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拜年走親戚。


    鍾家的親戚不多,鍾魁的爺爺奶奶都去世了,奶奶去世都二十年了,她娘家的親戚本就不多,去世後跟鍾魁家走動的少了,親情就越來越淡了。但鍾魁母親李青娘家還有個外公和舅舅,這是必須要走動的。


    鍾魁一家三口,初二一大早就出發,外公李沛家並不通汽車,隻有一條鄉間土路,穿過山嶺和平原,最後在一條發源於太乙北山的河流拐彎處,有一個村莊,那個村子就叫李家灣。


    李家灣不大,隻有三十來戶人家。外公家是其中比較殷實的人家,因為外公是個老中醫,年輕時曾拜一位走四方的郎中為師,跟隨這位師父行走四方,加上自己愛鑽研,後來也習得一身不錯的醫術。


    後來,外公一度在滬海一家公立醫院當過主治醫生,如果不是因為他前三十年過著顛沛流離,無比眷念鄉土,辭職返鄉,他現在恐怕還在滬海頤養天年。


    至今還有許多人對他當初的決定感到不值,但外公李沛總是笑嗬嗬地說,人各有誌。


    在鍾魁的印象中,外公是知足常樂的人,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外公今年七十歲了,身子骨仍然很硬朗。


    離李家灣還有一裏地,唯一的舅舅李宏就在路口眼巴巴地等著。


    “姐,姐夫!”李宏見著人,遠遠地喊了起來。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李宏也是個樂天派,他身材不高,但很結實,跟妻子季小琴在家務農,贍養老爹。


    令人遺憾的是,李宏在行醫上麵沒有天份。不過,外公因為醫術精湛,在家行醫,雖然收費極低,但家裏經濟狀況在當地算得上是殷實之家。外公倒是經常想貼補一下女婿家,不過鍾守權比較要麵子,堅決不接受。


    “舅舅,新年好!”鍾魁挺乖巧地說道。


    “小魁啊,一年沒見,個頭長這麽高了,怕是有一米六五了吧,身上也長肉了。”李宏笑著道。


    “爹身體怎麽樣?”李青將手上的禮物袋遞給自己弟弟。


    “好著呢!大年三十晚上,他和呂道長喝了一斤半白酒!”李宏道。


    “呂道長?哪個呂道長?”李青一臉疑問。


    李宏解釋道:“咱爹年輕的那會,不是雲遊四方嗎?他曾經救了這呂道長一條命,兩人也談的來,引為知己。年前呂道長來我們縣,順道來看咱爹,我爹就讓他留下來在我們家過年。”


    說話間,幾個人已經走到了村口,一個七八歲的男孩飛快地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條黑色的小土狗。


    這男孩是李宏的兒子,名叫李雲,是個調皮搗蛋的主。


    “姑姑、姑父!”李雲嘴巴倒是很甜,因為他知道有紅包拿。果然,鍾守權高興地拿出一個紅包,塞到他懷裏。


    李雲拿到紅包,迫不及待地打開,裏麵包著兩張百元大鈔。李宏連忙道:


    “姐夫,這太多了,十塊、二十塊意思到了就行。”


    “兄弟,這是你姐和我一點心意,以前你跟爹也沒少幫襯過我,你再推辭就見外了。”


    “是啊,舅舅,我們村現在的經濟狀況都普遍變好,以後會更好。您就收下吧。”鍾魁也道。


    李宏聽了,對著兒子斥道:“還不謝謝姑姑姑父?”


    李雲卻是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了。


    “這個孩子,太不懂事了。”李宏感到有些尷尬,又擔心兒子把錢弄丟了。二百塊在這個年代的農村,真是個極大的大紅包了。


    外公家的房子是典型的關中民居,他早年行醫也掙了不少錢,蓋的房子當年很氣派,現在隻是年代久了,顯的舊了,但卻增加了古樸厚重的味道。


    一進院,舅母季小琴迎了上來,她是個勤快忠厚的農村婦女,跟大姑子李青也處的十分融洽。


    “姐、姐夫,可把你們盼來了,咱爹這些天一直念叨著,說你們這一年忙著掙大錢,把他這個糟老頭子給忘了。”季小琴半開著玩笑。


    “弟妹,你大概也聽說了,我們村現在搞開發,我和你姐都比以前更忙了。”鍾守權解釋道。


    “姐夫,不用解釋,快進屋,爹等著呢。”季小琴接過鍾守權手上的禮物,見是兩壇酒,“這是你們村的土酒吧,爹今天還念叨著呢!”


    正屋擺著一張八仙桌,兩個老者當庭安坐。其中一個七十來歲,鶴發童顏,麵色白淨,正是鍾魁外公李沛。


    而別外一位,大概就是舅舅口中的呂道長了。呂道長年紀稍輕,下穿雲鞋白襪,上身青藍道袍,頭戴南華巾,他麵色紅潤,坐在那裏不動如山,不經意投來的目光,令鍾魁感受到一種不怒自威的的感覺。


    這是一位修士,而且實力很高。


    外公是老輩人,雖然平時平易近人,但內心還是比較重視尊卑上下的,鍾魁當下跪下磕頭,道:


    “外公,外孫給您老磕頭,祝您壽比南山不老鬆,福如東海長流水!”


