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提到“香頭”治病和治病所用的藥品之先,有兩件重要的原則必須要顧到:第一,“香頭”自己承認不懂醫術,並且毫無治病的能力,與其說“香頭”治病,不如說是“四大門”藉著“香頭”的器官——口、手——來施展法力而已。“香頭”在不下神的時候,較普通人並無多少積極的力量。第二,“香壇”的藥品所以能治病的原故,乃是因為有仙家的力量放了上去。


    關於以上兩個基本的信念,作者願意鋪述一些事實以為說明。


    老公墳王香頭當作者稱讚她的靈驗時,她說:“我哪裏成嗬!咱們哪裏懂得醫道呀!這全都是‘大老爺子’的靈驗!”然後,又說她自己所當的是“糊塗差”,每逢下神的時候,凡事不由自己,當她下神打第一個嗬欠的時候,心裏麵明白,口中還能自由說話,打第二個嗬欠的時候,心裏明白,但是口中不能說話,當時手中雖然是燒著香,也是不由自己,打第三個嗬欠的時候,不但口中不能說話,而且心中也就糊塗了,以後與人治病如“按摩”、“行針”、“紮針”等等完全不受自己意誌的支配,譬如與病人“按摩”時,將手放的位置不對,就感到有一種力量推她手到病者的患處。


    至於藥品主要的是“爐藥”,作者覺得我們沒有理由將“爐藥”與香火視為同一,二者的本質盡管是一樣東西,但是它們的功能及意義則迥然不同:“爐藥”是有治病的能力的,但是對於“爐藥”有信心的人並不承認佛堂、家祠中的香灰,甚至自己買來的一般香燒成的灰全有同樣的功能。雖然我們邏輯的信念與此相反,但是鄉民並不認為其中含有任何矛盾之處,至於“爐藥”之外的其他藥品,在本質上鄉民認為盡管是些“吃不好人,也吃不壞人”的於生理上無甚作用的東西,但是經過仙家的意旨,也就發生了特殊的效力。剛秉廟李香頭說,爐藥所以能治病,因為老神仙夜間時常左右手各托一盤靈丹到“壇上”放在爐中。她又說,爐藥放在水碗中沉底,香灰放在水碗中則浮飄。


    現在,我們要講到香頭治病的方法,這往往是因病而異,或是各香頭治病方法有根本不同的地方,所以有各種方式。作者將所見過的和所聽到的列舉如下:


    1.服藥。最普通的是令病者服“爐藥”,並用其他藥品作為輔佐。不令病者服“爐藥”,而服“草藥”的,這樣的例子隻聽到清河中灘村邱香頭與於念生之妻治病時是如此。


    2.敷藥。用“爐藥”敷在病者的患處。北平南長街王香頭替一個女嬰治疙瘩時就用此法。


    3.紮神針。某鄉民求藍旗汪香頭治病,香頭下神之後,說病者心中好像有一個東西橫在那裏一樣,必須要“紮針”,便伸出右手的中指在燃著的香火上繞圈子。同時,令病者坐在椅上,香頭用中指紮他的“人中”(鼻下、口上),再用中指在火上畫幾個圈子,然後用力紮他的腹部,此後再紮他的背部十幾下、腿部幾下,再抓起病者的手來,又紮他的臀部,又用手指掐病者的十個指甲。汪香頭的丈夫告訴作者說,“紮神針”的時候,病者就感覺到真如同有針紮了進去一樣。


    4.紮火針。火針是二寸餘長,或者是更長的銀質細針,可以用來紮病者的患處的。


    5.按摩。用手捏按病者的身體,施行這種手術時,病者必須臥在床上。在南長街汪香頭的“香壇”裏有一個床鋪,就是預備“按摩”時用的。


    6.畫符。平郊村張氏女,一次夏天在瓜棚下衝撞了“常爺”,不久周身腫痛,便請某香頭診治,某香頭用筆蘸墨在病者痛楚的地方畫符寫字,施行法術後苦痛稍稍減輕,次日早晨又在她的身上畫符寫字,並沒有服藥,不久病體痊愈。


    7.吞符。同村於念昭的三妹,一次得病,請某香頭到家中治病。此香頭用白布一塊上畫靈符,放在火上燒了,布不變形,呈黑色,所畫的符呈紅色,壓成了灰,用水衝服,病愈。


    8.“收油”。據於念昭的母親說,有的香頭用“收油”的方法與病人醫治。法子是將香油盛在勺中放在火上,等到沸了,香頭用手蘸著熱油與病者塗在患處上,便可以痊愈。


    在許多次與“香頭”見麵的時候,作者常替祖母求藥,以下是各個“香頭”所說的病情和他(她)們所開的藥品:


    王香頭


    病情:四肢無力,頭暈眼黑,不思飲食,夜不能眠,心裏如同橫著一塊東西一樣。


    藥品:“爐煙”三小包(分三次服下),幹荷梗三節(各長約三寸),“鬆塔”(鬆實硬殼)三個,鴨梨三斤,薄荷葉一撮,草根一個,“素砂”二分錢,“豆蔻”二分錢,檳榔片十一片,“花椒粒”十七個,藕節七個,燈草、竹葉各少許。


    北平南長街王香頭


    病情:悶鬱,心中膨悶,本年冬月、臘月恐有危險。


    藥品:“爐藥”一小包,紅棗七個,木瓜三錢,炒薏仁米(薏苡實)三錢,薄荷三錢,藕節三節,荷葉一塊,蜂蜜少許,以上用“無根水”煎服。


    海澱碓房居劉香頭


    病情:由悶氣上所得,時常不思飲食。


    藥品:“爐藥”一小包,“鉤藤”、薄荷、豆蔻仁、燈草、竹葉,以上藥品各用等量,一次將藥煎出來,分三次服下,不必再往藥裏續水。


    藍旗汪香頭


    病情:不是大病,並不要緊,悶鬱不舒而已。


    藥品:“爐藥”三小包,用茶葉和薑作引子,並且用四樣“發表”(發散)的藥材即韭菜、蕎麥、白薯、海帶共同煎服,連“根”(渣滓)一同服下,分三次服,回家後立刻服一次,晚上服一次,第二天早上服一次。如果覺得口渴時,可以“山裏紅”(紅果)沏水作飲料。


    由於上列的藥品中可以看到其中許多種並非藥材,但是經過仙家的作用便可以產生奇效。一個香頭對作者說,“爐藥”在各個病人嚐起來,並不是同樣滋味。又據另外一個香頭說,縱使一個尋常的桔子,如果經過仙家的作用,便可嚐出酸、甜、苦、辣、鹹各種不同的甘香美味來。剛秉廟李香頭壇口上的“爐藥”,向例是非常之苦的。據她同作者說,有一件事須要注意,“香頭”在下神時所說的藥品,乃是仙家的意旨,“當香差的”在退神後完全不知,當香頭說藥品時,如果聽不清楚可以發問,並可以用筆將藥名抄錄下來;如果事後發問,“香頭”便會表示不知道。


    老公墳王香頭對作者說,在每次所述的藥方裏麵,有紅棗就有鮮薑,有燈心就有竹葉,有“素砂”就有“豆蔻”,有藕節就有檳榔片。


    “香頭”並不歡迎瞧病的人對於他的藥品的本質加以詳細的詢問。某次作者從老公墳王香頭得到一個草根,因而間接地問香頭的丈夫,此藥何名?她的丈夫也不知道,轉問香頭,香頭對其夫說:“你不用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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