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留下”這話,湧到嘴邊又讓李畫敏生生咽了回去。在這個最講究孝道的社會,公然說不想侍候婆婆,是大逆不道的,趙世宇聽了肯定會反感。


    就在李畫敏搜索枯腸尋找合適的話,既委婉拒絕留在長樂村,又不觸到趙世宇那根敏感的神經時,欣欣小手上抓個什麽東西,朝李畫敏望來:“娘親,你來瞧瞧。”可愛的小乖乖,你給娘親解圍了。李畫敏不再費神回答趙世宇,走下台階穿過青磚庭院向孩子們走去。


    大門旁的地麵上,有大大小小五六隻除掉翅膀和雙腿的蚱蜢,倉皇失措地爬走。哪隻蚱蜢跑到最前麵去了,讓欣欣抓回來,放到後麵繼續奔跑,欣欣和燕兒坐在旁邊看這些蚱蜢“跑步比賽”,是樂不可支。玩這些小昆蟲,比玩布娃娃、泥塑的小動物有趣多了。燕兒膽子小,不敢太靠近蚱蜢,不時用小棍子捅一下跑在最後的小蚱蜢。


    “敏敏,我想起有一件事要問你。”月娘張嘴後,朝身邊掃一遍,周媽媽、蘭花和何奶娘會意,都離開了。李畫敏將竹椅拉近月娘,輕聲問:“母親,什麽事?你說。”


    身邊隻剩下兩個不懂事的孩子。


    月娘壓低聲音說:“有一件事我想起就納悶兒。在你們回來的前一天,我外出時遇到坤伯母接女兒回娘家,是用坤伯家的馬車接回來的,陳家那邊也沒有奴婢跟隨來。我當時看到了覺得奇怪,不過順口問一句:‘依蘭,怎麽獨自一人回來?’那依蘭當場眼就紅了,坤伯母氣呼呼地對我說:‘都是你家好兒子幹的好事。’當時我聽了,摸不著頭腦。事後我悄悄地打聽,說是依蘭給丈夫打了。阿宇遠在縣城,依蘭被丈夫打,怎麽賴到阿宇身上?”


    李畫敏轉頭望仍站在廳堂門口的趙世宇,輕聲說:“母親,這事千萬別讓阿宇知道。他若是聽說張依蘭因為自己被折磨,說不定會晚上睡不著的。”


    月娘也轉頭望趙世宇,輕聲說:“我知道,所以我沒有當阿宇的麵問這事。替別人家擔心幹什麽?我不過是問你,弄明白。”


    趙世宇站在廳堂門口,看到媳婦、母親兩人交頭接耳地說話,然後都鬼鬼祟祟地轉頭望自己,心中疑惑,支起耳朵細聽,可惜相隔個青磚庭院空蕩蕩的,她們二人說話聲太低,竟沒有聽清楚。


    李畫敏、月娘都知道趙世宇練武的人,聽覺敏銳,兩人又特別靠近了些,兩個腦袋都差不多碰在一起了。李畫敏盡量壓低聲說:“母親,我想是因為這件事。在我們回來的前段時間,依蘭的丈夫陳少爺拿了大包金銀去咱家茶樓,要買下雪雁這丫頭。阿宇看到是依蘭的丈夫,擔心買回去後給依蘭添堵,所有沒有賣給他,阿宇和那陳少爺拌了幾句。可能陳少爺因這事回家後遷怒依蘭,就打了她,說話裏罵出來。坤伯母因此就埋怨阿宇了。”


    月娘用力一拍大腿,憤然地說:“不可理喻!蠻不講理!”李畫敏拉了拉月娘衣角,朝趙世宇站的廳堂呶嘴。月娘會意,重又壓低聲音說:“過去,隻覺得坤伯母勢利了些,如今她是越來越糊塗、不講道理了。不賣丫頭給她女婿,埋怨讓她女兒挨打;若是賣丫頭給她女婿,肯定會埋怨給她女兒添堵的。這種人,以後少近她為好。敏敏,你可能不知道,咱村裏的人去桃源鎮逛街,被陳家少爺欺負,告訴坤伯主持公道的時候,坤伯母每每都把這些人恨得要死,說是造謠中傷她的女婿。”


    李畫敏安慰月娘:“母親,你放心,我和阿宇不會讓陳家人欺負你的。我時常留心家裏呢。如果說大家留個情麵,就是師兄師母,若是隻想欺負人,那咱們就別客氣了。”


    月娘聽得歡喜,笑說:“敏敏,你說得對,不能讓人平白無故的欺負了去。阿宇也真是傻,雪雁這個丫頭留下是個禍害,他給銀子賣了便是,顧慮些什麽。你替人家考慮,人家不領情。”


    這些話說到李畫敏心窩裏去了,頓時覺得月娘是從來沒有過的慈祥可敬,笑眯眯地說:“母親,你說得對。我們到底年輕,不及你想得周到。”李畫敏隱隱後悔,若是趙世宇在省城未回、陳大少爺要買雪雁的時候,派人回來向月娘討主意,早將雪雁賣給陳大少爺了。因是月娘的主意,趙世宇回來也無法怪自己的。


    以後凡是遇到涉及陳家、張家的為難事,都應該向婆婆討主意,讓她說服丈夫。


    趙世宇遠遠看到母親、媳婦鬼鬼祟祟地說話,一時憤怒,一時開心,實在好奇,走了來問:“母親,敏敏,你們說什麽呢?誰不可理喻了?”


