵的造詣也很高。她有望可以承接我衣缽,我對她的期望也很高,想要將她培養成第一位女指揮家……”


    “對不起,我想……您說的那個人,不是我母親。”木棉禮貌打斷,怎麽也沒辦法將媽媽與段老的女兒聯係起來。


    段寶璋看看她,沒說話,從懷裏掏出一隻懷表,打開來,將裏麵的照片給她看。


    木棉遲疑著看過去,照片裏是個抱著大提琴的女孩,穿著白襯衫藍裙子,模樣秀麗,笑得十分開心。


    “她是餘馨,你的母親。”


    #


    演奏會正在進行中,觀眾席前排坐的都是嘉賓。聽聞商木棉會壓軸登台,許多知名人士都欣然應邀參加佲伶的校慶。


    楊幌低頭看眼時間,木棉快要登台了。


    這時,有人過來,坐在他旁邊的空位上。起初,楊幌也沒在意,不經意的側過頭時,倏然一怔。


    “楊教授,您好。”


    聶詠兒恭敬的朝他問好,退卻了曾經的青澀與羞怯,自信得愈發美麗了。


    楊幌緩緩收回目光,轉向舞台。


    聶詠兒也沒再打擾他,安靜的坐在一邊。


    “還有在練琴嗎?”


    聶詠兒詫異回頭,慢慢的又笑了,點頭:“有空就會練。”


    楊幌望著台上,聲音淡淡的,“學了那麽多年了,不能說丟就丟。以後,遇到問題了,可以隨時回來學校找我。”


    聶詠兒忍著眼中的翻滾,微笑著說:“嗯……謝謝教授,我會的。”


    楊幌:“看表演吧。”


    “好。”


    #


    段寶璋推開門,走到門口時,他頓住腳步,“你的母親,會以你為榮的。”


    望著那扇閉合的門,木棉僵硬的坐下,半晌都沒能從他剛才帶來的事實中恢複過來。


    有人敲門,在外麵喊著:“商小姐,還有五分鍾就要上台了。”


    木棉回過神,“哦,知道了。”


    她慌忙整理下自己,抱起自己的大提琴,緩緩走出去。


    推門,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人——


    襲垣騫靠在走廊上,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一手夾著煙,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木棉又走了過去,將他的香煙掐滅,“這兒不許抽煙。”


    襲垣騫抬頭,變化無數的眸,落在她寧靜的臉龐上,也漸漸沒了初時的風起雲湧。


    “我順路過來看看。”他說。


    木棉“嗯”了一聲,抿抿唇,說:“清和的事,謝謝你。”


    襲垣騫扯扯唇角,“不用替他道謝,我這麽做,不是為了他。”


    前麵有人在催木棉,她應了一聲,又看他,“我要上台了。”


    “去吧。”他說。


    “你呢?”


    他指向**方向,“我從那兒走。”


    她點頭,走了幾步,又轉頭,“阿騫,”


    “嗯?”他沒抬頭,斂著眸,在她模糊的視線裏,身影開始層疊。


    “我……”


    負責舞台的老師仍在催,她終是什麽也沒說,朝他笑笑,“沒事,我先走了。”


    轉過身,垂下目光,將有關段寶璋剛才說的話,再次埋進心底裏。


    襲垣騫望著她,眉頭攢起。


    木棉登台,全場沸騰,對於僅僅開過一場演奏會的她而言,她自身的傳奇,為她的琴聲,披上一層神秘麵紗。


    木棉落座,拿起琴弓,手腕上的掉墜,煞是可愛……


    琴聲響起那一刹,全場安靜,楊幌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揚,手指也跟著在膝蓋上打著拍子。


    聶詠兒靜靜的聽著,以專業者的角度來看,她的琴技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在飛躍,個人風格顯著,感情充沛,像用生命、用靈魂在演奏。這樣的演奏者不多見,比起那種紮實學了十幾年,幾十年的技術精湛的演奏家而言,她鮮活得令人印象深刻,琴聲過耳不忘。


    貴賓席上,段寶璋閉著眼睛聆聽。


    坐在旁邊的校長,一時感歎:“真是想不到,木棉居然就是餘馨的女兒。看到她,就像看到了當年的餘馨……”


    段寶璋緩緩睜開眼睛,“我不會再讓她的音樂生涯毀掉了。”


    校長側頭看他,“她的成就已經很傑出了。”


    “不,”他斷然道:“如果不是荒廢的那十幾年,她應該更優秀才對!”


