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如狼似虎的健銳營悍卒手持兵器衝上去,頃刻間一名銳士飛了出去,腦袋砰的一下砸在街麵牆壁上,頭盔歪斜,血水順著腦門流下來。


    “一群跳梁小醜,為虎作倀的朝廷走狗,殺你們都是髒了老子的手!”紅衣喇嘛一擊得手,頗為不屑道。


    李陌熊抬頭喝道:“少囉嗦,抓的就是你!”


    說完,掩月刀照著對方劈去,被紅衣喇嘛閃開,重重砸在地上,頓時劈裂數塊地磚。


    “你是上次在懷德坊的小子,還沒長記性啊!”


    紅衣喇嘛吼了一聲,踩著刀杆跳躍起來,將擋路的悍卒一拳砸碎了腦袋,瞬間朝著李陌熊過來,兩人眨眼間貼在一起。


    電光火石間砰砰數掌,李陌熊根本來不及收刀,被紅衣喇嘛的數掌連環擊在胸前,頓時倒飛出去,將一間鋪子門前的柱子攔腰砸斷,又撞進牆裏。


    他單手撐地在一團煙塵中半跪起來,細看身上甲胄,幾乎都陷了進去,軟綿綿一攤。


    剛要起身,哇的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吐出,李陌熊身受重傷。


    很快有繡衣衛上前將李陌熊拖回去,隨著主將的落敗,健銳營悍卒與紅衣喇嘛的交手似乎落了氣勢,隻聽街道上一陣金鳴交錯,不時傳來鐵甲扭曲的聲音。


    健銳營悍卒們且戰且走,百人戰陣竟被紅衣喇嘛一人打得幾乎解體崩潰,令人瞠目結舌。


    紅衣喇嘛在戰陣之中如遊魚般滑走,一雙蒼白細長的手指枯瘦如麟爪,將數柄刺來的刀鋒瞬間擰成麻花。


    隨後他一爪揮過所及之處的胸甲,隻見數道血光飆起,突然間,地磚被轟然一踏,紅衣喇嘛生猛抓起一名重甲悍卒,將其擲向人群,砸倒了一大片。


    陰沉的雲層中,電光閃爍,驚雷炸響。


    與此同時,大雨中,街麵上砂礫轟隆隆震動起來,雨水濺開,十幾名健銳營鐵騎挺槍策馬衝來,陡然加速,鐵槍向前一探,照著紅衣喇嘛的前胸戳去。


    李宓感受著腳下明顯的震感,抻長了脖子看著那名紅衣喇嘛,很想知道這樣的江湖高手在鐵蹄衝擊下能否還完好無損?


    “找死!”


    紅衣喇嘛原地躍起來,空中翻滾,躲開數柄刺來的槍尖,又隨手一抓,激蕩得雨水往周圍飛濺,淩厲的抓力瞬間將鐵騎頭盔嘩啦撕爛,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指尖磨鐵聲,數名騎士摔落下馬。


    “列陣——”


    剩餘幾騎,原地疏散開來,驟然甩出鐵網織成的網兜。


    “撞死他!”


    一名重甲騎兵遠遠跑開,隨後又掉轉馬頭,槍尖寒光凜凜,帶著巨大衝力朝著網中人重重撞過來、捅上去!


    令人意外的是,網中人輕鬆就撕開了鐵網,一拳將戰馬和騎兵掀翻出去,血光滔天。


    就在健銳營眾人士氣即將崩潰之際,一道人影從雨幕中陡然爆發,由上而下揮劍劈了過來,殺意洶湧澎湃。


    就在一個瞬間,兩道人影貼近又分開,空中的雨水被震散、炸開。


    大雨如注,寬敞的街道上曹少澄提劍與紅衣喇嘛對峙,他稍有同情的看著紅衣人,“別負隅頑抗了,整座平康坊都被禁軍封鎖,你逃不掉的。”


    紅衣喇嘛沒有吭聲,隻聽到嘩嘩的雨依舊落著,在一聲驚雷炸響之後,紅衣喇嘛嘶啞怒吼起來,“二弟明明沒犯錯,為什麽要被砍頭!”


