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不拔說:“我喜歡你這件事我爸一定會知道的,他會認為你想奪走他的公司。”田君華說:“他不會這麽想。”寧不拔說:“他會把你趕出中譚。”田君華說:“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出現在中譚。剛拿下來的陝西榆莊項目設計工作已經外包給我了:北京紅樹林建築設計公司,我自己的公司。”寧不拔說:“紅樹林?不是程東浩的?”田君華說:“我的。”寧不拔說:“為什麽也叫紅樹林?”田君華說:“我想叫這個名字。”寧不拔說:“程東浩出資?”田君華說:“跟他沒關係,我自己的公司,我自己的。”


    寧不拔心裏不信,看田君華欲蓋不蓋,嘴上強調說是自己的公司,仿佛擔心寧不拔不相信,但其實並不擔心寧不拔知道這其中跟程東浩的關係,故意要做這個擔心掩蓋的姿態。寧不拔想:這是故意逗她。於是故意問:“包給你?你有資質嗎?”田君華說:“我不需要,我隻管設計,然後拿錢,其它的你爸寧董給我辦。”寧不拔說:“還有我爸?那是他不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田君華說:“他早知道了。”寧不拔說:“他同意?”田君華說:“他希望你跟我。”


    寧不拔說:“你開公司也是他支持的?”田君華說:“是。”寧不拔說:“不可能,單純的因為欣賞你就培養一個對手。”田君華說:“這裏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寧不拔眯了一下眼睛,說:“哦,知道,是程東浩。”田君華說:“但是公司是我的。”田君華繞開寧不拔走了,寧不拔扭回身看著田君華的背影,本來就高大,如今又放光了。田君華自己的公司,寧不拔立即覺得這人成了完美無暇的丈夫人選。自己的眼光不錯,他絕不是久居人下的池中物。寧不拔心裏對他的挑逗立即變成了敬畏,心裏一陣緊張。


    晚上,一層秋雨沙沙的下起來,寧飛舟十點回到家裏,寧不拔還沒有睡,坐在客廳沙發上,抱著沙發軟墊兒,看到寧飛舟進來,大喊一聲:“爸。”立即躥起來,把寧飛舟按在沙發上,說:“爸,您坐,咱們父女喝一杯。”寧飛舟看寧不拔高興,就坐下來,說:“好。”


    寧飛舟有個習慣,喝紅酒就牛肉幹兒,這個牛肉幹兒是寧不拔的媽媽薑元貞特別給他做的,很有嚼勁兒,紅紅的幹到半透明,鹹鮮微辣。寧飛舟淨了手,寧不拔已經端上來倒了酒等他。父女兩個坐下來,碰了一杯,寧不拔說:“外麵下雨了嗎?”寧飛舟說:“是啊,再下個兩場雨就該下雪了。”寧不拔說:“新三姨還合你的意嗎?”寧飛舟說:“你什麽意思?”寧不拔說:“沒什麽,我就是覺得每個人的人生都很不一樣。”寧飛舟說:“這是當然的。”寧不拔說:“你的愛在哪裏呢?”寧飛舟說:“在我自己。”


    寧不拔說:“我呢?”寧飛舟說:“你十八歲之前是我的責任,你十八歲之後,是你自己的人生。”寧不拔說:“不脫呢?”寧飛舟說:“他的人生必將跟我的人生交疊,我們是承繼的關係,而你是花開別家。”寧不拔說:“所以你放棄我了。”寧飛舟說:“我是給你自由,如果你有衣食不周,不脫是不會不管的,你也有中譚的股份。”寧不拔說:“微薄的股份,你是剝奪了我的繼承權。”寧飛舟說:“你總要嫁人的,憑咱們的家世應該嫁個好人家。好斯利集團的莊斯不是喜歡你嗎?還有佳美超市周家的周伯濤,他們家光在北京就有五家店,全國都有分店,還有的是好人家,你為什麽到現在也沒撈到一個?我挺奇怪,老實說。”


    寧不拔說:“你知道我喜歡田君華。”寧飛舟說:“他是不錯,又有程東浩,可以說前途無量。”寧不拔說:“你同意我跟他?”寧飛舟說:“當然。”寧不拔說:“事實上你是不在乎,對嗎?我就是嫁個小混混你也會說不錯。”寧飛舟說:“首先,田君華絕不是小混混;其次,我的話你聽嗎?用你的話說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我給你自由讓你去選擇,不是正合你意嗎?”寧不拔說:“不脫呢?”寧飛舟說:“他的天賦已經幫他做出了選擇,如果他不成器,我還有你。”寧不拔說:“真會安慰人,你心裏一定在想不脫必成大器。”寧飛舟說:“有些東西是不能說的那麽滿的。”


