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發乎於情,止乎於禮。


    我不否認自己真心喜歡周米惠,可現在的我連她丈夫是誰都不知道,連她經曆過一些什麽都不知道。


    推算起來,我夢醒之前,周米惠還是女警花的時候,我剛來小鎮當所長不久,可現在,我來這裏才一個月不到,周米惠卻帶著個三四歲的小孩。


    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我不能每次都用槍對著自己的頭來上一發,然後醒來,萬一這是真的,那我就醒不來了。對於沒把握的事,賭上性命的事,我覺得還是謹慎一點好。


    此刻的我感覺自己真的被禁錮在一個無形的規則之中,冥冥之中有股力量不斷牽著自己走。


    而我反抗這股規則的最大依仗,就是手裏記著未來幾個月發生的事情的筆記本!


    我在想,如同我跟其中某一天發生的事情背道而馳,那後麵記錄的事情還會不會照樣發生,而不受影響?


    可多米諾骨牌效應,蝴蝶效應這些字眼一下全鑽我腦子裏了,這樣做有太多的不可預見性,完全不在掌控之中。


    所以我不能背道而馳,而是充分利用這份未卜先知的能力,最大程度地挖掘出其中的奧秘,比如,我可以提前暗中觀察,在謎團發生之前就隱藏自己,這樣就可以親眼目睹,甚至將謎底抓個現成!


    看了一下時間,下午六點,離日記上的赴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這段時間,正好適合我提前蹲點,我要暗中觀察,再判斷自己去周米惠家是不是真的值得。


    反正時間充裕得很,躲藏在她家附近監控一番,評估權衡一下也沒什麽壞處,剛好可以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


    想到這裏,我不再猶豫,驅車前往周米惠家。


    第三十四章


    我躲在暗處,透過窗,看著周米惠在廚房裏忙碌著,舉手投足都充滿了賢妻良母的美麗,這期間沒有任何風吹草動,也沒有蛛絲馬跡可循,我不由放鬆了下來,看了看時間,快八點,果斷走過去敲門。


    “雨信來了,快進來。”周米惠麵色紅潤的熱情招呼我進屋。


    我笑著走進了房間,客廳不大,擺設簡約而有格調,或許是因為有小孩,所以沒放裝飾的擺設,很溫馨的感覺。


    “寶寶呢?”我掃視了一圈,沒發現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子,不禁問道。


    “他在樓上呢,白天玩累了,現在睡了。”周米惠在廚房裏忙著,也沒轉身就回答道。


    我走到廚房,肩頭斜靠在門邊,看著周米惠忙碌的背影,其實我一直暗中觀察,飯菜應該早就準備好了,也不知道周米惠還有什麽好忙的。


    她有所感應地回過頭,看到我微笑著盯著她的背影看,不禁開玩笑:“有什麽好看的,孩子都快四歲了,老女人一個,又胖又醜,嗬嗬。”


    “好看。”我調皮地朝她眨了眨眼,她笑眯著眼,臉上的紅潤更甚,走過來親昵地敲了一下我的頭,沒好氣地笑罵了一句。


    我幫忙把飯菜端到飯桌,兩個人坐了下來,卻一下子安靜了,兩個人都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對方,含著笑。


    “不會看到我就飽了吧?浪費我那麽一大桌子菜,嗬嗬。”周米惠擰開一瓶酒,白的。


    看著桌上精致的小菜,色香味俱全,沒有浪漫的紅酒糕點燭光,更像兩個敞開心胸的鐵哥們。


    我沒想到,那個陽光清純,笑如夏花的周米惠,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很意外,也很享受,她身上似乎發生了很多事情,所有的經曆沉澱下來,深埋心底,散發出一股醇厚的成熟味道。


    我不知道她丈夫是誰,哪怕將那個筆記本翻到爛,原以為這麽重要的東西肯定會有記錄,可惜,就好像我來到這個鎮子她就已經為人婦,為人母,我們相識是在她婚後一樣。


    我努力地搜索著不完整的記憶,印象裏,我也從未問過有關她男人的事情。


    “在想什麽?”周米惠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接過她遞過來的酒杯,大半杯白酒,清冽香醇。


