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看,隨便看。”


    大媽豪邁地一揮手,“這個別墅區的房子差不多都一個樣兒,外觀類似,裏麵的格局也差不多。你們可以先在這裏看看,具體的想看哪棟,雨停了我再帶你們去。現在這一片購房有政策補貼,可合算了……”


    大媽的話還沒說完,滕東宇就已經走入了客廳,一邊看著,一邊往樓上走去。


    喬君隻能嗬嗬地衝著大媽傻笑了。


    這個大媽是個性格非常外向的人,也有著這個年紀的中年人,大部分的特點:八卦,熱情,能說會道。


    哪怕喬君的回答多是‘嗯,還行,快了,他做主’這樣兩三個字的,但大媽依然眉飛色舞地和她聊著天,一句接著一句。


    喬君頭一回感受到,什麽是網友們形容的‘尬聊’--嗯,這就是了。


    二樓,滕東宇站在靠窗的位置,正盯著後院裏一棵高大的茶樹在發呆:這是觀賞類的茶花樹,能長到七八米高。到了冬天,會開出層層疊疊的紅茶花,一大朵接著一大朵,能將樹枝都壓彎。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棵茶花,眼前忽然閃過了一副清晰的畫麵:當紅色的花瓣飄落滿地的季節,一個可愛的小男孩與一個可愛的小女孩,手牽著手,蹦蹦跳跳地來到那棵茶花下。


    他們手捧著一個鐵皮罐,笨拙地在樹下挖了好一會兒,才珍寶般地將罐子埋在下去。


    “說好了喔,二十年以後,我們一起來打開時光機!誰先來偷偷打開,誰就是小狗。”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騙人!”


    兩個小夥伴,認真地勾手指,然後笑的燦爛無比。


    滕東宇的腦袋裏轟隆隆地,好像什麽東西被打破了,正瘋狂的朝他湧來……


    客廳裏,大媽還在熱情洋溢地與喬君尬聊,突然驚呼一聲,“哎喲,你那個男朋友是做什麽的呀?研究植物的呀?這麽大的雨還跑去後院裏看什麽樹?”


    看樹?


    後院?


    喬君連忙抬頭,透過窗子,就看見滕東宇正蹲在那棵大大的茶花樹下,不知道在挖什麽東西。


    她整個人都呆愣了一下,感覺有什麽回憶突然湧出來。


    “還愣著幹什麽,快去把他拉回來啊!這麽淋雨要生病的!”大媽拿來一把雨傘,飛快地塞到喬君手裏。


    喬君一下回神,立刻撐起傘快步地跑入了後院。


    “滕先生,你在幹什麽?”喬君努力把傘舉高,遮在他頭頂,一邊疑惑地問道。


    隻是,當她低頭看清楚,他沾滿泥土的雙手上,拿著的是什麽時,就聽見自己的大腦裏突然‘嗡’的一聲:這是,她和小宇哥的時光機……


    “我來過這裏。我記得這個……”滕東宇喃喃地說著,向來神采奕奕的雙眸,此刻茫然地失去了焦距。


    喬君手中的雨傘已經掉落在地上,耳邊嘩嘩的,除了雨聲,好像什麽都聽不清楚,又好像聽清楚了,“你說什麽?你記得這個?你是……難道你竟然是……”


    平時可以輕鬆出口的那三個字,此刻,卻似有千斤重,怎麽也擠不出齒縫。


    她瞪大了雙眸,滿臉寫滿了不可置信,嘴唇泛白,整個人都在發抖,“你是要告訴我,你是我的……”


    ‘小宇哥’那三個字還沒出口,他突然直直地朝後倒了下去。


    “滕東宇!”


    她驚慌失色地大喊!


    十分鍾後,物業大媽幫忙打的120急救車趕到,將昏倒的滕東宇和滿臉呆愣的喬君一起拉走了。


    他們前腳出了別墅區,後腳,喬諾打著車來了。


    她要找滕東宇一點都不難,因為她和滕東宇、宮幟三人,都可以查彼此的gps定位,這是為了以防萬一有什麽意外發生。


    不過,2年多了,她從來沒遇上需要這麽做的時候。


    如今第一次用,卻是因為這種原因……


    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


    她出機場的時候還是傾盆大雨,此刻天空卻已經放晴了。喬諾讓司機繞著整個別墅區找了一圈兒,結果卻根本沒看見滕東宇和喬君兩人。


    難道她來遲一步?


    喬諾連忙再查了一次定位,這才發現,滕東宇的位置,已經停在了最近的醫院。


    “他們去醫院做什麽?”她有些愣神:難道喬君懷孕了,滕東宇陪著來打胎?