    隨後腳下一動,踏著濕滑的磚麵,腳步極快衝破雨幕。


    曹少澄也猛然踏地,唰的衝上去,大聖遺音橫劈上前,兩人再次欺身過招。


    兩人交手速度極快,一個使快劍,一個使快掌,兩道身影在雨幕中來回穿梭,輾轉騰挪,幾乎捕捉不到蹤跡。


    曹少澄漸漸招架不住這個瘋子的出招,他咬牙硬挺著,陡然一提氣,再度加速,大步大步的踏著雨水,快意出劍。


    一劍刺去,雨簾被劍氣破開,紅衣喇嘛卻突然沒了動靜,曹少澄頓時心生疑竇。


    下一秒,紅衣喇嘛麵目表情看著快要遞至胸前的劍鋒,幹瘦的身軀猛然一弓,一股恐怖至極的力道自體內迸發,身周滴落的雨水瞬間炸散,短暫出現一片真空區域。


    噗——


    曹少澄猶如撞向一堵無形氣牆,轟然倒飛出去,大聖遺音砰然掉落在地。


    雨水澆灌在曹少澄臉上,他掙紮著抬起頭,想要再去握劍,嘴裏卻止不住的湧出鮮血,顯然是很難起來了。


    紅衣喇嘛心神稍鬆,轟的一聲驚雷,慘白的電光照耀在雲層中,格外刺眼。


    緊接著,微微一股風在雨水中鼓蕩,原本直直而下的雨水方向似乎有了些偏移,仿佛在……扭曲。


    下一秒,一縷風雨漩渦,雨水攪動,隱約間一擺飛魚服晃過,一把逆刃的繡春刀穿過雨幕,頃刻間如閃電呼嘯傾軋而來。


    來不及反應的紅衣喇嘛隻見這一刀帶起了漩渦,在視線中不斷放大。


    沈落一刀刺來,紅衣喇嘛卻奇跡般的歪了歪身子,避開胸口致命一刀,但左臂卻被重重砍上去。


    沈落發絲淋著雨水已然濕透,見刺殺不成,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不過沒有氣餒,仍是握著刺入對方左臂的繡春刀用力一攪。


    噗叱一聲,伴隨著紅衣喇嘛一聲慘叫,他的左臂被生生砍斷,一股血水自斷臂處飆灑。


    “痛煞我也!”


    紅衣喇嘛瘋狂的運氣一震,霸道的內功將沈落逼退回去,但已是強弩之末,失去一條手臂的男人再也招架不住對方的攻勢。


    沈落一步跨出,雨幕之下,瞬間突進兩三米遠,橫刀推出。


    紅衣喇嘛嘶吼著,用僅剩的一隻手臂,迎上去抓住刀尖,一瞬間兩人腳下地磚崩裂,亂石激飛。


    數十招過後,紅衣喇嘛的另一隻手掌五指盡斷,身子猶如炮彈般被踹飛出去,撞在街道地麵上。


    紅衣喇嘛用已斷的五指撐住地麵,半跪起來,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大雨瘋狂洗刷著他的臉龐,他喃喃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十年生死兩茫茫,奈何,奸佞諸多,昏君當道,吾弟之仇,惟有來世再報……”


    他抬起臉,望著天空中的雨簾,閉目、嘶吼。


    “吾乃曹州陳雄信,記好吾的名字,今日之後,吾在黃泉路上候著爾等!”


    說完,他身子一軟,膝下青磚崩裂,血水灑落在縫隙中。


    沈落將繡春刀收回刀鞘,對左右健銳營揮手道:“抓活的。”


    轉身離開,沒走幾步,突然一股不祥預感,轉身望去,隻見原本奄奄一息的紅衣喇嘛不知哪來一股野蠻之力將數名悍卒掀飛,隨後如脫兔般急掠向那座兔肉鋪子,消失在陰影裏。


    “別讓他沿原路跑了!”沈落急忙下令追趕。


    雨水浸沒腳踝的巷子裏,陳雄信踩過積水坑,瘋狂向遠方逃竄,身後六扇門緹騎們的追趕聲如影隨形,仿佛就在耳邊。


    他這輩子從未如此狼狽過,他本想一死了之,可臨死之際,他突然退縮了,他忽然想起自己這一生似乎總是在為仇恨奔波,為了那渺茫的複仇希望而憧憬奮鬥,從未為自己考慮過。


    他覺得這樣很可悲,自己一輩子為了陳二努力複仇,可有誰是為了自己呢?


    當麵對健銳營那些明晃晃的槍林時,陳雄信忽然就放棄了,他隻想找個地方永遠躲起來,像那位說得那樣,這輩子窩窩囊囊過完,娶個手腳勤快的媳婦,生一窩白白胖胖的小子,何其樂哉?


    大雨滂沱,陳雄信狼狽的輾轉騰挪於巷中,體內生機在瘋狂流瀉,盡管他有了求生的欲望,但接連而至的重傷以及剛剛那場殊死搏鬥已經耗去太多力量,他隻能以犧牲武道根基的自殘方式提前透支內功。


    至於能否逃出這場貓捉老鼠的圍獵,以及逃出生天後的武道底子究竟跌落多少,陳雄信壓根無從遐想。


    曾經他也是邊軍裏數一數二的彪炳人物,有扛纛先鋒的威名,在邊軍中,若非萬人敵這類能陷陣沙場的生猛人物,誰敢去扛旗,分明是去做活靶子。


    陳雄信腦海中回憶著這些年為大趙王朝浴血沙場、開疆拓土,沒想到親生弟弟卻慘死賊人手裏,自己無處申冤,隻覺可悲可歎。


    如今,自己也深陷圍捕,周圍幾條街道上六扇門的狼狗正追蹤著他的血腥氣緊追不舍,若非有大雨衝刷掉部分血跡,憑他現在的行進速度,恐怕早已被狼狗撲食,橫屍街頭了。


    突然間,嗅覺敏銳的陳雄信發覺身後有道影子緊追不舍,盡管身受重傷,但他仍聽見了瓢潑雨水裏那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陳雄信猛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去,隻見一名相貌熟悉的年輕人立在巷口,嚴陣以待。


    年輕人頭戴烏紗帽、著白皮靴、身穿飛魚服、係小絛,腰挎繡春刀,神色肅然。


    “我見過你,在通軌坊鬼市,他居然沒殺了你?”陳雄信聲音沙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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