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進入這個題目以前,須要顧到一件事實,就是香頭共分為兩類:一類是“頂香”,就是香頭壇上所奉的仙家借香頭的“位”來說話;一類是“瞧香”,就是仙家並不進到香頭的肉體,僅以靈機賦予“當差的”,令其看香焰,由香焰的形狀來向“求香者”加以說明。嚴格地說起來,香頭下神隻是限於“頂香”的。但是,因為“瞧香”的也受到仙家的啟示,所以,也可以附在後麵。


    “頂香”下神的方式很多。並且,每個香頭往往有幾種方式,主要是因所降的神不同,若是加以分析,可以列為三個類型。  一、歌唱式


    在平郊村的南邊裏許,老公墳王香頭是一個中年的婦人,她的丈夫可以說是當她舉行下神儀式時候的一個助手。當作者被引進“香壇”之後,她的丈夫便將“海燈”點起來,並預備一股高香放在“香棹”上麵,但是,並沒有將蠟燭點著;當這時候香頭在另一間房中去洗手,不久她進入香壇,作者告訴她,為祖母求香,她在香桌上首椅子上坐定,便將桌子上方才預備好的一股香取過來,就在海燈上點著,在她點香的時候,她便打一個嗬欠,一共打了三個嗬欠,看上去似乎是很疲倦的樣子,然後她將香插到香爐中,作者便在香桌前麵一個黃布蒲團上,向上麵磕了三個頭,同時她的丈夫在香桌下首站著打“磬”。


    當作者站起來的時候,香頭即開始歌唱,她的聲音變粗而且沉重,聲調多少與灤縣口音相似,她坐在原來的位置,兩腿垂到地下成八字形,左手放到左腿上,右手偶然用來輔助她歌唱時的表情,當她歌唱時,她的眼睛斜望著燃著了的香火。她所唱的詞句在起始時,是一句大聲的號叫,然後便多少依著有節奏的韻律唱了下去。作者所聽到的字句如下:“這個病不是給你本人兒瞧的,是給一個年老婦人瞧的,對不對呀?對呀!她病源有半個多月,她病重了十三天呐!她是夜晚不得睡,白天不得安呐!到了白天還算好呀,到了夜晚,嗬嗬!她心裏不消停……頭暈眼發黑呀,腳底下如同踩著四兩棉花一個樣嗬,對不對呀,對呀……”


    當香頭歌唱完了之後,她用同樣的口音向作者說出許多樣藥材,作者一一地答應,表示已經記住的意思。當她歌唱的時候,作者有未曾聽清楚的地方,便由她的丈夫在一旁加以解釋,當她將藥品名稱告訴作者之後,又說:“吃藥要是見好,上壇燒香。要是不見好……”以下她的聲音低而含混,不可辨別。然後,她打了一個嗬欠,用一小銅鏟子在香爐中取“爐藥”(詳後)三次,分用三張小紅紙包上,又將香桌上所放置的藥品與作者包了幾樣(另章詳述),然後又打嗬欠,表示神仙又降下,再將藥品補充幾樣(另章詳述),說時還是操下神時候的口音,說完再打嗬欠表示神退。香頭的丈夫就將香爐中的餘燼取出來,放在地下的一個盛著清水的麵盆中,將火弄熄了。這時,香頭便恢複了下神以前的狀態,她的語言也就恢複北平近郊的口音了。  二、問病式


    作者在北平曾經到南長街土地廟二號王香頭“壇口”上去過,“當差的”是一個老年的婦人,當作者將為祖母求香的意思告訴她之後,她便取過一股香在香桌前點著,兩手將香舉一下,口中稍稍“祝念”(禱告),將香插到香爐內,同時作者就向著香桌磕頭,站起來聽她吩咐,這時香頭站在香桌的前麵,麵對著香桌上麵的“神龕”,兩手合起來放在香桌的上麵,閉著眼睛,連連咳嗽兩聲,聲音沉重,然後舉起右手作理胡須的樣子,口中便說道:“大老爺子來了!什麽事?”(“大老爺子”是她所頂的“胡門”仙家)她說話的聲音也是沉重而遲緩。作者便說明來意,香頭便說“等我查看查看”。她將兩手一齊放在香桌上麵,兩手手心全都朝上,一手的手指疊在另一隻手的手指上,眼睛依然是閉著,口中默默地念著,更用手指來“掐訣”(用手指推測)。待了片刻,告訴作者病者的症候是悶鬱,心中膨悶,人壽已然盡了,現在所有的僅僅是餘壽,到了本年的冬月臘月時,恐怕有危險,今天晚上等我(自然是香頭代表“大老爺子”自稱!)看一看,能不能“借壽”(請神賜長生)。香頭便與作者包了一包爐藥,口中便說著“藥引子”(輔助的藥),作者當時用筆記下來,香頭告訴說用“無根水”(井水汲上來後不放在地上)將藥煎了服下。說完了這話,香頭便退神,但是不見有任何特征。  三、敘述式


    平郊村西邊一裏多路的西柳村,有一個王姓的老婦人“當香差”多年,平郊村村民對她一向是熟悉的。作者到了她的“壇口”上,告訴她作者的舅母困於祟惑,她便坐在香桌前麵的一把椅子上,取過高香點著了,作者依她吩咐,將香接過來,向神龕舉一下,簽在爐內,向上磕頭。(作者所見過的各香頭,全都沒有將香交與求香者,令其自己簽在爐中的,此是例外。)