    寧不拔說:“你怕的是滿則損,你怕的是對不脫有損害。”寧飛舟說:“你決定跟田君華了?”寧不拔說:“是。”寧飛舟說:“你很出我的意料。”寧不拔說:“因為我沒有你想的那麽愛財和野心勃勃。”寧飛舟說:“我怎麽想其實關係不大。”寧不拔說:“你想說跟你關係不大,因為你始終都把我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你的生命裏隻有不脫是你的骨肉,我不過是你脫下來的頭發。”寧飛舟說:“不管怎麽說,我祝你幸福。”寧不脫歎了一口氣,心裏一酸,淚就流下來,說:“我也祝你幸福。”還要接著說,寧飛舟站起來,說:“睡吧,不要想太多。”轉身進衛生間去了。


    寧不拔看著父親寧飛舟離開,沒有回頭,一個人越想越委屈,哭了一會兒回到自己房間,一個人坐在床上想:相比唐玫、遲敏生、孔思思,自己隻不過是不缺衣食罷了,要名沒名,要利沒利,要權沒權的空頭公主。那三個人當然要把她當作傳話的小廝使喚了,隻落到手一個田君華嗎?窮,窮就一個字。即便是有了自己的設計公司,也不過是程東浩手下一個使喚人,難逃貧賤夫妻百事哀。有錢的不是沒有,又實在是看不上。這就是命運?窮命?比李笑顏還不如?想到了李笑顏,寧不拔不寒而栗,不,絕不能象她一樣受那樣的恥辱。不,根本不能跟她比,那是一種怎樣的墜落和不堪?衰敗和腐朽?


    寧不拔想起唐玫和遲敏生口中的李笑顏,她既吃不了那樣的苦,也忍受不了那樣的恥辱,也不肯那樣疲於奔命,在別人的籠罩下、輕蔑中、踐踏裏翻滾掙紮著生活,豬狗不如。李笑顏算走運的,碰到了程東浩,一個肯為她擋山上滾下來的石頭的男人,而這個男人一旦離去,李笑顏頓時稀巴爛。寧不拔歎一口氣,一旦承受貧賤生活的重負,連靈魂都會被擠壓的變形,美麗、高尚與優雅的生活根本無從談起。田君華絕不能守護自己,他自己尚且捏在別人的手心兒裏,仰望著別人翻手為雲覆手雨。


    如果田君華追自己,那他一文不值,現在他完全不想得到,寧不拔反而執意要得到他,永遠不永遠的不說,先得到他再說。唐玫和孔思思做起了交易,事先並沒有跟自己說起,但是跟遲敏生應該早有商議,她們兩家畢竟是合作單位,她們才是真正的朋友。自己在她們眼中不過是個毫無實權的上流社會的寄生蟲,吃吃喝喝,扯閑篇可以,說到真正的黃金白銀就被排除在外了。寧不拔想要改變這一根本的劣勢,百思不得其解,拔通了唐玫的電話。


    唐玫接了電話,寧不拔說:“我想跟田君華了。”唐玫說:“你想跳到程東浩那邊?”寧不拔說:“你們將來還不是一家子?”唐玫說:“田君華不錯,是個不錯的技術人員,你跟了他一輩子吃喝不愁。他當設計師,你當律師,高知家庭。”寧不拔說:“他成立了自己的設計公司。”唐玫說:“程東浩的?”寧不拔說:“他自己的。”唐玫說:“不可能,出口和入口都是程東浩,他不過給設計一下,畫畫圖。”寧不拔說:“不要小看人。”唐玫說:“不是我小看他,他在象牙塔裏是國王,到大街上就是乞丐。”


    寧不拔說:“你想說我跟錯了人?”唐玫說:“我不是這個意思,親愛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咱們不是說好了嗎?等你的司考通過,我們家和敏生家的法務都包給你,你爸不是也答應把公司的法務交給你嗎?還給你介紹了三家大公司,我和敏生也會給你搭橋的,你開了律所,一年掙個幾百萬不成問題,田君華能掙不能掙根本不是問題,隻要他不象程東浩一樣痿了,你一定會幸福的,親愛的。”


    寧不拔明白:這是唐玫在告訴她,她的未來還得靠唐玫,唐玫雖然說的是同意她跟田君華在一起,可是以她的腔調,實際的意思是恩威並施的告訴她:不可以,否則前程不保。跟唐玫久打交道,寧不拔已經對唐玫的語言風格、行事特征深有所悟。如果自己擅自的跟了田君華不跟她說一聲,唐玫就會翻臉不認人,私下裏把自己踢到李笑顏的地位,明掐暗跺,永無寧日,前程更是一片渾水。現在跟她說了,她至少對自己不會那麽陰吧。寧不拔本來對田君華二了二乎,唐玫這麽一說,倒讓寧不拔灰了的心又雄雄燃燒起來,唐玫在戰鬥,自己也不能輸與她,一個出獄的女囚徒。田君華要搞到手,法律事業也要搞到手,中譚建築也要搞到手,人活一世,總要搞一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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