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顏輾轉反側了一夜,她還不懂情愛,自然不明白君欲雪的逃避,隻知道兵書裏有一計叫見雀張羅,也不知道用在男女之情上有沒有效。


    其實她這般絞盡腦汁也不是沒有私心,她是在寢殿流華宮看書時來到陵國的,也許再回到流華宮就能回去了,隻是不知道三百多年的時間有沒有改變皇宮的構造。


    用完早膳後,司空顏並沒有和往常一樣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君欲雪。


    “有事嗎?”君欲雪見她跟著自己,有些不解地停下。


    “你為什麽不去皇宮赴宴?”司空顏也不怕他生氣,直接開門見山。


    君欲雪一怔,笑得很輕,“我為什麽要去皇宮赴宴?”


    “你是害怕嗎?”司空顏看著他的眼睛,那裏麵有她看不懂的笑意,“害怕再見到惠純公主。”


    君欲雪偏頭,“怎麽會?”


    “那就好。”司空顏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本來我還擔心公主嫁給別人你會心懷介意呢?”


    “沒什麽可介意,陛下自會給她選一個最好的駙馬。”君欲雪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蒼白,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司空顏知道他和慕浮悠的關係,隻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


    “可是最好的不一定是最愛的,萬一陛下選的不合公主的心意……”司空顏想起自己遠去番邦和親的二姐,真情實感地惋惜起來,“一個女人一生隻能嫁給一個男人,一旦錯了就沒有回旋的餘地。”


    仿佛被敲響了一記醒鍾,君欲雪驀然清醒,他終於察覺到了自己一直不敢表露的在意。


    其實赴宴也沒什麽,宮宴上那麽多人,她未必能看到他。“你不必再說,我去便是了。”


    這麽快就答應了?司空顏在心裏小聲嘀咕,突然想起自己還要去皇宮一探究竟,“那你能帶我一起去嗎?”


    “你去做什麽?”君欲雪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我……我沒見過皇宮,想去看看……”司空顏覺得自己太對不起皇宮了,天天住在裏麵還要裝作沒見過。


    “去也可以,不過要委屈你做我的丫鬟了。”君欲雪並沒有懷疑她的動機,畢竟沒見過皇宮很正常。


    “嗯。”司空顏開心地點了點頭,一想到可以見到朝思暮想的流華宮,她就覺得一個人呆在陌生的時空這麽多天並沒有什麽了。


    很快便到了平昌君的五十壽辰,臨近傍晚時,碧蓉給司空顏換上了淡青色雲錦長裙,梳了丫鬟們的十字髻。


    司空顏出門就看到了馬車旁一臉鬱悶的君祺,見她過來,滿是不情願地叫了聲“顏姐姐”。


    司空顏拍了拍他的肩,忍笑道,“乖。”


    抬頭卻見君欲雪正挑簾含笑看著她,“這就是讓我去皇宮赴宴的好處?”


    司空顏見他識破,心虛地笑笑,裝作沒聽見似的上了馬車。


    大約半個時辰,便到了皇宮門口。君祺將請帖給守門的侍衛檢查過,君欲雪便帶著司空顏進去了。


    司空顏四處打量,欣喜地發現這裏和三百多年後相比並沒有太大變化,可見戰火和歲月並沒有給它留下太多痕跡。


    天色雖還未晚,宮裏各處已點了明亮的朱紗宮燈,凋零的樹木上更是點綴著彩色的絹花,怡月河裏亦漂浮著燭光搖曳的蓮花盞。


    宮裏難得這麽熱鬧,到處都是人,陸陸續續有大臣及命婦經過,宮女更是忙得團團轉。


    此情此景,和記憶裏那樣相似。司空顏突然就難過了起來,父皇母後他們還好嗎?


    她正獨自感傷著,一旁的君欲雪卻突然停下了腳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一個穿著鵝黃色灑金絲雲錦宮裝的年輕女子,身後站著兩個粉衣宮女。


    如果沒有猜錯,應該就是惠純公主吧。司空顏見兩人怔怔地對視著,便悄悄地離開了。


    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趁著人多,她循著記憶裏的路線向流華宮走去。不想卻在經過一個假山時被人捂住嘴,拉進了假山裏麵。


    司空顏看著眼前秀美靈動,穿著粉色宮女裝的女子,真不敢相信她的力氣這麽大,怎麽也掙脫不開。


    女子看著她,壓低了聲音,“姑娘,我不是壞人。我隻是想請你幫我個忙。現在我鬆手,你不要叫好不好?”


