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顏自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她本以為隻是代阿九跳一個舞,卻沒想到自己會變成一件送人的禮物。


    一舞終了,她立在原地,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


    正無措著,就聽到了一旁慕浮越含笑的聲音,“還不過來。”


    眾目睽睽之下她隻能聽話地走到他身邊任由他拉著坐下,眾人已經見怪不怪了,畢竟景王爺的風流在陵國是出了名的。


    吳佑福識趣地又安排了另一場歌舞,殿內也如開始一般熱鬧歡樂了起來。


    “你知道我是誰?”司空顏有些不確定地開口,畢竟他們也隻見過兩次麵。


    “當然,你以為本王會隨便索要一個舞姬?”慕浮越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是不是還沒有用晚膳?”


    “嗯。”被他一問,司空顏才發現自己有些餓了。


    “再去添副碗筷。”慕浮越吩咐完一旁隨侍的宮人,便將自己還沒用的碗筷推到了司空顏麵前,“你先吃吧。”


    “謝謝。”司空顏沒有推辭,拿起銀筷便夾起了紅木案上擺放的精致菜肴。案上目前上的菜有砂鍋煨鹿筋、雞絲銀耳、蟹肉雙筍絲、八寶兔丁、玉筍蕨菜、珍珠魚丸。


    她偏愛魚丸,所以吃的幾乎都是這道菜。


    慕浮越見她沒有拿下麵紗,吃得很是費力,有些不解,“為什麽不把麵紗摘下來吃?”


    “因為我是代替別人來的。”司空顏如實回答。


    見她一點也沒有隔牆有耳的意識,也沒有欺君乃死罪的認知,慕浮越隻能自己轉移話題,“這個魚丸很好吃嗎?”


    司空顏正夾起一個珍珠魚丸要吃,聽他這樣問,便順手遞到了他嘴邊。


    慕浮越一愣,至今還沒有人敢直接將菜夾到他嘴邊。看著司空顏明澈得不摻雜任何情緒和意圖的眼睛,他啟唇輕輕咬住咀嚼吞下,淡淡一笑,“確實不錯。”


    菜肴上得差不多時,王侯公主開始依次向平昌君賀壽。平昌君共有五個兒子,三個女兒。


    第一個走到廷前賀壽的是一個穿著淡黃色麒麟紋錦服的年輕男子,他的麵容很是清秀儒雅,不過帶了點病弱的蒼白。


    司空顏憑著對《陵國誌》的記憶,猜想此人很有可能是太子慕浮沂。書中記載,平昌九年,大皇子慕浮胥因病逝世,身為二皇子的慕浮沂順理成章地被立為太子。


    “兒臣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男子恭敬作揖,嗓音溫和,“聽太醫說父皇最近龍體欠安,便差人做了個軟枕,希望能助父皇好夢。”


    “浮沂有心了。”平昌君打開呈上來的琺琅鑲金匣子,裏麵是一個具有養生安眠功效的粟玉芯百草蘇繡軟枕。


    司空顏想起不知是在哪本野史裏看過,因王位立長不立幼,大皇子逝世時平昌君沒有半點難過,反而很快立了二皇子為太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司空顏正走著神,一旁的慕浮越已起身走到了廷前,“兒臣祝父皇龍體安康,萬壽無疆。這是兒臣獻給父王的玉如意。”一旁隨侍的宮人立即將他手裏捧著的白玉三鑲福壽吉慶如意呈給了走下來的吳佑福。


    “是塊好玉。”平昌君拿在手裏把玩了兩下,隨口讚賞道,然而臉上卻看不出是否喜歡。


    接著賀壽的是慕浮策,曾經的四皇子如今的容王,他一身重紫繡仙鶴錦袍,難得笑的一本正經,“兒臣祝父皇萬福安康,知道父皇喜歡字畫,特地尋來了這幅《梨棠圖》,不知父皇可喜歡‘一枝梨花壓海棠’?”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不自覺地帶了一絲壓抑不住的冷意。


    連帶著大殿內的氣氛都瞬間冰冷到了極點,這是一句諷刺老夫少妻的詩,顯然容王還在怨恨著陛下。


    平昌君卻恍若未聞,隻悠閑地打開畫軸,細細觀賞一番後方抬頭道,“觀花可怡情,可過於癡迷——”他停頓片刻,聲音不怒自威,“——難免讓人笑話,退下吧。”一連兩個兒子因女人讓他難堪,他倒是不知道自己生了這麽多情種。


    慕浮策正欲爭辯,抬頭卻見一旁的母妃漣昭儀麵帶憂色地看著他,便識趣地退回了席位。


    劍拔弩張的氣氛終於稍稍緩和了些。


    緊接著賀壽的是昱王慕浮琰,水碧色的祥雲錦袍勾勒出他如鬆挺拔的身姿,俊朗的麵容帶著孩子氣的笑,“兒臣祝父皇江山永固,萬歲長命。這是兒臣前些日子在祁城帶回來的玲瓏棋盤,希望有機會還能和父皇切磋切磋。”