    香頭打了兩個嗬欠之後,就行下神。聲音變細,說患者的病由於一口悶氣上所得,時常神智昏迷,因為有女鬼在東北方作祟,有“家仙”在東南方作祟。“仙家”借香頭“位”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著香焰給作者看。在那一股香的中間的幾十根香分成兩個方向,一組呈彎曲狀,向著東北方,另一組呈彎曲狀,向著東南方。“仙家”又說患者有“仙根”;最好在晚上燒一炷香,從東南方送到東北方。“仙家”並詢問患者的住址,預備晚上到患者家裏去看一看。說完了之後,打兩個嗬欠退神。


    “瞧香”可以海澱碓房居劉香頭為例:


    劉香頭是一個七十二歲的老婦。一次作者伴同本係同學高鬱武、水世嫦前去,高鬱武告訴香頭前幾天她在校園裏麵,無心中曾踢了“白爺”兩次。香頭聽到此處便告訴我們不必再講了,等看完了香再說。


    香頭隨手取過香來點著。高鬱武跪下磕頭,香頭打磬有兩分鍾才止住,這也是一個比較特殊的例子,因為根據作者的經驗,有的香頭當下神時候不打磬,至於香頭打磬的不過打三四下而已,磕頭之後就停止打,這個香頭當高鬱武立起來之後,仍舊繼續打下去。她打完了磬,兩眼望著香火,口裏麵默默地念著,但是並不打嗬欠,也沒有其他突然的表情。她看了香火便同高鬱武說:“你和‘白爺’在路上遇見了,你用腳踢他是出於無心,我今天夜裏頭給你們解勸解勸。”然後又說,高的病源是“身上忽冷忽熱,冷時是從背脊骨向上冷起來……”然後,她告訴高預備三封香送來,到了晚上代為解勸所衝撞的“白爺”。香頭說完之後,將“香根”(香火餘燼)從香爐中起出來,插到旁邊另外一個香爐裏麵去,下神儀式到此終了。


    此外,作者還遇著一個例子,乃是由香頭與神談話,向神仙詢問患者的病源。此香頭既不降神,又不瞧香火的形狀。我們最好將此例寫在下麵:


    在清河鎮東南半裏,有一個小村子叫做倉營村,那裏有一個開香頭,是一個旗籍的老婦。當她知道作者替祖母來求香,便引作者到香壇裏麵,她取過一股香點著,插在香爐內,然後打磬,作者行禮如儀。她站在香桌前麵,麵對著神龕,不見有任何下神明顯的特征,仍用北平的方言,並沒有改變,向龕裏說:“翠花姑娘(她壇上的主神),我昨天回來晚啦!跟您告個罪(開香頭曾出外與人看病)。”香頭又向龕裏說明替病人來詢問一下。然後用耳朵向龕裏聽,表示“翠花姑娘”正在同她講話。香頭並同時唯唯地答應,並且細聽“翠花姑娘”向她細說病者的病情,她聽完了之後,轉告給作者,又說:“是不是這樣?”作者回答說:“是。”香頭又向盒內聽了片刻,告訴作者說病者的病已然沒有轉機,問是否已經預備了後事。她繼續著又說道:“翠花姑娘說了,斷斷過不去今年屬九的那一天,到時候須要留神!”說到這一點,下神的儀式便完畢。


    上麵的例子很明顯地指出,香頭是神仙與俗子的中間人,神仙的話她可以聽得見,並且可以代向凡人傳達,而凡人則無從聽見神仙的語聲。  四、香火的形狀


    普通求香的時候,所燒的乃是“草香”,俗稱“高香”。此外,有一種“仙香”,平素用處很少,在舉行重要典禮時方才使用,就是前麵所說過的“紅頭香”。


    “瞧香”的香頭對於香火的形狀差異有不同的解釋。


    上香的意義便等於向神仙獻“齋”一樣,將香燃著之後,神仙便開始吃“齋”,神仙吃“齋”乃是到香火上麵去吃。此外,還有其他“壇口”上的老神仙閑來串門吃飯,謂之“趕齋”,但是這些外來的神仙不在香火的正中,而在其兩側,這是“賓不欺主”的意思。有時在一股香的下半部未曾燃著的部分突然滋出火焰,這是求香者的“家仙”也來到“壇口”上“趕齋”,一邊享受著,一邊由本“壇口”上的老神來向其談判。


    李香頭說,香火時常有特別的形狀,如下麵的各情形:


    “反香”病者燒香,見香火燃著很旺,心中大喜,以為香火旺盛表示病體可以早愈,殊不知這不是正常現象,而是“回光返照”的表示,病者必死。


    “怒香”香總照不著,即使點著,不久又滅了,這乃是老神仙認為求香者的心不誠,所以不受他的香火。


    “凶香”香點著之後,忽然發出烈焰,直撲房頂。這是一個凶兆,將有逆事發生。


    “蓮花香”一股香火上麵燃著,下半部也冒出火焰,這是表示仙家“上香”(到香上吃齋),乃是象征吉祥之兆,因為仙家接收求香者的奉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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