    月娘笑著說:“我與敏敏談論陳家少爺呢?他時常欺壓村上的人,實在不可理喻。”


    趙世宇不相信母親和媳婦剛才隻是在談論陳大少爺,知道母親不想如實告訴,也就不再追問,就淡淡地說:“他就是這種人。有什麽辦法。”


    欣欣抓住一隻肥胖的蚱蜢讓父親看,於是三人都將注意力轉移到兩個孩子身上,陪孩子玩耍。


    晚上,回房間的時候,趙世宇又向李畫敏提留下陪同母親的事。李畫敏不說話,隻是抿著嘴兒低頭。


    趙世宇不明白她是同意還是反對,追問說:“敏兒,你到底願不願意留下侍候母親?”


    “宇,我是不是人老珠黃,在你的眼裏已經沒有吸引力了?”李畫敏幽幽地抬頭望他,十足的怨婦模樣。


    趙世宇急了,分辯說:“敏兒,你別拉扯到一邊去。誰說我嫌棄你了?我是因為不忍心讓母親獨自居住在這村子裏,讓你和孩子們留下陪伴母親,替我在母親跟前盡孝。”


    若是跟他討論孝順的問題,十有八九得留下;如果跟他爭論嫌妻的問題,自己是穩操勝券的。他敢承認嫌棄媳婦麽?李畫敏借他十個膽子,他都不敢承認。


    “我說的!你就是嫌棄我的。”李畫敏掏出手帕擦拭眼角,“阿榮成親的時候,因為我帶孩子們回來十天,沒有返回縣城,你就急匆匆地回來接我們去,還埋怨我在家拖延的時間太久。如今,你將我和孩子丟在這裏,不是嫌棄是什麽?”


    “我會回來看望你和孩子們的。”


    “是兩天回來一次,還是十天回來一次,還是一個月、兩個月回來一次?說到底,還是嫌我們礙眼了,將我們打發回村子來。”反正,讓姐留下來,就是嫌棄姐和孩子們。


    “敏兒,你放心,我會時常回來的。”這些話,趙世宇說得很沒有底氣。他也曾想過,會時常回家探望母親,結果因為各種原因,最長的時候他有過三個月不回家看母親。


    趙世宇又想到一個問題,若是媳婦和孩子們都留在村子裏,自己在縣城豈不是孤單?媳婦帶著孩子躲起來的時候,獨自一人呆在靜悄悄的西大院裏,那種感覺很不舒服的。趙世宇開始動搖了。


    “但是,我們不在身邊,母親會孤單,她身體不好的時候,無人照料。”


    聽出丈夫不再堅持讓自己留下,李畫敏心中暗喜,給他出主意說:“勸母親去縣城居住,不好麽?母親辛苦了大半輩子,該享清福了。如果母親不願意去縣城,咱們買個丫頭侍候母親,就不必擔憂無人照料母親了。”


    “對,咱們買個丫頭侍候母親,讓母親不要再到地裏幹活了。”趙世宇對勸說母親去縣城不抱希望。這幾年中趙世宇沒少勸月娘去縣城,月娘都堅持不去。


    趙世宇不再提讓媳婦留下的話,與李畫敏商量在帶回來的丫頭中,留下誰照料月娘最合適。李畫敏思忖平日月娘和裕叔在一起的默契、和諧,未必希望有個丫頭在身邊,便說:“宇,咱們現在說也是白說,讓母親自個挑就是了。”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中午歇息的時候,趙世宇瞅個空閑時間,與月娘提出留下一個丫頭來照料母親。


    月娘聽得莫名其妙:“留下個丫頭幹什麽?收割之後就是農閑時節,家裏的活兒不過是喂牲口、種兩棵蔬菜,留下個人也是吃閑飯,在你們身邊或者還可以幫照看孩子。”


    趙世宇又說:“要不,留下敏敏和孩子們陪伴母親?有孩子們在,家裏熱鬧些。”


    月娘看兩個活潑可愛的孩子,有些心動。然而瞟見兒媳婦瞪兒子、兒子愧疚不安的模樣,月娘擺手說:“阿宇,你有這個心就行了。家裏有幾百畝田地、近百畝的藥材,沒個人在村裏照看,實在不放心,所以我不能跟隨你們到縣城。你有空閑時間,領孩子們回來看我就行了。我現在身體壯,清早傍晚到地裏幹一點活,就當是舒活筋骨,再過幾年我就不去幹活了,坐在家裏享福了。村上人都說,同年紀的人中數我和坤伯母最空閑,我們兩人中數我最有福氣。”


    因月娘有個有本領的兒子,有了孫子孫女兒。


    月娘的知足,讓李畫敏、趙世宇都聽得感動。李畫敏勸月娘:“母親,家裏也不缺少這幾兩銀子,還是買個丫頭回來侍候你,我們才放心。”


    “我現在的身體,挑百斤重擔都不成問題,要個丫頭幹什麽?我沒有老到行走都要人攙扶的地步。”月娘竟生氣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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