    “好孫兒!”李沛咧嘴笑了起來,以前的鍾魁給他的印象是沉默寡言,現在看來很會說話,或許是長大了緣故,又道,“這是呂道長,他和我平輩相交,你也給道長磕個頭。”


    鍾魁瞥了那呂道長一眼,心說這呂道長跟外公平輩,也是一把年紀,跪了也不吃虧,隻得重新跪下:


    “鍾魁見過道長!”


    “平身!”那呂道長伸手虛扶。


    鍾魁卻也伸手道:“大吉大利,紅包拿來。”


    這是主動要紅包,呂道長一時有些發愣,他根本就沒準備,尷尬之下終於掏出了一塊青玉,道:


    “這塊玉我隨身多年,頗有逢凶化吉之用,算作見麵禮吧。”


    呂道長這才認真打量了一眼鍾魁,見鍾魁相貌清秀,庭豐頜滿,尤其是那雙眸子,清澈深邃,極有靈氣。再看鍾魁氣度,這絕不是一個鄉下少年應有的氣度,大有返璞歸真的味道。


    這一打量,不免多看了幾眼。鍾守權見狀,以為呂道長是心疼那塊青玉,連忙斥責道:


    “小魁,快把玉還給道長,沒規矩。”


    “賢侄不必如此。”呂道長卻道,“你這兒子,麵相極佳,貴不可言呐!一塊玉而已,算是我與他結緣。”


    外公李沛是了解呂道長的,他知道呂道長是世外高人,也從不說逛言亂語,欣喜道:


    “呂道長,此言當真?”


    “李兄,你知道的,貧道從不逛言亂語。”呂道長道。


    鍾魁卻這位呂道長極感興趣,試探地說道:


    “不知道長爺爺,在哪家道觀修行啊?”


    “貧道出身中條山,乃是全真‘誠’字輩弟子,二十歲起曾雲遊天下四海為家,並無固定住所。”呂道長道。


    “尊祖是純陽真人,八仙之一呂洞賓?”鍾魁訝道。


    “正是!”呂道長答道。


    呂洞賓乃是八仙之一,也是八仙在民間的傳說中最多的一個,而且關於他的生平中都有過呂洞賓曾在太乙山學藝的記載。


    實際上,關於呂洞賓的生平故事,大多杜撰,但他確實是一位修士,而且實力極高,因為他曾跟鍾馗學過藝,隻是他並非正式弟子,這一點後世之人卻是不知道。


    令狐易也曾提起過呂洞賓,所以鍾魁印象深刻。


    “道長爺爺,您知道我們太乙村正在重建天師廟,明年下半年就會建成,到時候廟有了,卻沒有主持的道長,不知呂道長是否願遷就主持一職?”鍾魁再進一步試探道。


    呂道長聞言,麵色一喜,猶豫了一下道:“家祖純陽真人,曾與鍾天師有舊,此事世人聞所未聞,我們呂家人卻是知道的。如果天師廟尚缺主持一人,貧道願意前往。隻是這事並非我一廂情願,還得人家建廟的同意,還有政府方麵……”


    “這個好辦。”鍾魁當下把太乙旅遊開發的事情一說,直言自己跟投資方的關係,還有跟政府的關係,都很好,完全可以促成此事。


    這不僅令呂道長很驚訝,也讓自己的外公李沛感到自豪。


    “咱們家的小魁真是長大了。”李沛高興地說道,他衝著呂道長道,“道長,你不如應下這事,以後咱倆想見個麵也容易。”


    身為全真派道士,呂道長不食葷,但他也不忌酒,且善飲,隻是因戒律而不常飲。吃飯時,鍾魁仍在暗地裏打量呂道長的言行舉止,見他道學知識淵博,且不排斥世俗人事,平易近人,讓人心生好感。


    鍾魁卻不知道,呂道長也在暗地裏打量鍾魁。


    這呂道長家這淵源,雖號稱出身全真道,但一身所學大多來自家傳絕學。他自幼便修習內丹之術,講究性命之學,先從命功入手,煉精化氣,去病健身,然後心神安定,煉氣化神,煉神還虛,提高精神境界。


    跟其它古老的修行傳承一樣,呂家的傳承也經曆了磨難,相繼散佚,呂道長很有修行天份,如今也剛剛進入凝氣二重天,在境界上還遠不及鍾魁。


    但修行者的直覺十分強大,他越是觀察鍾魁,越是覺得迷惑,眼前的少年讓他有種霧裏看花的感覺。


    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這個少年人很不一般。”呂道長心裏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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