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常對冉晟睿說:“兒子,女人可以有很多,最愛隻會有一個。”


    冉晟睿的人生是一場單薄的故事,負了一個深愛的女人,然後,廢了餘下的半生。


    人的一生總會有幾個場景忘不了,他想,是真的,直到死的那天,那些絢麗又悲涼的畫麵還是讓他哀慟斷了最後一口氣。


    冉蘇:“自我長大有意識起,每次,我隻看到了她的眼淚,笑容從來是那麽的勉強,我有時想,這樣的笑容曾經會不會也燦爛過,隻是後來遺失在了那個男人風流的世界裏。”


    ——————


    冉晟睿的父親當年是蔣介石手下的部將,共軍和國軍對戰之時,被共軍俘虜,改投共軍,在共軍奮鬥多年,戎馬一生。


    冉父之前長期生活於上海的十裏洋場習染既久,難免沾上奢侈、揮霍無度,奢侈榮華,平日裏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有時男女歡場也平常不過,有些陋習也不知不覺遺留給了自己兒子。


    父親常對冉晟睿說:“兒子,女人可以有很多,最愛隻會有一個。”


    他懵懵懂懂,那些成長的日子,他頷首,對父親的話毫不懷疑。


    冉晟睿母親死得早,他是家裏唯一的孩子,父親之前幾房姨太太對他嗬護備至,小心翼翼,他小時候有意識以來不曾有機會看見過自己母親以淚度日的樣子,隻看見那一房房的姨太太對他恭恭敬敬,甚如親母,至於親母待他如何,他年歲小還真不記得,所以也便沒有比較。


    於是,不曾看見自己母親是否流淚度日,哀傷忍痛,也不曾有過對多情的父親怨懟的心理,自然就無從知曉,男人和女人之間除了最愛,還有唯一。


    他不知,他隻知,男人心裏可以有最愛,唯一他沒見過,也不曾想過。


    之後父親改投共軍,生活上開銷減了,專心忙軍務,也就不常與他說這些,那句話,他卻潛移默化的滲透進了心裏。


    若說,最愛,蘇子柔無疑是他的“最愛”。


    ——


    那天,漫漫的午後陽光,初春時節,桃花吐蕊。


    瑪利亞學院清一色的灰藍色製服,那一片豔紅色柔柔泛著光暈的絢爛下,被人圍著的冉晟睿剛毅俊挺,一身戎裝霸氣內斂,他眉梢微緊,一轉眼便看到了那明豔卻含著水影的眸子似有似無的投來。


    彼時,他已曉人事,女人纏繞,已明白,這一刻的心動是什麽。


    蘇子柔聽同學竊竊私語說很久了,這位年輕的將領,英俊有禮,氣度非凡,來接的是自己今晚宴會的女伴,隻是父親的囑托,女伴長相一般,家世相當,意味什麽很明顯。


    她那般瀲灩照人,美好如旭,她嬉笑一句:“英雄應配美人。”


    本是一句無意和故作高調的戲語,話落便笑癱在了幾個女同學的懷裏,彼此打鬧談笑,隻是一瞬間,一個眸光流轉,她敏感的感覺到那個懾人的男人眯著眼仿若聽見一樣侵略性的視線,如火灼燒似的揪住了自己的心。


    她是清朝的後裔,往前頭追溯應是恭親王的旁支,但時代變了誰會在意,隻有她爺爺和父親不停咕噥著那句:“共軍都不是好人,清朝會重立的。”


    那些日子,她偷偷摸摸的與他相會,她是新時代的女人卻還是保守,不曾與他有過任何的逾矩,他待她也好,從不勉強,隻是額頭輕輕一吻,已屬難得的規矩。


    她心思慧黠,調皮不發任性,有時溫柔嫻靜得讓人心疼,她那般契合他,他不願就此放手。


    終有那麽一天,他說:“子柔,我想娶你,一生一世。”


    她不曉得,這一句話她是不是上輩子就在等,她想在她瘋的那十年間,她不停流轉在腦子裏的畫麵,就是那句“我想娶你”和“一生一世”。


    彼時的她也不曾想過,娶她,他做到了,一生一世,這四個字隻停留在了許久之前這一爛漫的時刻。


    她要嫁人,嫁給家裏最無法忍受的人。


    家庭革命,她年輕不顧一切,不曾想過,她斷絕的是以後所有的後路。不曾想過,有一天,若他負了她,她該何去何從。


    我們都是如此,開始的時候,隻看見眼前的美好,卻忘了,再美的花多有凋零的一天,桃花再絢爛繽紛,也有凋謝入土的那天,春天再美再暖,也有遲暮,也有入冬的日子。


    愛是一場冒險,你愛得用盡力氣,就再也不會有能力等到全身而退的那天。


    父女關係斷絕,爺爺在上海呆過,喚她的小名極其親昵,歎氣隻道:“囡囡,你這家離了可別想有回來的一天,若是往後你後悔了往哪兒訴苦去?”


    她挺直著脊梁,眉眼彎彎,眼角帶淚,唇瓣微張。


    “爺爺,我不會後悔。”


    她不後悔。


    他待她好,她待他真,年少,我們總以為會這樣走過一輩子。


    此刻,她還不知,有些話不可說得太滿,有些愛不可以愛得毫無退路,理智也許不夠深愛,但不夠理智的愛往往破滅得悲慘。


    這期間,她知曉,他家也是在鬧革命,她家世跟他一比其實一般,他想娶她很久了,卻礙著他家上頭的老爺子在,軟磨硬泡,他又是獨子,終於,還是開口應下了。


    她私奔嫁入冉家,看似風光無限,實則透著淒涼無依。


    這場婚姻,男女費勁了所有的力氣,恩愛篤定,努力爭取,終成神話流傳。


    年輕男女總少了幾分成熟,愛情來得很快,急欲抓住,擁抱一起,沉得也快。


    他們的結合,她以後要靠著的不過是他這份源源不斷的愛,新婚之夜,落紅如鮮花滿開的極盡絢麗,又仿佛像開到盡頭的花,最燦爛盛開的時候也是最後的時刻。


    溫暖氣氛,兩兩依偎,他柔柔的撫著她的發低低的道:“子柔,我在想,如果以後我們有了孩子定然是世間最棒的。”


    這就是相愛時刻,才剛剛結合便念著能有彼此的孩子。


    忽然,她抬頭,觸到他下巴點點青色的胡子,蹭了蹭,更鑽進他的懷裏說:“晟睿,不管孩子以後會是女兒還是兒子,你能向我保證,我們以後就寵著這個孩子,就隻有這個孩子,好不好?”


    其實,她的請求有些看似荒誕了,但她心中也有她的痛,她父親不止有她一個女兒,兩個姨太太膝下都有子嗣,還都是兒子,若她是獨女,她父親如何能毫不留情就斷了他們的父女關係?若不是爺爺特別寵她,說不定,她在家連半點地位都沒有。


    怔了怔,他明了她心中百折的心思,也知道她家的情況,攥了攥她冰涼的手,也不知怎麽的就點頭毫不猶豫的答應了,望著那張瀲灩光彩的容顏,柔和脆弱的低問,他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正是濃情蜜意時期,就算是再荒唐的話,他都會應吧。


    這一天,她嫁給了他,成為他的太太,卻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以後也不是他唯一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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