    司空顏記得《陵國誌》裏記載,慕浮琰和慕浮胥為一母所生,都是彤惠妃之子。如果慕浮胥在世,應該也是這般出塵之姿吧。


    “兒臣祝父王年年有今朝,歲歲有今日。這是兒臣和駙馬一齊為父王準備的禮物”。一個端莊穩重的聲音打斷了司空顏的思緒,她抬頭便看到了一個身著茜素紅牡丹曉月宮裝的美貌婦人,想必就是長公主慕浮涵,她也是容王慕浮策的親姐姐。平昌十三年,下嫁禮部侍郎趙誠。


    接著賀壽的是慕浮悠,司空顏下意識地看向君欲雪,卻見他低頭倒著酒,似乎對一切都不甚感興趣。


    慕浮悠送的是一套溢彩畫壁琉璃杯盞,雖不是什麽貴重之品,平昌君倒也挺喜歡。


    最後一個賀壽的是昭和公主慕浮萱。


    “萱兒可有什麽禮物要送給父王?”大抵所有爹娘對最年幼的孩子都有些偏愛,平昌君也不例外。


    慕浮萱聞言調皮一笑,從席位上站起身來,“父皇是陵國之主,想要什麽便有什麽,哪裏需要萱兒送禮物。”她頓了頓,又道,“不過聽說父皇要在宴席上給二姐擇婿,萱兒倒是有一個很好的人選。”


    “哦?”平昌君身體微微前傾,頗為好奇,“孤倒是挺想知道那人是誰?”


    慕浮萱含笑道,“那人便是――”


    “還是不勞煩三妹了。”她還沒說完,就被慕浮悠急急打斷了。慕浮悠起身看向平昌君,撒嬌道,“父皇,你是給三妹擇婿還是給悠兒擇婿呢?”賣乖討歡心誰不會呢?


    平昌君對幾個女兒都很喜愛,聞言有些為難地笑道,“萱兒也是好意,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悠兒可有心儀人選?”


    慕浮悠緩緩道,“悠兒和父王一樣喜歡字畫,不知父王可否為悠兒舉辦一場丹青大賽,奪魁者便是悠兒的駙馬。”


    那一刻,司空顏清晰地看到君欲雪倒酒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


    “悠兒既然早有打算,那就依悠兒說的辦吧。”平昌君對女兒的姻緣並不強求,能尋得如意郎君自然更好,“不如兩個月之後,在明泰殿舉行丹青大賽,屆時孤會親自幫悠兒擇婿。”


    “你笑什麽?”慕浮越見司空顏突然淡淡地笑了笑,隨口問道。


    司空顏也不打算隱瞞,“公主以畫招婿,而陵國最擅長作畫的就是君欲雪了。”


    “你看得倒是很清楚,就是不知君欲雪能否明白二妹的心意。”慕浮越端起酒杯,唇角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晚宴漸漸接近尾聲,歌舞散去,喧囂熱鬧也隨之散去,獨留下夜的清冷孤寂。


    平昌君在宮人的攙扶下回了寢宮,眾人也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大殿。


    司空顏沉默地跟著慕浮越,正思忖著該不該跟他走,就被人攔住了道路。


    “你不能帶她走。”是君欲雪。


    慕浮越並沒有被他的無禮惹惱,隻淡淡抬眼,“本王為何不能帶她走?”


    “因為永寧不是舞姬,她不是可以送來送去的東西。”君欲雪向來看不慣官場的權色交易,更何況這次犧牲的是司空顏。


    “那又如何?”慕浮越嘴角攢出微微笑意,卻讓人莫名感覺寒冷,“本王既然已經向父王要了她,不管她以前是什麽身份,以後都隻能是本王的女人。”


    “你——”君欲雪一時語塞,他也無從反駁。皇家的人都是這麽霸道無理嗎?


    司空顏見兩人僵持不下,終於下定決心,“我不過是換個住處,沒關係的。”她已經打擾他很久了,而且接近慕浮越更容易進出皇宮。


    “你知不知道你跟他回去了意味著什麽?”君欲雪看向她,問得平靜,這丫頭八成又不知道。


    司空顏確實不知道舞姬卑賤如妓,她隻知道慕浮越可以相信。


    倒是一旁的慕浮越幽幽一笑,“青絕公子大可放心,本王絕不強人所難。”


    見司空顏沒有說話,君欲雪勉強相信了他,“既然如此,希望殿下記住今日說的話。”他又看向司空顏,宛若兄長般囑咐,“到王府後好好照顧自己,隨時都可以到君府找我。”如果慕浮悠是第一個讓他懂得男女之情的人,那她便是第一個讓他知道男女之間有另一種感情可以無關風月。


    “嗯,你也是。”司空顏輕輕點頭,他是她來到這個陌生時空的第一個依靠,心中雖有不舍,卻還是跟著慕浮越出了承福殿。她終有一天會離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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