    “沒什麽,在想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我勉強擠出笑容,臉上帶著失落說。


    這是真心話,我跟她確實見過,而且還一起經曆了很多事情,隻是我不確定這些事情是否真實發生過。


    “你呀,歪腦筋就是多,難怪小琳會看上你,嗬嗬。”周米惠的酒杯伸了過來,在我杯子上輕輕碰了碰,然後自顧自地喝了一大口,白酒辛烈,周米惠縮著肩膀咂嘴吐舌,很可愛,像回到了那個時候那麽可愛。


    “小琳?”我知道她說的是韓彩琳,隻是從她口中說出來,有點苦澀。


    “別上她的床,這種女人,不是你能碰的,太危險。”周米惠突然很嚴肅地說道,眼神就像要看透我心中所有的秘密一般。


    “我沒想要上她的床,我隻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我喝了一口酒,覺得酒的味道有點熟悉,可想不起。


    “弄清楚一些事情...”周米惠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一口將白酒喝幹,不知是酒太嗆還是我勾起了她什麽回憶,酒很快化成兩顆大滴的淚水。


    “怎麽了?”我起身坐到她旁邊,手放在她肩頭問道。


    “沒什麽,你總是喜歡說這句話,不過都過去了,回來就好。”周米惠將手放在我的手背上,破涕為笑道。


    “回來就好?”我心裏疑惑了,這代表著些什麽?回來就好,潛台詞是我離開過嗎?


    我看著周米惠的眼睛,似乎從她眼睛裏看到了很多東西,很多我跟她一起經曆過的沒經曆過的事情。


    她給我的感覺很強烈,讓我覺得是不是遺忘了些什麽,遺忘了很多跟她在一起的記憶片段,這份熟悉感無從取代,是發自靈魂深處的,這個女人,肯定跟我有著很多共同的回憶,但我再也找不回來。


    “我很喜歡說這句話嗎?”我笑著朝她說道,想了想,還是沒縮回自己的手,她的肩膀很軟,很暖,有種挺過重擔之後的堅韌。


    “以前你總想著走出這個鎮子,什麽都想知道個為什麽,不過現在好了,老神仙終於把你送回到我身邊了。”周米惠將我的手放在她的臉上,動情地低聲道。


    “老神仙把我送回到你身邊?”我皺眉問道。


    “我知道,很多事情你已經不記得了,不過沒關係,結婚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就算你失憶了,我也會追著你,讓你重新愛上我。”周米惠的話讓我的身子都僵硬了。


    “結婚的時候?失憶了?”我沒有聽錯,她話裏的信息再明確不過,我就是他的丈夫!我就是周米惠的丈夫!而且是老神仙讓我回來的!可我究竟去了哪裏?!!!


    我丟失掉的那些記憶又是什麽?


    “小惠,你說什麽?!告訴我,都發生了什麽!”我激動地抓著她的肩頭,神情激動地問道。


    “老神仙囑托過,回來的人不能知曉過去的事情,我沒辦法告訴你什麽。你也別去找,隻要過好現在的生活,我,你,還有寶寶,我們三個人幸福地過下去,比什麽都重要。”周米惠摸著我震驚到無以複加的臉說道。


    “你回到鎮子已經31天了,第一天,你就跟我打了招呼,我真的很高興,因為你回來看到的第一個女人是我,第二天,我把寶寶抱到你麵前,你很喜歡他,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回到這個家。”


    周米惠留著淚,話中有美好,有苦澀,像深愛著失憶丈夫的妻子,慢慢地用熟悉的場景喚回丈夫的記憶一樣。


    我就這麽聽著,每一天,每次見麵,周米惠的聲音在我腦海中變幻成一幕幕畫麵,深深刻在我的腦子裏,清晰無比。


    我的記憶就像一張白紙,周米惠的講述像一支畫筆,不斷在我腦中描繪著我們之間的事情。


    “今天,你終於還是回來了。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我還是你的妻子,寶寶還喊你爸爸,讓我們一直幸福下去好嗎?不要再去尋找什麽,這樣才是最完美的。”周米惠溫柔地將我擁入懷裏,眼淚一滴滴的落在我的臉上。


