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這首詩是唐代詩聖杜甫所作,講的是人生的相聚與離別本就是這般無常,聚聚散散,生生死死………


    明,成化六年,一個暗潮洶湧的年代。


    這一日風和日麗,晴空萬裏。盡管隻是三月天,但春風早已拂遍武當山上下,整座山仿佛披上翠綠的新裝,顯得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山上的一塊坪地上,兩柄利劍正在激烈交鋒,“叮叮錚錚”的撞擊聲在山穀裏不住的回蕩。隻見兩名劍客不斷的閃展騰挪,時而似大鵬展翅,時而似猛虎撲食。


    其中一人身穿道袍,年紀約莫三十,濃眉入鬢,臉麵莊肅,使的劍法也是沉穩厚重,頗有長者之風;另一人身穿淡青色衣裳,卻是俗家弟子打扮,看年歲未足二十,濃眉鳳目,麵如溫玉,身形修長,雖然劍勢上早已落了下風,但嘴角卻始終帶著淺笑,顯得輕鬆自在,好個俊俏的年輕人!


    鬥劍圈外,立有一名老者一名少年,二人正凝神觀鬥。老者慈眉善目,紅光滿麵,也是一身道士裝扮,頭戴道士帽,足蹬七星靴,背後的道袍上繡有大大的“八卦圖”尤為醒目。少年身著明黃色俗家衣裳,圓圓的臉龐,大眼有神,年紀不過十四五,正是頑皮好動的年歲,觀看鬥劍更是興高采烈,手舞足蹈。


    兩人堪堪拆了七十餘招,中年道士大占上風,眼見對方隻有招架之功。


    就在此時,場麵有了變化,隻見那年輕人使了招“燕子三抄水”,長劍急攻對方小腿下盤。中年道士不慌不忙,不擋不避,一招“開門揖盜”長劍疾刺對方胸膛,正合“攻敵之必救”的劍理。


    年輕人見狀急忙撩劍上擋,使一招“海底撈月”,在電光火石之間擋住了這一劍。


    豈料中年道士此招乃是虛招,劍勢未老,已由刺改壓,借著對方劍上傳來的上架之力,縱身躍起,一個“鷂子翻身”從對方頭頂掠過,左掌在對方右肩後輕輕印了一掌,這才落地。


    那年輕人心中微微一驚,已知對方相讓之意,隨即轉身垂劍,拱手道“承蒙大師兄手下留情,師兄劍術精湛,小弟我甘拜下風。”他嘴上這般說著,但神情泰然自若,絲毫不以此為意,似乎輸掉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中年道士也急忙還禮,哈哈一笑,拱手道:“師弟承讓了,此回比試與上回相較,愚兄又多出了一十七劍,方才取勝,可見師弟近來劍術大有精進。可喜!可喜!”他口中說著,眼睛卻不由的偷瞄一旁觀戰的老者。


    黃衣少年見狀,早已拍手奔向二人,笑道:“我早知大師兄一定會贏,可是沒成想秦師兄居然能支撐這麽多招,著實了得。”言罷,那少年向那年輕人頑皮的眨了眨眼,又自怨自艾的歎了口氣,苦著個臉道:“唉,也不知道我要修習多久,才能趕上師兄們之一二。”


    老者一直默默觀瞧,此刻再也按捺不住,皺眉嗬斥道:“常言道:‘三個女子一台戲’。老道我今天也算是開了眼,沒想到三個不成器的男徒兒扮起戲來也是毫無遜色啊。”


    他橫了中年道士與少年一眼,向二人續道:“我知你們擔心玄羽落敗,難免受我訓責,因而多方為他遮掩,這原本是你師兄弟間的情分。但你們諾小的年紀,行此欲蓋彌彰之舉,不覺得斧鑿之跡重了些麽?!”


    三人聞聽師父此言,心下甚是惶恐,不由得都低下頭不敢做聲。


    這名老者正是武當派當世中輩分最高,排行第二的解紛道長,他與師兄挫銳道長,師弟和光道長,江湖人並稱為“武當三清”。


    提起“武當三清”的名號,在江湖上那當真是赫赫有名。三人不但功力深厚,劍法精湛,且不惜自擾清修,常率本門弟子下山除惡安良,扶危濟困,武當山周邊因而甚是清明太平。


    武當派在三人的執掌下,門規甚嚴,門風甚正,在江湖上倍受景仰。論實力,武當派在江湖名門正派的八大派中名列第二,近年來名望更盛,隱約可與號稱武林泰鬥的少林派齊名。但與高手如雲的少林派不同,武當派除了“武當三清”之外,小一輩中的高手可謂鳳毛麟角,屈指可數。