    “可是……”


    “我要讓她成為她母親的驕傲。”


    見他這樣固執,校長歎息一聲,勸道:“師兄,木棉有自己的想法,我們老了,就別再強加幹涉了。”


    段寶璋沉默片刻,說:“其它的我都可以縱容,唯獨那個叫連清和的人……他會成為她音樂道路上最大的障礙!”


    就像當年的商倪。


    木棉的演奏得到全場最熱烈的掌聲,她站起身鞠躬致謝。抬起頭時,看到了坐在前排的段寶璋,她一滯,匆匆避開視線,提著琴下台。


    演奏會結束,接下來是在校大禮堂舉行的晚宴,做為特邀嘉賓之一的聶詠兒,在聽過木棉的演奏後,就要立即趕去下一個通告。有她的粉絲上前要簽名和合照,她都停下來一一應允。


    轉過身時,看到了站在前麵的楊幌,她猶豫了下,還是上前。


    “楊教授。”


    楊幌抬起頭,望著曾經做為學生的她,抿了下唇,說:“別忘了你學音樂的初衷,也別忘了你為之努力的目標,這樣,不管走多遠,不論走到哪,心都有根。”微頓,他說:“還有,你永遠都是我楊幌的學生。”


    聶詠兒眼圈發紅,她迅速低頭,聲音有些哽咽,“教授……我一直都想對您說聲對不起,我不該那麽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楊幌搖搖頭,上前拍拍她的肩,難得露出一絲微笑,說:“詠兒,你也是我的驕傲。”


    聶詠兒渾身一震,詫異抬頭,“教授……”努力了這麽久,掙紮了這麽久,沒什麽比一句“你是我的驕傲”,讓她感動的了。


    這時,經紀人上前,禮貌笑笑,然後湊到她耳邊,小聲催促道:“詠兒,再不走會遲到的!你也知道,現在媒體有多難搞……”


    楊幌:“走吧,有時間就回來。”


    眼眶一濕,聶詠兒立即戴上墨鏡,朝楊幌鞠躬九十度,還像學生時那樣,畢恭畢敬道:“教授,我先走了。”


    “嗯。”


    望著離開的聶詠兒,楊幌的臉上總算露出欣慰淺笑,像似放下了一樁心事。


    #


    推開化妝間的門,看到呆坐在鏡前的人,連清和揚揚眉,撐著手杖緩緩走過去,來到她身後,將一枝白玫瑰放進她懷裏。


    木棉低頭,微笑:“很漂亮。”


    連清和從鏡子裏望她,“今天不開心?”


    “沒有。”她笑著昂起頭,說:“等我一下,我換衣服卸妝。”


    連清和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桌上的宣傳海報,掃了一眼。


    木棉赫然就在海報中最顯眼的位置,他勾勾唇,目光巡下,竟在出席校慶的嘉賓名單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木棉換好衣服出來,“晚餐要吃什麽?我們買菜回家做好不好?”


    連清和一點點抬起目光,“今天,有人找過你?”


    看到他手中的海報,木棉突然明白過來,眉頭一下子皺緊,不答反問:“他找過你?”否則,他又怎麽會知道有關段家和生母的事?


    連清和並未否認,朝她伸出手,木棉慢慢上前,握住了他的,然後坐到他身邊。


    他說:“關於這件事,你有自己的判斷,我不會幹擾太多。”


    木棉握著他的手,大出她的手掌一圈,手指收緊就能將她的包了個嚴實。盯著它,她喃喃道:“他們為什麽都沒有告訴我呢?”


    知道她指的是誰,連清和攬住她的肩,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他們隻是不想傷害你。”


    木棉失笑,笑容盡數苦澀,“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問自己,是不是哪裏做得不好,媽媽才會隻帶走弟弟妹妹,把我一個人扔下!我為此痛苦也怨了她好久……”深呼吸,抑製住流淚的衝動,“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我不是她親生的。”


    連清和收緊手臂,像要將她護在密不透風的堡壘裏。


    “清和。”她叫他,聲音透著無助。


    “嗯?”


    “我該接受他嗎?”


    連清和垂下目光,沉默片刻,說:“他很想念你。”


    他並沒有將段寶璋說的話告訴她,隻是說:“我們沒什麽道理,去怨一位處處都為你著想的老人家。哪怕,有些不一定是你需要的。”


    木棉沒再問,臉頰埋在他的胸口,雙手扯住他的衣襟。這是她遇到困難時的習慣性動作,像隻鴕鳥,尋求守護與安慰。


    他也沒說話,抿緊的唇變得柔和,就這樣護她在懷裏。


    他了解的她,害怕孤獨,渴望親情。所以,突然出現的外公,對她無疑是驚喜,她不會拒絕的。


    但是——


    他不再多想。


    隻要她覺得幸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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