    這種感覺很難描述,沒有溫情,沒有感動,隻有無盡的疑惑,我不是麻木的僵屍,我不能就這樣接受,我的存在感再次受到威脅,腦子裏不斷在飛速流轉,可我該如何分辨?無從分辨真假。


    “你是我媳婦,寶寶是我兒子...你是我媳婦...寶寶是我兒子...”我抬頭,在那瞬間,覺得房子裏的每一樣東西都熟悉無比,每件擺設都充滿了回憶,沒寸地方都充滿了情感。


    我看到自己跟周米惠在這間房子裏舉行婚禮,我看到自己跟周米惠在沙發上忘情做愛,我看到我們在廚房一起做飯,將麵粉相互塗在對方臉上嬉鬧,我看到深夜了,我們相擁著看電視,隨著劇情深情擁吻,一幕幕,不斷鑽入我的腦海。


    這裏,就是我生活過的地方,周米惠真的成了我的妻子,我最深愛的妻子。


    所有的一切,當所長,血肉缸,裸體男屍,薛奇瑋案,靈女,神廟,儀式廣場下的秘密,進入左炫明的幻境,對抗日本人,迷幻生化武器,所有的一切如同我做過的一個夢!


    可我知道,我仍然想知道這些事情的真相!


    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都那麽的動人,可我有一種恐懼,對這間房子的恐懼,就像這間房子裏有一雙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眼睛,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房子裏有一處地方,讓我心生恐懼,甚至無力去探查!


    我想起了日記本上的那段話:今天晚上8點,應約去小惠家吃飯,很後悔,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如今,我真的做了同樣的選擇,可結果呢?


    接下來我要做些什麽?跑到街上大喊:周米惠是我的妻子,我有個兒子叫寶寶?


    我想知道更多!


    周米惠感受到了我翻天覆地的心理變化,雙手捧著我的臉,用力地吻著我,我在耳邊說:“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查,留下來,繼續愛我,不要再離開...”


    我近乎粗暴地推開了她,我要知道一切!


    我要撕裂黑暗中的眼睛,我要挖出房子裏讓我恐懼的空間!


    “不要!”


    周米惠撲過來,從後麵抱著我,阻止我走向臥房的腳步。


    我知道,我能感受得到,所有的秘密,都關在臥房裏,那個讓我恐懼的空間,那雙邪惡的眼睛,就在臥房裏!


    我掰開周米惠的手,根本就不顧跪倒在地上痛哭的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臥房門口。


    一幕幕,發生在臥房裏的事情再次擁入我的腦海。


    我在大床上熟睡,半夜醒來的周米惠偷吻我,搗蛋地用彩筆把我畫成大花貓,嫌棄我腳臭,故意踢我下床,卻兩個人滾到地方瘋狂親熱。


    我在床上看著書,剛洗完澡的周米惠故意穿著性感內衣撩逗我。


    某個早晨,周米惠從洗手間裏衝出來,手裏舉著測孕紙,告訴我,我們要有寶寶了,然後抱著我狂吻,慶祝即將出生的愛情結晶。


    所有的一切不斷衝擊著我的腦子,像一隻大手,將我生生拉住,不讓我靠近臥房一步。


    扭頭看著淚流滿麵的周米惠,我猶豫了。


    打開那道門,或許我會知道這一切的真相,起碼是關於我在鎮子裏的一切,起碼證實我看到的這些到底有沒有真的發生過。


    而永遠不去碰那道門,我將繼續跟周米惠的幸福生活,可內心深處總要時時提防著那雙眼睛,和那個讓我恐懼的臥房,所有的謎團都將深埋。


    我緩緩走向周米惠,深情地吻了她,久久不願鬆開,眼淚滑落最角,有點甜,有點澀。


    周米惠緊緊地抱著我,生怕我再次飛走一樣。


    “小惠,對不起。”我在她耳邊說道,毅然起身,毫不猶豫地打開了臥房的門。


    “不要!”


    周米惠聲嘶力竭地吼道。


    我,看到了。


    第三十五章


    臥房的東西全被移走,隻剩下一個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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