    司空顏看她確實不像壞人,便輕輕點了點頭。


    女子果然鬆開了她,一臉懇求,“我叫阿九,是來給陛下獻舞的舞姬。可是今天也是我阿爹的壽辰,我想回去陪我阿爹,姑娘可不可以代替我去獻舞?以後我一定會報答姑娘的。”


    司空顏聽到她是為了陪她爹過壽辰,心一下子就軟了,絲毫沒有想到獻舞的後果是什麽,便答應了,“我可以代替你去,我不需要報答。”


    “真的嗎?!”阿九激動地抱住她,欣喜萬分,“我這就帶你去換衣服。對了,把麵紗帶上,可不能讓別人認出來。”她鬆開她,從袖中掏出一方白色麵紗。


    司空顏跟著她去了司舞坊,裏麵的女子都在專心地練舞,等著晚宴一展舞姿,驚豔四座。


    阿九將司空顏帶到自己房間,拿出雪紗繡銀絲散花長裙給她換上,又散開她的如綢長發,隻在額前佩戴上半月型垂銀絲流蘇。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姑娘這樣好看的女子。”梳妝完畢,阿九看著鏡子,由衷讚歎。


    司空顏淡然地起身,她聽過很多人誇讚她有傾城之姿,卻也聽過更多的人感歎她紅顏薄命。


    阿九見她沒有半點欣喜,有些詫異,但她沒有時間去思考那麽多,“等會兒會有宮人帶你去承福殿。我先走了。”


    “嗯。”司空顏點頭,淡淡道,“好好陪你阿爹。”她無法見到父皇母後,能讓別人見到爹娘也是好的。


    阿九點頭,轉身悄悄離開了。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黑,因為正值正月十五,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圓,皎潔的清輝宛若輕紗覆蓋著整個皇宮。


    宮宴盛大開席,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等著平昌君的駕臨。


    半晌,身著玄色龍紋冕服,頭戴十二旒珠冠的平昌君在宮人的攙扶下從後廷緩緩走出,整個大殿立刻鍾鼓齊鳴。王侯宗室,文武百官按品級排列,跪滿廷前,在樂聲中行三跪九叩之禮,高呼陛下萬福。


    “都平身吧。”平昌君端坐在龍椅上,俯視著廷下。


    聞言,眾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晚宴正式開始。


    宮人將菜肴一道接一道地呈上,平昌君掃了一眼廷下,見隻有慕浮越身旁的位置空著,有些納悶,“浮越,怎麽隻有你一個人?”


    “回父皇,卿語她抱恙在身,不能前來。所以讓兒臣代她給父王祝壽。”聞言慕浮越起身,恭敬作揖。


    平昌君點頭,看向四座,“今日是孤的壽辰,大家不必太過拘束。吳佑福,可以開始了。”


    聞言,一旁的吳總管抬手做了個手勢,朗聲道,“歌舞起——”


    華麗動聽的樂聲中,穿著藍色衣裙的舞姬一個接一個魚貫而入,翩然起舞。


    眾人一邊欣賞歌舞,一邊舉杯推盞,一時間熱鬧無比。


    一曲終了,吏部尚書杜仁美起身恭敬作揖,諂笑道,“這些宮廷歌舞想必陛下早已看厭,今日陛下壽辰,微臣特地從民間尋來了一個絕色美人給陛下獻舞,祝賀陛下萬壽無疆。”平昌君重女色,這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杜仁美此舉祝壽是假,送美人討陛下歡心才是真的。


    聞言,平昌君揮了揮手,沉聲道,“讓她入殿,孤倒要看看是個怎樣的絕色美人。”


    司空顏跟著宮人進承福殿時並沒有緊張和害怕,比這更大的場麵她都見過,更何況此刻還帶著麵紗。在眾人的注目中,她平靜地走到廷前,沉默著福了個禮。


    一旁的樂師奏響了琴聲,是個很飄渺靈動的曲子。


    阿九並沒有告訴司空顏要跳什麽舞,所以她一邊根據琴音在心裏默默編著舞步,一邊想象自己是在流華宮獨自練舞。


    席座間的君欲雪已經從一開始看到她時的詫異震驚變成了擔心她被陛下看中的焦慮和無奈。他隻是一個不留神,她不僅不見了,現在還成了舞姬來獻舞,她該不會……又被人騙了吧?


    他正擔心著,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緩緩響起,“杜尚書果真是慧眼識珠,世間竟有如此妙人,不知尚書可願割愛送給本王?”


    循聲望去,便看到了一身月白木槿花暗紋錦袍的慕浮越。


    慕浮越正看著斜對麵的杜仁美,清俊的臉上笑如春風。他一眼就認出了司空顏,畢竟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她也是這樣戴著麵紗。


    杜仁美完全沒有料到他會索要阿九,一時語塞,“王爺喜歡……下官自然沒有不送之理,可是……可是陛下……”


    本還沉迷於美色與舞姿的眾人聞言都緊張害怕了起來,誰都沒有忘記一年前容王大鬧明光殿之事。


    現在景王是要重蹈覆轍嗎?都道紅顏禍水,果真不假。


    平昌君麵色倒是平靜,片刻沉聲道,“浮越既然喜歡,就送給他吧,他是該再納些妾室了。”


    “謝父王成全,也多謝尚書美意。”慕浮越看向欲言又止的杜仁美,舉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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