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吹著漫天飛沙,叫人睜不開眼睛,看不清前路。正午的太陽照在頭頂,在風沙中暗淡了顏色,隻映出一團模糊的白。這裏是沙海,是北方沙漠之地向南伸出的一隻死亡之手,一年到頭下不了幾場雨,卻時常刮起大風,黃沙試圖將這篇區域內的所有生命埋葬,隨著沙漠遷徙,前往地獄之門。


    傾鈴和她前麵那個身披黑袍頭戴鐵麵的男人正艱難的行走在這片沙漠上,這樣大的風是走不了輕功的,任是學會了怎樣的飛天之術,這會子也是用不上,隻能老老實實的在沙漠裏挪著步子。沙漠裏沒有別人,兩個人像是風暴中飛行的孤雁,在群雁南飛的明媚日子裏掉了隊,不知何時才能追上。


    他們來時,不曾料到會遇到這樣的大風。原本計算著出了坪洲入沙海隻需一日功夫就可以到聽海樓,在那裏吃些茶水,順便也可打聽一下齊雲弟子的去向。誰曾想一入沙海便遇到這樣大的風沙,到今天,已經在這片沙漠裏摸索了兩日。


    此刻,離他們到聽海樓,大概還需兩個時辰。


    聽海樓是沙漠裏唯一一家客棧,沙漠中人煙稀少,沙海卻連接著坪洲和漯河兩大城,若是繞過沙海從坪洲去往漯河少說也要走上一個月,但是穿過沙海普通人卻也隻要七天,因此常有趕路之人從這裏經過,聽海樓便成了唯一的落腳之處。然而雖說是客棧,但沙海這樣的地方,哪裏又會有什麽像樣的客棧呢,不過是木頭搭起的房子,裏三層外三層的加固,以防止沙漠的風哪一天把它吹散了。


    鐵麵人不時回頭看一眼傾鈴,已確認她是否還跟在自己身後。沙子被風吹著打在他黑色的麵具上,發出輕微的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得清楚的聲音,此刻他的臉很難受,有一些細小的沙粒鑽進他的麵具裏,正撕磨著他的臉,但他卻並不打算把麵具拿下來。他的黑披風披在緊緊跟在他身後的傾鈴身上,這個十六歲的姑娘現在一句話也不說的埋頭看著腳下的路,一點也沒有了剛出木坨山的高興勁兒。有時候他們會遇到被風沙埋葬的枯骨又在狂風中裸露出來,有時候也可能是一具新鮮的屍體,從屍體的衣著可以看出,這些人究竟是門派中人還是普通人,有時候他們也會從屍體身上得些好東西,可能是半壺的水,也可能是一些金錠。這些在沙漠中都是最有用的東西。


    傾鈴和鐵麵到達聽海樓的時候,裏麵已經擠滿了各門各派的人。看起來他們大約都是衝著神器來的。傾鈴和鐵麵的到來似乎並沒有引起他們太多關注,他們隻是拿眼睛略微瞟了一眼穿紅色羅裙披黑披風的俊俏姑娘,眼睛壓根也沒有看鐵麵一眼,然後又都默默地回過頭去。傾鈴心中咯噔一聲,暗暗叫道:“哎呀,來早了!”


    店家是個矮小的男人,沙漠的風將他吹的早已看不出實際的年齡。他帶著一頂破氈帽,站在案台裏麵,咧著一張嘴露出滿口參差不齊又有些發黑的牙齒,也不問是他們是住店還是吃飯,隨意的在手邊的算盤上撥了兩下,露出一副狡黠的笑容:“一錠金,”鐵麵從懷中摸出一錠金子放在案上,他的嘴咧的更大了,笑容讓人看起來很不舒服,伸出一根手指“一個人。”他好像是在補充方才隻說了一半的話。這樣的價錢若是在中州夠他們滿屋子的人住上三天了。


    鐵麵皺起了眉頭,雖然他帶著鐵麵,那個矮個子的店家看不清他的表情卻看得出他動作的遲疑。他立即收回對了滿臉的笑容,指了指案台旁邊的客人:“你可以問問他們,小店明碼標價,不會欺客。”說罷,他又露出方才的笑容,用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指向傾鈴:“這樣俊俏的姑娘隻消再被這沙海的風吹上一夜......”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鐵麵已從懷中摸出另外一錠金子仍在案上。老板收起金子高聲吆喝著:“三仔,看座,上茶!”


    客棧裏還剩下兩張空桌子,一張擺在最裏麵的角落,一張擺在整個客棧的正中央。傾鈴兩個人選擇了那個最角落的位子坐下,隻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店裏的夥計才端著一壺茶和兩碟幹菜從熱鬧的人群中穿梭著走過來。傾鈴喝到第三碗,方才覺出這茶中透著異味。聽海樓方圓百裏並無水源,這裏的水都是由漯河城內用車馬運送過來,車馬行的慢,怎麽也要花上兩天的時間,每半個月方才送那麽一次,可想而知,此刻他們喝的這些水,少說也囤了有些時日了。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靜靜地聽著耳邊傳來的窸窸窣窣的對話聲。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外麵的風刮得更甚了些,有時候店內的吵鬧聲蓋住風吹的聲音,讓人覺得外麵的世界可能更安靜些。突然殿門砰的一聲被踢開,門閂折成兩段,一段掉在門後,一段順著一同闖進門的狂風拍在正對著門而坐的一名光頭大漢的腦門上。他回頭,隻看了那進來的穿紫色鬥篷的男人一眼,便又回過頭去,端起桌子上的一碗茶,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間,任何一個跨進這家聽海樓的人都知道,在這間屋子裏,絕不乏高手,氣焰太盛隻能死得更快些,能忍,會忍的人才能活下來。


    店家從案內拿出另外一個門閂,急衝衝的將門關上,吐了兩口吹進嘴裏的風沙,露出像方才一樣的笑容:“一個人一錠金,再加上方才折斷了的門閂,一共十五兩金。”


    穿鬥篷的男人將金子丟在他麵前,轉過身往大堂內環顧一周,然後徑直走向傾鈴與鐵麵的那張桌子坐下,卻並沒有摘下他的鬥篷,不說話也不抬頭看別人。那張正中央的桌子孤零零的擺在那裏,好像和這整個客棧中的所有人一樣在靜靜的等待著什麽。


    早在傾鈴他們到達聽海樓之前就已經先行到來的人向店家打聽神器的下落。店家將他的氈帽放在案台的一邊,露出一頭雜亂而焦黃的頭發,一臉無奈的回複他:“神器的下落我是知道,但卻不能告訴你。”這裏是沙海,聽海樓的掌案是這片沙漠上最不可能卷入門派鬥爭的人,也不可能被任何門派的人殺死,有他在,整個店內的人才能走的出沙海,不至於在狂沙中迷失方向,或者不必在走出沙海前渴死在這片沙漠。聽海樓的掌門每幾年就會換一個,這些人掙夠了錢就不再願意呆在這樣的地方。當然,也有人賺夠了足夠的錢卻最終沒能走出這沙海,遇到沙漠裏的暴風,死的屍骨無存。


    那人聽到這樣的回答,訕訕的回到他的位子。所以現在隻能等,等到聽海樓的掌案要等的那個人,等到他跟那個人說出神器的下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仙之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瘋裏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瘋裏風並收藏仙之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