    武當掌門挫銳道長不但注重門人修道與劍術,更注重俠義之道的傳承,因而收了許多俗家弟子,近年來俗家弟子越來越多,在門人裏已然過半。挫銳道長常對弟子們道:“若人人皆存俠義之念,則天下太平不遠矣。”


    中年道人是解紛道長頂門大弟子,道號澤林,武藝精湛,德才出眾,是小一輩武當弟子中的翹楚,深受“武當三清”的器重厚望與同門的推崇。自挫銳道長大弟子澤海道人多年前下落不明後,“武當三清”更是視澤林道人為武當未來掌門,加以悉心培育。


    那年輕人名喚秦玄羽,是解紛道長的俗家弟子,位列十五,自幼在武當修習武功。那少年名喚陸天豪,是解紛道長三十二名弟子中最小的俗家弟子,學藝方年餘。


    解紛道長轉向秦玄羽,厲聲問道:“你可知因何而敗?”


    秦玄羽早已收起長劍,拱手低頭道:“弟子愚笨,還望師父指點。”


    解紛道長道:“燕子三抄水本是輕功,講究的是輕巧飄逸,你看燕子在水麵上掠過何等的瀟灑自在。本派前輩將此化為劍招,原意要靈動而不失多變。你可倒好,此招使得心浮氣躁,毛手毛腳在先,心中未有應招在後,難免不被對手調動而失先機。”


    秦玄羽撅著嘴不以為然道:“大師兄劍法精妙,高我甚多,即便我僥幸不敗於這招,也會敗於那招,失手也隻不過是遲早的事。”


    解紛道長看他的眼神頗為複雜,勉強耐下性子,盡量壓低聲量道:“敢問賢弟子,上回同門比武較技你排名第幾?”


    秦玄羽無精打采道:“技不如人,僥幸二百六十七名。”


    解紛道長又道:“那麽你在我門下學劍又有幾載?”


    秦玄羽心下一動,嘻嘻賠笑道:“拳腳三四載,劍法不過六七個春秋。”


    解紛道長怒道:“豎子還敢強辯!我武當派上下弟子不足四百,其中火工雜役又有百人,學武弟子隻不過三百,你與我學武已有十餘年,居然排名倒數,當真令人好生欽佩啊。”


    秦玄羽對師父的譏諷並不放在心上,悠悠說道:“我與師父學到的可不止是拳術劍法的小道,更有虛懷若穀、俠義為懷的大道,君子重德不重技。我道家鼻祖也曾有雲:‘兵者,凶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解紛道長聽得秦玄羽引經據典的狡辯,真個氣得麵紅耳赤,七竅生煙,多年的心血沒想到卻隻養了這麽個口舌之徒,雷霆之怒,便要發作。


    澤林道人眼見情形不對,慌忙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打斷了秦玄羽侃侃大論,向師父躬身道:“師父息怒。師弟年幼天真,未經風雨,多有不當,確須好好責罰。我作師兄的想來也有責任,就由我代師狠狠責罰他一番。還望您保重身體,免動肝火。”


    解紛道長正待答話,卻見遠處一名傳音道童氣喘噓噓飛奔而來,人未至,音早到:“師伯,掌門人在金殿相侯,與您……有要事……商議。”


    解紛道長遙見傳音道童遠遠奔來,眉頭又是一皺,心下頗有些許不悅,暗道:“這傳音道童雖說入門不久,但舉止輕浮,卻大違我道家清淨無為的修身之道。”


    解紛道長向澤林道人道:“既是掌門相邀,我這就去一遭。你為人寬厚,深明大義,但對師弟們卻要嚴加管束,日後方能擔當大任。也罷,你就再調教調教這塊朽木吧,正好以他為始!”言罷,又橫了一眼秦玄羽,竟隨傳音道童而去。


    澤林道人三人躬身行禮相送。


    武當山主峰天柱峰在群山環繞中高聳挺拔,猶如鶴立雞群一般,亦或象征著武當功法在江湖中的極高地位。


    武當金殿在一處陡峭的山崖之上,僅有一條吊橋與外界相連,殿麵雖僅有五丈見方,但卻占據了崖上所有的地方,遠遠望去金殿與山崖渾為一體,猶如一把利刃聳立,長劍問天。


    每逢此景,解紛道長便不禁想起道家先賢之言:“天子之劍,以燕谿石城為鋒,齊岱為鍔,晉魏為脊,周宋為鐔,韓魏為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製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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