    怪不了她一下子就往這方麵想,因為她最近就被懷孕的陰影時刻籠罩著,總擔心自己會不會已經被秦笙那個畜生害的不幸懷孕了。


    不過一直猜來猜去沒有用,還是要去醫院親眼看看才知道怎麽回事。


    喬諾立刻又趕往了醫院。


    在前台詢問了一番,當她聽見住院人居然是滕東宇時,她一顆心都揪起來了。


    坐著電梯直達病房樓層,喬諾剛剛跑出電梯,就聽見一旁安全通道的門後,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爸,媽,我找到滕小宇了……就是滕東宇……”


    什麽?


    滕東宇就是滕小宇?


    “這怎麽可能?”喬遠恒夫妻此刻的震驚,與喬諾一模一樣。


    “他長的和你滕叔叔何阿姨,可是一點都不像啊?而且,他從小就在國外長大的。小宇失蹤的時候才8歲,他怎麽跑去y國那麽遠的?”


    喬君也是納悶地搖頭,“那就要等他醒來,問過,才能知道了。”


    她將滕家別墅裏發生的事情,詳細告知了父母。


    這讓喬遠恒夫婦更加的疑惑了,“聽你這意思,他是記得小時候的事情的。可是他為什麽認不出我們呢?我們認不出他,是因為他和小時候長的都不一樣了。可我和你媽媽的樣子是沒有變化的啊。”


    喬遠恒滿肚子的疑問,索性決定馬上趕去a市,“我和你媽媽買最近的機票過去。不問清楚我今晚上鐵定睡不著。”


    “不用,我們應該今天就會回去的。”喬君連忙道,“醫生說他沒什麽問題,隻是一時受了刺激才暈倒的,醒了就能出院。你們在家安心等我們吧。”


    聽見喬君說滕東宇沒事,喬諾這才舒出一口氣來。


    有心想進病房去看看他,可是又不敢,因為她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居然跟蹤他了。


    她覺得自己最近真是被秦笙折磨的瘋了,竟然會衝動之下做出跟蹤滕東宇這種鬼迷心竅的事情。


    隻是,等她回神的時候,人都已經在飛機上了,回去也來不及了,索性就跟來看看。


    不過,顯然她這次是來對了。


    居然讓她聽見了這麽不得了的消息!


    滕東宇居然就是滕小宇?


    就是喬君的那個青梅竹馬?


    那個定下了娃娃親的未婚夫?


    簡直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喬諾一想到這個事實,就覺得胸口都揪起來了,都要喘不過氣來。


    門後傳來了腳步聲,顯然是喬君打完了電話,要回病房了。喬諾連忙走回電梯旁,背對著她假裝路人。


    喬君自然是沒有認出喬諾的,因為她怎麽也想不到,喬諾會跟蹤他們。


    就算認出來了,現在也沒有力氣和心思,與喬諾做任何的交流,因為她正被眼前的巨大事實所衝擊著:十幾年來,一次次滿懷希望找到的,都不是那個對的人。


    這一次,從一開始,她就把他否決了,結果他就是那個她一直在苦苦尋覓的人。


    世界好玄幻。


    什麽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她第一次深刻理解。


    滿腦子都是各種疑問。


    可他現在睡著了,無人可以給她解答。


    就像爸爸說的,他真的真的,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既不像滕叔叔,也不像何阿姨。怎麽會有人家的孩子既不像爸爸又不像媽媽的呢?


    否則,他們怎麽會認不出他來?


    滕叔叔一家人的模樣,二十幾年來,早已經深深的刻在了他們一家人的心中。


    他又怎麽會認不出他們來呢?


    人家說女大十八變,他認不出她來很正常,又怎麽會認不出爸爸媽媽呢?


    喬君怔怔地看著他迷人的俊顏,不知不覺,就趴在床沿上睡著了。


    夢裏,她再次回到了十幾年前的那一夜。


    漆黑的夜晚,濃重的血腥氣,破爛不堪的滕家,滕叔叔和和何阿姨的屍體腐爛著,上麵爬滿蠕蠕的蛆蟲和蒼蠅……


    “啊!”


    喬君驚叫著嚇醒了過來,驚恐地拍著自己的胸口,劇烈地喘氣。


    一隻溫暖的手掌,在此時輕輕地握住了她。


    她愣愣地轉頭,才看見滕東宇已經醒了,他半靠在床頭,一雙眼睛溫和地看著她,輕聲地,開口叫了她的名字,“媛媛,別害怕,我在這裏。”


    喬君的眼淚,倏地奪眶而出,“小宇哥!”


    她忍不住哭泣出聲,一頭紮進了他懷裏,用力地抽泣著,“我終於找到你了!小宇哥!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千言萬語堵在心口中,無數想要對他傾訴的話。最後到了嘴邊,全都化作一句呐喊。


    “對不起,媛媛。”滕東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笨拙地道歉,一手輕柔地拍著她的後背。


    就像小時候的每一次:每一次她哭了,他都是這樣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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